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瓊和鄭雲喬的婚事一旦定下,邵循便感覺心底里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被拿走了似的,卸下了好大一塊心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但是凡事有利有弊,這件事帶來的另一個改變卻不是邵循想要的。
俗話說長幼有序,這個世道可沒有妹妹先於姐姐出嫁的道理,既然邵瓊訂了婚,那邵循的婚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拖下去了。
鄭氏對這個繼女多少存了點愧疚之心,因此張羅起來就格外賣力,但是她預先想好補償給邵循的人選三皇子那邊竟然沒消息了。
淑妃之前的態度分明明顯到了露骨的地步,可是這幾次鄭氏頻頻進宮打探口風,人家竟然不接腔,做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了。
鄭氏這才察覺情況有變,當下就覺得不好,她為了邵瓊的婚事,在邵震虞跟前是多番暗示,就差明說三皇子對邵循有意思了,現在她是如願以償了,但是淑妃這裡卻翻臉不認了,這讓她如何跟邵震虞交代!
但是不說又不行,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邵震虞聽她期期艾艾的把事情說了,竟沒有發怒:「不成就算了,我本來就覺得三皇子過於文弱,瞧著沒有龍子的氣勢,淑妃未進宮時就滿腹算計,渾不像個未出閣的姑娘,現在想來更不好相與,真要把阿循定給他,我還覺得虧了我的女兒,作罷就作罷。」
鄭氏可算是舒了一口氣,感激道:「老爺放心,雖然這一樁不成,但是阿循的事我一定放在心上,一定給您找個比雲喬強上十倍的女婿。」
她這邊海口夸下了,可不得費心費力,暗地裡打聽,明面上的媒人,每天都在琢磨哪裡有看得過去的年輕人。
邵循有心事,這個時候對議親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她說出來的拒絕總會被認為是女孩子的羞怯,得到的或是安撫或是斥責,於是乾脆不費口舌,大不了到時候提一個否決一個。
只是她也清楚這不是長遠之計,畢竟她底下還有弟妹,現在那兩個還不滿十五歲,算不上急,但等真到了婚嫁的年紀,鄭氏肯定如論如何也要先把邵循嫁出去,以免耽誤了邵瓊的婚事。
這年頭,官宦人家的女子要是不想嫁人,除了家中父兄及其開明,只有兩條路,要麼出家禮佛,要麼修道。
邵循知道要是自己執意要在道觀中清修,邵震虞也不能強逼她嫁人,只是,一旦走了這條路,想要再後悔就很困難了,因此她十分慎重,心也始終搖擺不定,遲遲做不了決定。
玉壺悄悄撩起車簾向外望去:「是該出來逛逛了,這總是悶在府裡頭,怕是要悶出病來。」
邵循輕輕合上眼睛:「所以才帶你出來,這陣子又是阿瓊的婚事,又是替二哥張羅鄉試,確實有日子沒出來過了。」
玉壺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是柳心提得讓你在外邊透透氣,她又是新調進屋裡伺候的,你該帶著她出來才是,如今反倒帶著我……」
她一向溫和,又總是喜歡替旁人著想,現在感覺像是自己搶了柳心的功勞,自然心有不安。
邵循眼睛都沒動一下,「你不用替她操心,人家不是家生子,從小在外頭長的,什麼新鮮事沒見過。」
「她行事十分妥帖,你卻總是淡淡的。」玉壺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既然不是十分中意她,為何又要提拔呢?咱們屋裡取缺一個大丫鬟已經有幾年了,院子裡的女孩子眼看都要搶破頭,這冷不丁提拔柳心上來,不是沒有人嘀咕的,也難為她能壓得住。」
邵循抿了抿嘴:「自然是因為她本事大才升的。」
玉壺還想說什麼,就感覺馬車停了下來,車下的護衛道:「大姑娘,『雲間客』到了。」
玉壺便問道:「咱們是現在東市逛逛,還是進去喝口茶?」
『雲間客』是一件酒樓兼茶樓,位置就在帝都最繁華的東市中心,以往邵循和兄弟姐妹一起出門,十有**就是在此落腳,不是因為它比旁的氣派,主要是這是邵家的產業……也該說是前任主母鄭氏夫人的產業,現在分在了邵循名下,比別處清淨也乾淨。
邵循揉了揉額頭:「先進去坐坐吧。」
玉壺伺候她戴上了一件幃帽,長達胸下的白紗將容顏遮住了大半,外人透過這層白紗,只能隱隱約約看到模糊的五官而已。
其實現在街上也不是沒有姑娘或是婦人出遊,如非必要也不需要帶幃帽,只是邵循長得有些扎眼,之前就引過不長眼的登徒浪子前來搭訕,雖然有家僕跟著不可能讓人近身,但是到底容易掃興,邵循便乾脆一了百了,遮住臉了事。
玉壺攙著邵循進了茶樓,這時候還早,也不見多少客人。
主人到了,『雲來客』的掌柜親自出來相迎:「給姑娘請安了。」
這是她心腹,一家老小的賣身契都攥在邵循手中,邵循點了點頭,就要往裡走,掌柜面露難色:「姑娘,給您留的那個雅間裡有客人……說是您的熟人,頂頭的那位瞧著實在不像常人,小人就沒敢反駁,您看這……」
邵循道:「家中長輩的友人,確實是認識的,你不用擔心。」
掌柜的這才放下心來。
玉壺在邵循身後卻聽的有些糊塗了,趁著掌柜在前面引路的時候,低聲問道:「姑娘,您這是約了人?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是哪家的長輩?」
這一連串的疑問雖然都很平常,但是邵循仍然有一點尷尬。
「……說來話長,回頭再細說。」
掌柜一邊走一邊說:「姑娘,這個月的帳目已經送進府里了,盈利跟上個月大致持平。」
邵循早就看過了,她點頭道:「今年生意不好做,這就已經難得了……反倒是珍寶閣,進益不跌反增,竟超出數倍,看著十分怪異。」
掌柜道:「這個小人倒是知道,近來宮裡頭有大事要辦,各色禮品、首飾、珠寶都買的格外快。」
「宮裡?」
「可不是,」掌柜道:「中宮主子的千秋,能不是大事麼?」
邵循正要上樓的腳步一頓:「……皇后娘娘……麼?」
「沒錯,雖然沒有明文昭告,但是私底下宮中有體面的宮人們消息最是靈通,都說這次千秋節要大辦,保不齊皇后就要起來了,都慌慌張張的準備壽禮,這朝堂上還沒傳信兒,底下就先翻騰起來了。」
邵循先是一怔,接著緩緩道:「國母至尊,本就該如此,之前……才是怠慢了她。」
說話間就到了二樓的雅間外,掌柜退了下去。
邵循這時便開口讓玉壺留在外面,玉壺愣了一下,接著馬上道:「這不成,我不能離開姑娘!」
邵循卻十分堅持:「玉壺姐姐,你留在外面,有什麼事,我回去跟你說。」
玉壺平時是能管住邵循的,但是一到關鍵時刻,還是邵循說了算,此時她見邵循的表情,就知道沒有轉圜的餘地,只能帶著十二萬分的不放心,看著邵循進了雅間。
邵循抬手推開門,見到的就是身著靛藍色道袍的男子坐在窗邊,端著茶盞正笑著看著她。
邵循蹲身行了一禮:「陛下萬安。」
皇帝示意她平身,指了指對面的位子:「來。」
他身邊伺候的是何晉榮,此時分別替他們倒了茶水,接著就十分識趣的退了出去,跟玉壺作伴去了。
邵循坐了下來,皇帝道:「朕今天有空閒,就想出來看看你……人用著還順手麼?」
邵循抬了抬眼皮:「您的那些人去哪裡都算得上人物,何必讓人家屈尊伺候我呢?」
她的話里隱含一點不悅,這個皇帝早有預料,但是他並沒有妥協,溫和卻堅定道:」朕只是不放心你,你從中挑的那孩子功夫不錯,留在你那裡比護衛家丁要方便些,你又不願意進宮,在宮外要是有什麼事,朕鞭長莫及。」
邵循未必不知道皇帝此舉是好意,但她也能從中品出一種十分隱晦卻不容忽視的控制欲。
皇帝畢竟是天子,面上看著再溫和脾氣再好,骨子裡也是強勢的,他對邵循越用心,就越無法克制那種掌控欲,邵循能感覺到對方已經在盡力收斂了,但是仍讓她覺得不知所措。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從沒有這樣被人攥在手心裡時時刻刻盯著過,這種不明顯卻強烈的保護和控制,讓她有些無措的同時,竟然也有種,怎麼說呢……似乎是安心的感覺。
這是一種十分微妙的情緒,但卻也絕對不是反感。
邵循都在心裡罵自己是賤骨頭,被人盯著管著居然還被管的挺適應。
她今天的不高興大部分都是埋怨自己不爭氣的,真正落到罪魁禍首的皇帝身上,卻著實不多。
見邵循一直不說話,皇帝有些擔心她惱了,但是又無論如何不想放她一個人在宮外沒人守著,猶豫了半天,自認為退了一步道:「你要是不喜歡他們,就再換一批,不值什麼。」
邵循要被氣笑了:「好了,換來換去不都是一回事麼,外院的不說,我院子裡的那個都調進房裡了,再換算是什麼事兒。」
皇帝從她的表情中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當即笑道:「那孩子你取了什麼名字,以後有什麼事就差外面的人,讓她不要離你身邊。」
「還說呢,這樣要什麼會什麼,細心貼心、辦事穩當的人才,連個名字都不給人取——她本家似乎是姓柳,現在叫柳心。」
「看來你還算滿意。」皇帝見她沒有反感,心情變得相當不錯:「以後不用顧忌朕,要是用的不順手就打發回來,再挑好的使。」
邵循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卻突然從窗戶中看到了熟人。
「那是……我二哥和公孫大哥。」
之見一群年輕人從窗下走過,像是要進這間茶樓,其中就有英國公家的二少爺邵輝和公孫楠,幾人說說笑笑,以公孫楠最為活躍,而邵輝多是聽幾個人談話,看上去是個有些沉默的少年。
「你二哥……」皇帝稍一思索:「叫邵輝是吧,今年秋闈中了舉人,名次算是中等偏上。」
邵循有些吃驚:「您連鄉試的事也知道麼?」
要說春闈能讓皇帝偶爾關注一下還算正常……可是鄉試在各省省城舉行,大周那麼多省,那麼多秀才參試,除非遇上舞弊還鬧到上達天聽,要不然對他來說誰誰誰中舉應該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才是,畢竟狀元都每三年就有一個,舉人那更是多不勝數了。
皇帝也沒掩飾,實話實說道:「朕是想看看你那個妹夫有多少本事,這才注意了一下。」
結果沒看到鄭雲喬的名字,倒湊巧看到有舉子與邵循同姓,還是在京城應試的,再一問才知道這竟然正好就是邵循的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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