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基地中央管理室，南百里。
「牛奶，還是茶水，自己挑」許崆生俯身將兩個杯子放在桌子上。
一個杯子裡泡著茶葉，用的是整而嫩的新鮮葉子。另一個杯中是泛著甜味的牛奶，裡面放著同樣新鮮的草莓果粒。
在舊時代，這樣的東西可能被說成情調，或者矯情，但在新時代，這樣的搭配是不必要的奢侈、浪費。
於知知不傻，全球人不得已採取重生政策後在新時代只建立了五個基地，這不止反映怪物對於人類的威脅性，還說明蛻鱗後的地球已經沒有了足夠那麼多人生存的資源。
五大基地究竟放棄了多少人，這件事情細思極恐。
許崆生身上有種氣場，那是一種沉穩、冷靜、勝券在握的上位者才有的優越感。
這樣的人，是天生的統治者。
許崆生有一張不錯的皮囊，丹鳳眼，吊梢眉，菱形唇，臉部線條並不鋒利，顯得整個人溫和有禮。
但那雙眼睛讓人覺得不舒服，打量的意味明顯，他本人也意識到了這點，除了一開始見面時摘下眼鏡看了她一眼後就一直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這樣的心性與傲慢，他一定是位職位不低的掌權者，手上沾的血只多不少。
於知知受寵若驚，自覺身上沒有能夠讓一位身份如此高的人看上的東西，他看上的，只能是她還未了解過的新時代才有的東西。
這種時候，沉住氣，套更多信息才是上上策，若是做不到，至少也不能讓別人看出自己是個傻白甜。於知知暗暗計較。
「給我一杯水就好，麻煩您了」於知知斟酌著開口。
許崆生沒有去倒水，而是拖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了於知知對面。
二人隔桌相對，許崆生不再掩飾那種打量的目光，這讓於知知感覺就像待在狹小的鋪滿棘刺的籠子裡，感到缺氧，瞳孔因驚懼而不斷收縮，冷汗爬滿她的後背。
「當初」，終於，許崆生開口了，於知知沒來由覺得輕鬆，然後就是一陣陣眩暈，以至於她竭盡全力才能聽清面前男人的話。
「我在第一次見到那位尹小姐時，也給了她一樣的選擇題……」
「和你一樣，她什麼都沒選。但又有些不一樣，她當時直接問我——你■■■■■■■」
什麼，什麼？你在說什麼？於知知晃了晃腦袋，還是聽不清楚。
她想說些什麼，但剛剛張嘴，就像是不會說話了一樣——
她丟失了震動聲帶的本能。
許崆生無視了於知知的異常，兀自自語：
「這麼多年了，我竟還能清晰記得那天。我記得她當時打著亮黃色的領結，那雙眼睛卻比那鮮亮的顏色更璀璨。
她看向我時，說的第一句話是——
『嗯？居然有不用拉去行刑場的逆謀徒？』」
彼爾特斯鞋匠館，地下。
「那個於知知，她是被誰扣下了嗎？」冷行之問尹樂謠。
「是許崆生」女孩回答乾脆。
杜彥碩接著說：「那不就是當年那個進了管理階層的逆謀徒嗎？我記得當時還是阿謠你和他打的交道。
哎呀，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當年拉著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來找你下戰書的事，嘖嘖，真是個狠人。」
說著，她還情不自禁地豎了個大拇指。
根本沒理會一旁冷行之略顯陰沉的臉。
尹樂謠則是托著腮，懶懶散散：
「他現在可是這『空城』里的主帥了，職位比我還高呢。」
杜彥碩也在托起腮來：「是啊，這才幾年啊，這裡就變成他的天下了……」
想到了什麼，她拍了拍尹樂謠：「哎阿謠你說，他現在這麼有權利，你又從外面回來了，他不會又來個那啥……」
她壓了壓聲音，雖然只起到了個烘托氣氛的作用。
「那個強取豪奪吧……啊！」
冷行之一個暴拳打在杜彥碩腦殼上，這位嘰嘰喳喳的鼴鼠小姐哼哼唧唧地把自己團吧進尹樂謠懷裡找安慰去了。
男人一個眼刀過去，小杜還窩在尹樂謠懷裡沖他挑釁地吐舌頭。
看著這混亂的場景，禹樂宇接手了話題：
「也就是說，現在知知姐在那個政治家手裡，對嘛？」
他皺著眉頭，問到：「這真的沒關係嗎？一個逆謀徒，卻掌控著整個人類族群中唯四之一的救世主……
我反正覺得，這很荒唐。」
「當然，樂宇，你覺得荒唐是正常的」
冷行之坐回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雙手交疊放在腿上。
這顯得他像是受過良好教養的貴族家的矜貴公子，身下的懶人沙發都鍍上了宮廷座椅的光輝。
……能在懶人沙發上坐直腰，某種程度上，冷行之引領了一個新高度。
「你是簇新年代第一批實驗新生兒，從小被灌輸的理念就是擁護支持偉大的救世主，提防戒備卑劣的逆謀徒。
所以你在聽到於知知是救世主人格時難以置信，因為你打心底認為她的品性戴不住『救世主』這頂高帽。
但當你確定她真是救世主時，你自然地將自己代入了擁護者的角色，對身份對立立場模糊的許崆生產生了敵意。」
說到這裡，他嘆了一口氣，看著低著頭的禹樂宇，面帶哀傷：
「這不怪你，這是你從小被種在身體裡的種子，它的萌芽、催化在你被選為試驗品時就不由你自己決定了。
但是樂宇，你必須時刻謹記，人格並不代表性情的好壞，它只是命運的玩笑，只與命運掛鉤。這是我們身為叛神者的依仗。
最後告訴你個事情吧，許崆生他……
也是叛神者」
禹樂宇驚得抬起頭，眼眶中淚光閃爍，但他顧不得顏面了。
「讓他加入叛神者！為什麼？副隊你也說過人格與命運掛鉤，你就不怕他……」
後面的話還未說完，一道清冷發啞的女聲傳來：
「是我邀請他加入的。」
尹樂謠仰著臉，依舊是毫無表情，那雙眼睛像是一池春水，荷葉上含苞的露珠，儲存著太陽的光輝，璀璨奪目。
天生的洞察者，天生的偽裝者。
她凝視著禹樂宇：「樂宇，自從我在金蘋果實驗室接手你，已經有十年了，很高興有你陪伴……
但是，你成長得太慢了。
明日起，你到中央管理室工作去吧。」
看著禹樂宇震驚到失神的樣子，尹樂謠默默把那句我們不需要你了咽了回去，換成了另外一句——
「你也可以把這當做是我交給你監視於知知的外派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