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點。
宋河頭暈腦脹躺在床上,相曉桐像小貓一樣趴在他身上,房間裡只剩空氣淨化器的輕微嗡嗡聲。
兩人都目光渙散,久久不說話。
「感覺還行嗎?」宋河問。
相曉桐呆了片刻,扭頭看他,皺著眉頭說,「死也值了!」
宋河忍不住笑,「誇張了!」
「真的,不開玩笑,我這半天腦子裡就一個念頭,這輩子沒白活。」相曉桐把臉埋在他胸膛里,「你什麼念頭?」
「我?我沒念頭,腦子要化掉了。」宋河深呼吸,「感覺整顆腦子像腐爛的水果一樣,不停流腦漿,往脖子裡流。」
「我也有這種感覺,腦子像扔進熱湯的冰淇淋球一樣融化。」相曉桐微笑,「有種降低智商的感覺,變成愚蠢的動物了。」
「一時愚蠢,但這個過程的激素分泌是有助於大腦的,增進海馬區細胞生長,繼而增進記憶力,前額皮質放鬆,壓力水平降低,總的來說能預防老年痴呆。」宋河說。
「洗個澡睡覺嗎?」相曉桐問。
「你困了?」
「不困。」
「那就別急,等我CD。」
「我靠!不要命了老公?」
「你以為過家家呢?生死局!」
……
早上六點。
「耳鳴了。」
「我也耳鳴。」
「神經性耳鳴吧,聽覺神經紊亂,這下真是腦子融化了。」
「吃早飯吧,好餓啊老公。」
「這郊區鳥不拉屎的地方,上哪覓食?讓人送餐過來,有點不好意思啊。」
「叫白老師給做,白老師燒的一手好菜,我專門調整過它們,可以按你喜歡的口味做。蒜蓉生蚝、韭菜盒子、羊腰湯、雙拼雞子黃牛鞭、人參山藥豬骨肉蓯蓉……就叫這些吧,簡單對付兩口。」
「你這菜譜我聽著很不對勁啊……」
「有嗎?就是日常早餐而已嘛!」
「看來我今天是沒法活著走出這道門了。」
……
下午兩點。
兩人身穿睡衣,手拉手在湖邊散步,睡衣一藍一粉,只不過宋河穿的是粉色,相曉桐穿的是藍色。
兩人步伐都格外虛弱,像老頭老太太般行動緩慢,不時因為腿疼和腿哆嗦齜牙,隨即笑成一團。
「這地方花了不少錢吧?」宋河眺望遠方,「光這人工湖就是大工程啊!」
「嗯,前後不到十億吧,還好了,地方偏僻,地皮賣的很便宜。」相曉桐說,「這地方就是咱們以後慶祝幽會的小窩。」
「小窩?」宋河笑了,「這湖大的都能停艘小遊船了,邊上竹林密的都夠一個家族的熊貓吃了,還小窩?」
「在全世界排不上號啦,真正的大宅子還得專門配發電廠,從院門口到房子門口得開半天車,屋裡光是廁所都有幾十個。」相曉桐道,「我覺得那麼大的房子過於鋪張浪費了。」
「這地方也有點鋪張浪費。」宋河說,「咱們轉一圈都得半小時。」
「也不完全是咱們的私宅,這片湖是一個小的人造保護區,湖裡有些瀕危魚類,對水質要求很高,得靠不斷淨化水質養著。」相曉桐指了指遠處,「大概那個位置有淨化管道,白天黑夜抽水放水,花費很高。」
宋河點點頭,「回頭可以蓋個瀕危魚類的小科研站,放在湖那頭。」
「說到科研站,昨晚南極科研站來消息,說找到一種很奇特的未知生物。」
「奇特?多奇特?」宋河挑眉。
「他們沒細說,說暫時不確定,打算在附近找找有沒有更多樣品,這兩天研究明白了再詳細匯報。」相曉桐道,「這事兒有點反常,以往南極科研站也經常找到一些奇怪的菌類,但都是研究明白了再一起上報,頭一次出現還沒研究明白,就急匆匆上報的。」
「這麼匆匆上報,說明南極科研站的駐站人員情緒很激動。」宋河分析,「菌類的奇怪肉眼很難看出來,一般都是仔細分析之後,發現和常見菌有些出入,漫長的分析研究過程會慢慢消磨掉激動。這次反常,我覺得可能不是發現了什麼新菌類,可能是什麼能用肉眼看到的小生物,一眼看上去就異常奇怪,才能情緒激動起來。」
相曉桐認真地大幅度點頭,「有道理!所以你CD好了嗎?」
宋河震驚,「不是,話題扭轉這麼生硬嗎?」
相曉桐抱住他,張嘴咬他肩膀的肌肉,「我這輩子積德行善,這是我應得的!」
……
轉眼間,5月3日晚上十一點五十五。
還有五分鐘,假期就結束了。
兩人完完全全的精疲力盡,穿著睡衣躺在床上,依偎在一起。
忽然,相曉桐手錶連續震動,有通話打過來。
但她一動不動,靜靜擁抱著老公,睜著眼睛發呆。
「來電話了。」宋河提醒她。
「知道。」相曉桐小聲嘀咕,語氣憂傷,「不想接,只想和老公抱著,什麼工作也不做。」
「什麼時候都能抱,以後天天抱。」宋河道。
「不行……」相曉桐搖頭,「不能這樣。」
「沒苦硬吃。」
「我是沒有自制力的人,如果天天和你膩在一起,徹底上癮了,我真的什麼工作都不會再做了,時間一久就徹底擺爛。」相曉桐憂傷嘟囔,「我擺爛,你擺爛,長生技術沒準拖到猴年馬月才能出現,咱們就罪大惡極!趁著年輕,還是得多做些工作,技術做出來,咱們可以天長地久抱著擺爛。」
「好痛苦的延遲滿足啊!」宋河唏噓,「但你是理智清醒的,英雄死在溫柔鄉,如果不有意識地克制,一味放縱,我感覺我的工作也慢慢就廢了。」
說著,宋河伸手拿過床頭柜上女朋友的手機看了一眼,「好像是南極科研站給你來的電話,別拖了,收收心工作吧!」
「還有兩分鐘。」相曉桐不為所動,死死抱著男朋友。
臥室里寂靜片刻,相曉桐定的表響了,她痛苦地哀嚎一聲,艱難地從男朋友身旁挪開,撅著嘴轉過身去。
宋河也轉身背對她,如果面向她,就有難以抑制的把她抱進懷裡的衝動。
「我去隔壁臥室了,我把電話打回去問問有什麼事,沒事的話我就睡覺。」相曉桐嘆氣說。
「去吧,晚安。」宋河閉上眼睛。
相曉桐離開被窩,抓起手機出門。
宋河靜靜地聽,片刻後隔壁響起打電話的聲音,起初還很平靜,打了一會兒慢慢變得一驚一乍,似乎有什麼令人震驚的消息。
終於,電話結束,相曉桐抱著一台筆記本電腦推門而入,「老公,讓你說中了!你看看吧!」
她把電腦放在桌上,打開,裡面是剛剛視頻通話的錄屏。
一個南極科研站的年輕教授坐在實驗室里,宋河對他有印象,姜理全,科大少年班出身,做寒帶生物研究的高手。
最初姜理全是生物工程學院的教授,後來兩個學院合作,他被派到南極去,沒有招架住腦院每月六萬塊的補貼,叛變開始向腦院率先匯報工作,雖然職務還掛在生工學院,但整個人已經完全是腦院的形狀了。
有才華歸有才華,此人長得略有些奇怪,腦袋尖尖的。
相曉桐輕點滑鼠,錄屏播放。
「院長,這麼晚打擾您了!」姜理全神情嚴肅,「不過這次的發現確實奇特,我實在按捺不住向您匯報一下!我這輩子還沒聽說過這麼奇特的物種!甚至不好說是不是發現了全新的生物類型!」
相曉桐坐在宋河身邊,開口補充,「這裡我給他回復的是,哦?你細說!」
「我們最早是在挖淺層冰芯的時候發現一隻,冰芯里基本上沒有活物,頂多只有一些休眠的微生物,但那段冰芯里出現一隻小蟲子,大概和米粒差不多大,長得也像米粒,挖出來的時候是在動的。」姜理全說。
說著,他舉起一張照片,放在鏡頭前。
一截晶瑩剔透的冰,像厚玻璃一樣,能看到冰里有一塊巨大的空腔,像吹開的大氣泡,一隻米粒大小的蟲子孤零零躺在空泡里。
宋河一眼看出,那空泡絕對不是什麼自然形成的氣泡,邊緣是不規則的,讓人想起一些蟻類在地下挖的巢穴,屬於生物施工的產物。
「動作幅度很大嗎?」相曉桐開口,還原打電話時的對話。
「不大,它咬住冰,把自己掛住,我們輕輕旋轉冰芯,它從空泡邊緣滑下來,蠕動一下就不動了。」姜理全道,「像被噴了殺蟲劑一樣,看上去很虛弱,但也不能確定,這種極寒地區可能動作本身就幅度小,節省能量。」
「繼續。」相曉桐說。
「我們把冰芯帶回實驗室,還沒等研究,有人眼尖,發現這小蟲子變了,變成一種青綠色,像苔蘚的那種顏色。」姜理全道,又拿起一張照片,舉在鏡頭前。
宋河挑眉,不止顏色變了,甚至連形狀都變了!
剛剛第一張照片,空泡里的蟲子像個細長形狀的米粒,第二張照片就從米粒變成了圓形的綠豆,整個身軀縮短變胖。
「我們動手取這蟲子身上的細胞時,它又變了一種樣貌!」姜理全繼續說著,拿起照片貼在鏡頭前。
綠豆般的球形蟲子,又忽然展平變黑,像被壓扁的黑芝麻,成了一小片黑痣。
「我們當時以為,這蟲子從白變綠又變黑,是環境改變後它死亡的過程,但取出的細胞還很有活性。」姜理全道,「我們把蟲子放回冰芯,又冷凍起來,結果第二天取冰芯做實驗的時候,發現它居然又變回白色了!」
「我們特意觀察它,發現它總共有四種形態,除了白米粒形態、綠豆形態和黑痣形態之外,還有一種粉色的痘形態,它會來回切換這幾種形態。」
姜理全把四張不同形態的照片在鏡頭前展示。
宋河看的愕然,如果不是他的講述,單看照片,完全看不出是同一種生物,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四種生物!
「類似變色龍或者章魚一樣的機制?能調整色素細胞的伸縮,改變體表的顏色,來適應不同環境躲避天敵。」相曉桐說。
「對!我們第一反應也是這個,還給它起名叫變色蟲。」姜理全道,「但很快我們發現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我們很幸運,在附近抓到了很多類似的變色蟲,按部就班測基因。」
「我們起初發現,看上去一模一樣的變色蟲,基因差異非常巨大,像不同的物種。」
「測了大量變色蟲基因之後,我們發現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並非個體差異巨大,而是時間差異巨大,這些變色蟲的基因一直在變化!」
「基因一直變化?」相曉桐模擬當時震驚的語氣。
不用她模擬,宋河已經高低眉了,這種事情但凡懂行的都震驚!完全不可思議!
「就像洗牌一樣。」姜理全嚴肅地說,「變色蟲體內細胞的基因鏈,一直在洗牌,不斷地打亂重組,肉眼觀察它能變化四種身體形態,實際測序有16種基因組合。」
「你確定嗎?」相曉桐說,「不是基因選擇性表達,而是直接改變基因序列?」
「非常確定!」姜理全舉起測序結果紙,用手戳著對比,「舉個例子,最初是123456的基因排列,接著變成972406、183004、198899……90%的基因都在這樣變,變化之大已經不是同一個物種了!」
宋河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