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除夕,邵循起床時還很有精神,這就不得不感謝皇帝的手下留情了。Google搜索
宮裡為賀新年,處處都在張燈結彩,為了想要驅散前一陣子籠罩著皇室的陰霾而努力著。
今年十分特殊,不只是連著發生了幾樁喪事,而是皇帝要立儲的事情已經基本定下了,大家看七皇子,都心知肚明不出意外這孩子就是板上釘釘的皇太子了。
皇后已經被廢,冊封新後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所有人的視線聚集在甘露殿,準備趁這次除夕家宴觀察一下皇帝對未來皇后的態度。
太后抱病,已經不再見客,連除夕宴這樣的場合也拒絕出席,幾乎所有人都到齊了,除了御座空著,只剩下德妃的上首,貴妃還沒有到了。
七皇子和五公主都被帶到了各自的位子上,在人前從不失禮的貴妃居然仍然沒到。
有了這一層鋪墊,當禮樂奏起,皇帝和貴妃相偕而至時,竟沒一個人覺得在意料之外。
皇帝獨來獨往慣了,以往就算有皇后出席的場面,必然也是一個人到場,這樣的場合,有人跟著他並肩而行的情況真是少見——其實應該說從未有過。
對於邵循來說,她的地位早就在眾妃之上,但是像這樣跟皇帝一起受到宗親跪拜的情況也是頭一遭。
她都不需要抬頭,目之所及不是烏壓壓的發頂就是匍伏的脊背,走在中間活像整個大殿中只有她和皇帝兩個活人似的。
這感覺其實並不算太好,她覺得自己可能需要一陣子才能適應。
皇帝察覺到了邵循的不安,輕輕圈住了她的手,雖沒說話,但是其中的安撫的意味不言而喻,直到到了邵循的座位前才鬆開了她。
等二人分別坐定,得到了皇帝的示意,便有司儀讓眾人平身。
接下來,按照從前朝就有的規矩,就應該是皇后領著宮中的諸位女眷向皇帝行賀禮,但是遠在貴妃還沒有入宮之前的那些年,這個規矩就已經名存實亡了,皇帝每每不會等皇后說什麼,就會讓各人自便。
如今太后不在,皇后被廢,皇帝卻遲遲不發話,所有的目光聚集在位份最尊的貴妃身上,看看她現在是否有資格履行本該只屬於皇后的職責。
邵循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定了定神,在眾人矚目中站起身來,領著後宮諸妃在陛階前伏身行禮,向天子道賀。
「臣妾等恭祝陛下新年大吉——」
緊隨其後,就是各級嬪御齊聲道賀。
這一聲可以說是一錘定音了,一眾宗親公主心裡已經徹底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只等著年後的冊封禮了。
原以為到此為止,眾人正等著皇帝喊平身,他們也好按次序進賀,但是沒有想到皇帝沉默了有一會兒,卻起身從御座上站起來。
妃嬪們行禮時低著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遲遲沒有聽見讓她們免禮的聲音,反而是周圍寂靜了一會兒之後,響起了以往絕對不會出現的嘈雜聲。
這是人人都以為自己是竊竊私語,一起說悄悄話時卻匯集而成了響亮的聲音。
還坐著的人們目瞪口呆的看著皇帝走下御階,來到為首的貴妃身前。
邵循也察覺到了什麼,還在思考時眼前就伸過來的一雙手。
皇帝若無其事,仿若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珠子掉在地上了一般,將手放在邵循面前。
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這不是事先準備好的流程。
邵循覺得自己的手在抖,一時沒有動,但是皇帝很有耐心,他垂著眼帘等著她。
私語聲漸漸停下了,所有人默默的注視這大殿中央的這一對男女,看著貴妃在漫長的猶豫之後,終於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手搭在皇帝手上,接著被拉了起來。
皇帝將她的手握實了,才平靜道:「都平身吧。」
說罷牽著邵循的手,就像方才領著她一起進殿一樣,帶著她一步步走向了主座。
已經有人將新的座位安置到了御座旁。
廢后蘇氏現在還在清涼殿裡關著,不知是死是活,這座位居然照常安置上去了,若不是御用監作死連這個都不記得了,那這個位子的主人就是貴妃無疑了不好太明目張胆的直視龍顏,底下的人眼神亂飛,各自使各自的顏色,向相熟的人傳達著暗示。
邵循往這邊走的時候,感覺背後各種不同意味的視線能把自己的脊背灼穿,但是真正坐在了這個位子上,卻再也沒有一個人敢直視她了。
坐在下首的時候察覺不出來,等她跟皇帝一起並肩坐在最高的位子時,才發現從他們的角度,下面的人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無從遮掩,各人什麼神色,誰跟誰打什麼手勢,就像是擺在明面上一樣顯眼。
皇帝平時眼中所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景麼?
邵循的心慢慢定了下來,聽到皇帝平靜的聲音在耳畔滑過:「看見了麼?不需要害怕,這都是他們在揣摩你、討好你、畏懼你,你端坐在這些人頭頂,就是他們的主人。」
寧熙二十三年從初始就與往年不同,對朝臣和內外命婦來說,都註定是非常特殊的一年。
自二十二年年尾的除夕宴為始,貴妃邵氏開始全方面的接手中宮皇后所有的職責。
從大年初一的大朝賀,到十五的上元宴,再到太極宮內外一切大大小小的事物,以往太祖皇后,即如今的太后湯氏及廢后蘇氏曾經行使過的、沒有行使過所有權力與責任都一步步過渡到這個剛滿雙十年華的女子身上。
她即將是大周的皇后,也將會是儲君的生母,從這時起,就已經開始分享皇帝的榮光。
而從邵循個人的角度來看,就是所有人對她的恭敬都上了一個台階,但是由於本來就沒多少人能壓在她頭上,這不過是敬畏和更加敬畏的區別,所以反而沒多大感觸。
她腹中的孩子已經是第三胎了,除了親近的幾個人,也就是著人往寧壽宮報了個信,其他也並沒有特地往外張揚,幾乎所有人都被不久之後的封后大典吸引了視線,因此直到天氣轉暖,脫下厚重的冬衣,換上春裝,才有不少人注意到邵循的肚子都已經隆起,看樣子已經有五六個月了。
原本十分折騰人的封后大典因此改了不少地方,折騰新後的許多費事的儀式大多都轉移到眾多的司儀官身上,要一步步走的路也變成了乘輿,總之是絞盡腦汁讓身懷六甲的皇后娘娘省心省力、安安全全的渡過這一天。
大周開國才不過兩代,先帝入主太極宮時天下尚未平定,太后當年根本沒有舉行過大典,等到緩過勁兒來的時候,先帝又突然駕崩,她直接成了太后,也用不上冊封了。
接下來就是蘇氏,當時也是兵荒馬亂,皇帝直接以皇后懷著身孕不易操勞為由,下了明旨取消了封后大典。
現在對照可是來了,貴妃這不是也懷孕了麼,幹嘛費心改儀式流程,怎麼不把她的大典也取消,和前那一個一樣一道聖旨打發了算完?
當然沒人敢把這話遞到皇帝耳朵里,皇帝也當作自己沒說過那話,逼著禮部折騰著想出既盛大有體面又累不到人的方案,最後吹毛求疵的讓人改了又改才滿意。
邵循腹中的孩子預計在六月降生,封后大典就排在三月下旬她生日的那一天,皇帝本想著提前一段,讓她今年以皇后的身份過千秋節,但是邵循一算接連兩次大典的花費,馬上就拒絕了,並且乾脆將儀式定在了生日當天。
三月末正好是天氣涼爽宜人的時候,穿著層層的朝服也不會覺得炎熱,邵循被巧手的宮人們上了妝,戴上了皇后的九鳳朝冠。
可能是已經準備了好幾個月,邵循這時候反而沒有特別激動的感覺,反正遠遠不如她剛進宮的那一天緊張。
趙若桐抱著今天格外興奮的五公主,領著趙言樞到了邵循身邊:「你看看你母親漂不漂亮?」
邵循心知今天可能顧不到兩個孩子,只有宮人看著又怕他們不聽話,便將他們託付給了最信任的朋友照顧,就連趙若棠都服她姐姐管,加上密不透風的保護,沒什麼不放心的。
趙言樞已經能明白今天是什麼日子,也知道對自己和邵循來說意味著什麼,他這幾天一點也沒添亂,老老實實的跟在姐姐身邊,這時候終於忍不住湊上去要邵循摸摸小腦袋,得償所願之後非常認真的讚美道:「漂亮!」
邵循親了親孩子的臉,對趙若桐道:「阿桐,今天辛苦你了,讓奶娘照顧他們就好,要是調皮你再教訓。」
趙若桐笑了笑:「我在宮裡的日子也沒幾天了,以後就算想見孩子們也不如現在方便了,正好趁現在多親近親近。」
她如今已經受封永嘉公主,定下親事,公主府之前就建好了,不需要再等,再過一個來月就要岀降,確實在宮裡待不長了。
未來的二駙馬姓霍,出自江南的書香門第,也是世代的官宦世家,只是近幾代不算顯赫,顯得有些沒落,但是駙馬本人確實有本事的,憑著自己的學識,年紀不大就已經中了進士。
這人是趙若桐自己挑的,一開始說過的看中的人就是他,兩人是在昌平長公主的賞花宴上遇見的。
邵循怕她思量的不夠周全,以十二分挑剔的眼光將這位霍公子仔仔細細的查了一遍,結果出人意料,趙若桐竟然真的從一眾各有缺點的世家子弟中挑出了個除了家事不算顯赫之外十全十美的人。
駙馬比趙若桐還要小上一歲多,家裡人口不算複雜,父母都是和善的人,從沒聽說出過什麼劣跡,因為家裡沒有納妾的先例,他房裡乾乾淨淨,沒有通房侍妾,也沒什麼特殊癖好,除了避不過的應酬,聲色之地也從不踏足,幾乎找不出什麼缺點。
唯一不足的就是祖上積贊的家業到了他這一代已經不剩什麼了,比起一般世家,要拮据不少,但是這也不算什麼,公主下降,自有金山銀山陪送,夫妻兩人住的是公主府,虧誰也虧不了趙若桐。
皇帝在定下這個女婿之前還特地召見過一次,這小伙子長得很英俊,可能是年紀小些的緣故,顯得有些跳脫張揚,尚且有些稚氣,但是言之有物,也能看上去本性相當純良,雖然聰明心機卻也不深,邵循帶著德妃恭妃在屏風後面看著,都覺得實在挑不出毛病。
這性子剛好和趙若桐的內斂互補,簡直是個比著二附馬模子長得青年才俊。
邵循想到這些,不由得開著玩笑道:「等你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要是隨了駙馬的性子,恐怕有的磨,到時候哪還有空想著進宮呢。」
趙若桐神情未變,微笑著道:「這誰說的准呢……都要看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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