穗歲正在費力地縫補壞了的衣裳,被突然進來的婁縉嚇了一跳,針扎到手指上,滴出幾滴血來。
她下意識地將扎破的手指放進嘴裡,隨後連忙站起身行禮:「參見世子。」
婁縉看著她的動作,喉結一滾。
「奴婢想著世子妃既然已經進門,奴婢再去暖床不合適……」
婁縉一把攥住穗歲的手腕,握住她的腰:「你什麼時候這麼有主見了,沒有我的允許,你這就是擅自離崗,玩忽職守!」
穗歲愣了一下,沒想到她這一個小小的暖床侍妾也能擔上這麼大一個罪名。
說著,婁縉鬆開她,走到她的床上,掀開衣袍坐下,雲崖很有眼色地關上了門,遣散了伺候婁縉的丫鬟們,他知道主子這是有話要單獨和穗歲說。
婁縉聲音冷沉:「前面院子都鬧的不可開交了,你在這裡倒是閒適。」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你挺有本事啊,讓雲喜和江澧沅互相掐架,你躲在暗處看熱鬧。」
婁縉捏起穗歲的下巴:「雲喜死了,你很開心吧?真是狠心吶,借刀殺人這一招,你一向用的很好。」
穗歲不顧婁縉的嘲諷,誠懇道:「奴婢只是想尋得一絲清淨,安安靜靜地當個卑賤的奴婢。不管世子信不信,奴婢都沒想到雲喜姑娘今日會死。」
江澧沅直接把人打死了,的確讓她感到驚訝,不過,雲喜該死,她當初想要她的命,她們兩人之間只有一個能活。
她今日不死,早晚都是要死的。
至於瀾萍,她目前還沒有威脅到她的性命,不過,以這丫鬟的性子,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蹦躂不了幾天了。
婁縉見她連一句反駁都沒有,就這麼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心裡的火發不出來,就像是一拳頭打在了一團棉花上。
婁縉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煩躁地說道:「你的手醜死了,這藥我也用不著趕緊塗上,別礙我的眼!」
婁縉把一瓶凍瘡膏扔到了桌子上,穗歲看了看自己手,凍瘡已經結痂了。況且,她這裡還有香兒上次帶過來的藥,還沒有用完。
穗歲:「奴婢多謝世子賜藥。」
穗歲看著手上的凍瘡漸漸好起來,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江澧沅不是個好人,如若生養了孩子,怕是也教養不好。
不過,婁縉總會再娶側妃的,說不定會有心善的側妃誕下孩子,到那時,淮南王府後繼有人,她也就能放下一切了。
婁縉沉吟片刻後說道:「你心思不正,罰你在偏殿抄佛經,給母妃和祖母祈福,不抄完一百遍不許出來。」
穗歲看著自己的手,低頭應聲:「是。」
禁不禁足她並不在意,可要抄佛經,這滿是凍瘡的手怎麼受的了。
婁鈞皺起眉頭再次警告:「還有,在王府,你把你那些小把戲小心思都給我收起來。」
三日後,江澧沅的父親會過來,江生是個老狐狸,他女兒被保護的好,心機不深,從小驕縱跋扈的我行我素慣了,看不出來別人在給她下套,可江生未必不明白。
一旦讓江生意識到穗歲這個危險人物的存在,掐死一個沒有靠山不受待見的小丫鬟簡直是輕而易舉。
穗歲頷首:「世子放心,穗歲一定安分守己,不給世子添麻煩。」
婁縉還想再說什麼,可見她連一句道謝的話都沒有,心裡不高興,邁著大步子走出偏殿。
抬腳剛要跨過門檻,穗歲忽而叫住了他,婁縉心中微動,以為她是有事情要和自己說,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世子,奴婢早就想給王妃和太妃抄經祈福,只是,奴婢這裡沒有好的紙張,寫給王妃和太妃祈福的,總是要用些好紙張的。」
她並非推脫,她一個暖床侍妾並沒有筆墨紙硯的份例,就算是府上的一等丫鬟,用的也是粗糙的且容易滲墨的黃麻紙。
婁縉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過來!給你的紙只准抄佛經!不准寫別的!」
言罷,婁縉黑著臉摔門離開。
房門再次被關上,穗歲從柜子里拿出外面包著油紙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打開。裡面都是她寫給王妃和太妃的信,雖然人已經不再了,可總算是能解她思念之苦。
她沒有多餘的紙張可以用,這些都是她一點一點攢下來的,有撿的廢紙還有些洗的舊的不能再舊的手帕、破布。
她提筆傾訴心中所思所想,手還在疼,寫出來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的:
「自王妃離別,心如刀割,思念之情,日夜縈繞。憶往昔,承蒙王妃悉心教誨,慈愛如母,感念至深。庭院深深,花影搖曳。獨處一隅,寂寥無聲,惟有明月相伴。月色如水,卻不及王妃之溫婉。
府中規矩,嚴明有度。夜半夢回,常思王妃之言笑,恍若昨日之事。世子安康,王妃無需憂慮。待世孫降世,奴婢即同去侍奉王妃左右,勿念。
穗歲問安」
寫好之後,她長舒了一口氣,每當她難受地過不下去的時候,就寫信傾訴,雖然這些信永遠都寄不出去,永遠都沒有收信人能收到,但總歸心裡能好受一些。
她將信放在柜子里收好,片刻後,雲崖敲門將上好的筆墨紙硯拿進來放在了桌子上。
雲崖欲言又止,他看的出來主子是為了穗歲好,可偏偏用了這樣的藉口,她手上的傷還沒好,抄起佛經來該有多疼。
「穗歲姑娘,何不求求世子,世子心很軟的。穗歲姑娘求一求,說不定這佛經就不用抄了。」
穗歲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他心軟?就算他心軟,也絕對不會將憐惜之情用在自己身上。
「謝雲崖大人好意,世子貴人事多,奴婢不便再去打擾,奴婢還是抄佛經吧。」
雲崖無奈,言盡於此,奈何兩個人都湊不出一張嘴出來,他也沒法子了。
穗歲活動了幾下手指,小心翼翼地鋪開紙張,研磨,慢慢地寫了起來,儘量讓自己筆下的字工整一些,漂亮一些。
漸漸的,她想著曾經王妃教導她的時光,竟然忘記了手上的疼痛,口中念念有詞,滿懷誠心地一邊祈福一邊落筆。
寫了不知有多久,她已經是滿頭大汗,門外忽而響起「咚咚咚」的叩門聲,香兒敲門進來。
穗歲放下筆:「香兒,你這是怎麼了?」
香兒魂不守舍,慌慌張張的,她紅著眼眶,握住穗歲的手:「穗歲姐姐,雲喜死了,是不是我害死了雲喜……她會不會來找我索命,我沒想過要害死她的。」
穗歲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淚:「這不怪你,怎麼能算是你害死的?下令打人的是江澧沅,打死她的是江澧沅的丫鬟瀾萍,不是你打死的,就算是她要來索命也不會去找你的。」
香兒還是怕的厲害,身子抖個不停。
穗歲:「我們也沒想到世子妃會直接下死手……本想著打她一頓板子讓她下不了床,不過,自從你進府,死在雲喜手裡的人還少嗎?」
她自認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是雲喜死了絕對不冤。
那日,若不是大公子碰巧路過好心救了她,恐怕她已經被蠱蟲啃噬的連內臟都不剩了。
穗歲見香兒神色稍安,繼續寬慰道:「雲喜死了,立刻有二等丫鬟頂替上了,凌雲院的丫鬟們都升了一級,如今你是二等丫鬟了,在自保之外,遇到府上的不公也可管教一二。」
「等你成了一等丫鬟,定能將凌雲院打理的井井有條,不會再有人枉死,不會再有人被隨意的欺侮,那口枯井便可以永遠的被封上了。」
這話說到了香兒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