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2024-08-18 08:16:43 作者: 禮也
  《於春日熱吻》禮也/

  Chapter1

  仲春日,元宵節還沒過完,九中的高三部已經提前開學。閱讀

  大黑板上右側課表邊上豎寫著「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再往下是大紅粉筆標註:距高考僅剩137天!

  這個「僅」字還特地寫大寫粗了點,生怕大家不重視。

  實際上,夠不上本科線的一批人早就放棄掙扎。

  而該衝刺的還是班上那些前幾十名,緊繃著神經,從早五點多起床背書到晚九點半的自習課,除了做題還是做題。

  死氣沉沉的教學樓,只有筆尖在試卷上沙沙作響,除了九班。

  最後一節晚自習,難得沒有老師講課。

  因為本要上課的數學老師,喬琛,十分鐘前正由於一份匿名教評表在講台上哭哭啼啼。

  教師評價表,學生反饋老師教學水平的渠道之一。

  這是喬琛在九中教書的第二年,本來該在這學期評上高級教師,前提是教育局領導沒收到這張匿名全打差評的紙。

  說是說匿名,但不知道喬琛從哪弄到了原件。對了對筆跡,一口咬定在背後捅她刀子的是班裡的害群之馬:孫厘。

  在班上罵了會兒,而後直接把人提去辦公室繼續發泄去了。

  喬琛在九班並不得民心,年輕刻薄,遲到拖堂,占用自習,一碗水端不平……每一點都讓人喜歡不起來。

  班上人都在竊竊私語,無非是談論一向橫行霸道的孫厘,這次居然做了回大家敢怒不敢言的事。

  「陳溺,要不你去辦公室求求情?」

  「剛好也要去交作業,順便把孫厘帶回來唄。」

  「對,讓陳溺去!我上廁所回來,瞧見潘老師也在裡面,陳溺去准比我們去有用。」

  理科班女生不多,就連幾個男生也起鬨讓她過去「救隊友」。

  被「幸運」選中的女生膚白眉軟,坐姿端正,穿著潔白乾淨的校服。

  拉鏈拉到鎖骨上方,袖口磨著桌沿也不沾半分髒污。安靜認真的好學生模樣,是典型的受老師喜愛的那一類模範優等生。

  陳溺正低著頭解數學題,聞言稍抬眼。

  一群人同樣殷切地望著她。

  她點點頭:「寫完這道題就過去。」

  數列題沒耽誤她多長時間,但陳溺抱著作業往樓下走時故意磨蹭了會兒,正好趕上孫厘挨完罵回來。

  孫厘大概不想這麼快回班上被看笑話,兩個人在樓梯拐角那遇上了。

  她靠在那,眼眶委屈得有些紅:「去交作業?」

  「嗯。」陳溺並不好奇她會主動和自己說話,輕聲問,「你還好嗎?」

  「好個屁,傻逼喬琛。」孫厘撓了一把頭髮,模樣氣憤,「都說不是我舉報的,硬他媽咬定是我的字!千萬別讓我逮到那個讓老子背黑鍋的罪魁禍首!」

  陳溺眼睫眨了一下,若有所思:「不是你啊?可班上人都在誇你呢。」

  孫厘收回齜牙咧嘴的表情,猶豫了會兒:「夸、誇我?」

  「是啊,大家都覺得你做了件勇敢的事兒。」陳溺淡聲,話題一轉,「原來不是你舉報的,其實我也不相信是你。」

  孫厘突然生出個這口黑鍋也並不難背的想法,問她:「為什麼不相信是我?」

  「因為你和喬老師在有些事情上還挺共通的。」

  陳溺問她記不記得文理科分班時,她還冒充過自己給班上一個猥瑣的男生寫了封情書。

  孫厘這人很渾,對早先的事情早就沒記憶了。

  樓道光線暗,她看不清陳溺表情,也摸不准她舊事重提是想怎樣。

  陳溺看出她的防備,笑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起當時喬琛老師還跟著你弄的惡作劇一起笑。我以為你們這麼像,關係會不錯。」

  孫厘先是皺眉想反駁,又看了看她:「剛分班都不認識,就跟你開了個玩笑。你不會介意到現在吧?」

  陳溺月牙彎彎,十分無害地勾起唇角安撫她:「怎麼會?都過去了。」

  她這一打岔,孫厘感覺自己煩躁的情緒消散不少。


  樓梯口傳來腳步聲,上來的女生是藝術班的祝佳迎,來找孫厘陪她去校外。

  孫厘沒心情去,可礙於交情在,不敢表現得太明顯:「我倒霉死了,待會兒還要去寫三千字檢討。」

  「你膽子怎麼這么小啊,都快畢業了還寫什麼檢討!」祝佳迎性格驕縱,假意推她一把,恰好把她推到在邊上準備離開的陳溺身上。

  也沒道歉,她只是隨意地眄了一眼這個乖順又沒什麼印象的書呆子,對孫厘說:「算了,那我自己去。」

  .

  這個快下課的點,高年級教研組辦公室里只有兩個老師在:還在發脾氣的喬琛、和藝術班的班主任潘黛香。

  陳溺把作業放在桌上,聽見喬琛還在哭。

  而潘黛香在旁邊安慰她反正隔幾年還能評特級教師、還年輕……之類的話。

  陳溺無聲地站在桌角,漠然地看喬琛把眼睛哭腫後回了寢室繼續哭。才拿出在口袋裡放了一天的請假條給潘黛香:「老師,我想出去買東西,能不能幫我簽個字?」

  「這都沒別人在,怎麼還喊老師。」潘黛香接過,飛快地給她簽上名字,「來那個了?這個月來早了。請假耽誤學習時間,要不媽給你買衛生棉去?」

  她搖頭:「我自己去。今天的作業都寫完了,不會耽誤多久。」

  潘黛香不免嘮叨:「肚子不舒服就走慢一點……開學測驗成績我看了,數學還得加把勁啊。媽也幫不上你,不過剛那個喬老師對你印象不錯,要不我請她周末給你補補課?」

  陳溺低眸:「暫時不用。」

  潘黛香見狀也不好再逼迫,畢竟這種關頭多得是壓力大直接放棄回家的學生,只好拿著水杯往樓上走。

  .

  入了春,南港的天氣正經過雨季,環境濕悶。

  柏油路上剛有灑水車經過,陳溺的帆布鞋被淋濕了點,還被盛情難卻的小姐姐塞了一張傳單在手裡。

  繞過便利超市,她直接走到了學校側門的老舊公交車站那吹風。

  三年高中終於要結束了。

  和那些還沒畢業就在緬懷青春的同學不同,陳溺一點也不喜歡這幾年的時光。

  好學生覺得後排那些人碌碌無為、不學無術,壞學生瞧不上前排這些人自命不凡、自視清高。

  誰說校園是座乾淨的象牙塔?

  這裡有把惡意當玩笑的蠢鈍同學,還有作壁上觀的老師。惡人總是記性不好,遺忘時才更像個乾乾淨淨的善者。

  讀書也悶,為了五、六百分寒窗讀個數十載。

  讀死書、死讀書,漸漸讀成個書呆子,也沒見得工作後有幾個年薪能入百千萬。

  用這些老師的話,她現在大概是「高考前焦慮症」。

  高三生,做出什麼都不稀奇。

  距高考只余幾個月,能不能考得上基本已經成定局。可成績不進反退,難怪潘黛香都想給她請家教。

  狀態不對勁,得隨便來點什麼給她一記當頭棒喝。

  陳溺重重舒出口氣,拿著手上的傳單在臉側扇了扇風,散散臉上的熱氣。

  路燈下,她終於注意到紙上的幾個大字———幫助未成年修復處.女.膜,一對一,全程私密女醫生。

  「……」

  這是提醒她不認真讀書就容易成為失足少女?

  九中在老街區,雖然不至於電線桿上到處貼著「富婆重金求子」的GG,但這種傳單也能在學校附近發放,顯然證明城管不怎麼管事兒。

  她瞥了一眼就懶得再看,只靠在馬路牙子的欄杆上拿著繼續扇風。

  離自己兩三米遠的馬路對面驀地停下一輛機車,陳溺被這炸街的轟鳴聲吸引了注意力,抬眼瞥過去。

  機車停在街邊一棵桃花樹下,夜風吹過,拂下一陣闃然春色,幾朵落花恰好掉在車主平直的肩膀上。

  陳溺常聽班裡那幾個男生說誰新買了輛哈雷還是山葉,說哪天要開出來帶妹子出去兜兜風。

  這個年紀的少年,估計都愛這些耍酷的東西。

  車主是個很年輕的後生仔,深色工裝褲包裹著筆直修長的腿,上身一件圓領白T恤,套了件黑色夾克,松松垮垮的慵懶樣。


  大概是社會小哥,又或者,是學校門口那堆常聚在一起的其中一個?

  男生拿下頭盔,撥弄了兩下額前短髮。

  暖黃色的光線照得他烏髮泛栗色,像給他那張稜角分明的臉打上了一層霧蒙蒙的濾鏡,朦朧了不少眉眼間的鋒利。

  有點意外,這人長得居然還不錯。

  陳溺仔細地瞧了瞧,豈止不錯,簡直是個五官出色的極品。

  他單邊眉梢刻意斷一截,眼皮褶子極淺,蓋不住那雙野性勃發的眼。有顆淺淡美人痣生在他眼尾,卻不顯半分柔和的女相。

  突出的喉結弧線嶙峋,輪廓收斂。似鬼氣森森的英俊閻王爺,又似地獄裡惡劣的魔。

  大約是在等人,男生單手插兜,兩條長腿閒閒地靠著車身。須臾後似乎想起什麼,把車又移開了點。

  陳溺偏了偏頭,瞧著剛才那塊地方,原來占著了盲道。

  他低著頭,膚色白得泛著冷感。拿出手機還沒兩分鐘,不遠處一個女生就火急火燎地朝他跑了過來。

  竟然是祝佳迎,她身材高挑豐滿,外形很受學校男生的歡迎。

  和自己身上穿的肥大校服不同,她那件從腰身到褲腳都是精心剪裁過的。校服外套敞開,裡頭是件露肚臍的吊帶。

  「怎麼才來啊。」祝佳迎嬌嗔一聲,嚴絲合縫地貼過去抱住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男生還是沒什麼大反應的樣子,骨子裡與生俱來的懶勁:「你說有東西落我那兒?」

  「我的心啊……落在你那了。」伴隨著這句甜膩的話說完,祝佳迎伸長手勾住他脖子要吻上去。

  但這動作在開始時就稍稍止住,因為對方態度太過冷漠。

  他不特意低頸,就任由她這麼費勁地踮腳靠近,漆黑的眼眸里盛滿了意興闌珊的倦意和乏味。

  察覺到男生的敷衍,祝佳迎不情不願鬆開手:「你幹嘛啊!」

  他站直了點,白走一趟顯然讓他心情不太好。居高臨下睨著女生,輕而易舉止住她再度伸過來的手:「我記得我倆好像分手了。」

  祝佳迎漲紅了臉,聲音有了哭腔:「我昨天是說氣話……」

  「別玩弄我感情啊,我認真的。」男生倒打一耙的本事很了不得,對眼前人的挽回視而不見,以吊兒郎當的語氣覆在她耳廓說,「好聚好散,懂嗎?」

  他們的姿勢更像是耳語。

  後邊的話,陳溺已經聽不清,她索性把視線也移開。不多時,祝佳迎嬌俏的臉上流滿了眼淚,給了男生一巴掌後,哭著跑開了。

  陳溺挑了挑眉。

  今晚真走運,已經看見兩個人哭了。

  難得見祝佳迎因為一個男生哭得這麼傷心,她在學校就是只高傲孔雀。就好像前一刻在樓道口說話時,眼睛都是往上看的,沒想到也會有這麼一幕。

  陳溺有些唏噓地看著她的背影。

  再回頭,卻倏地撞進了對街男生玩味的黑眸里。

  他確實能是讓女孩目不轉睛的類型,身上一股天然渾成的浪蕩氣質。

  暖黃色的街燈和他漆黑深邃的瞳孔曖昧不清地勾兌著,釀就一個不平凡的夜。男生上衣下擺被吹得稍稍鼓起,像是藏了晚風的形狀。

  眼神碰撞之間,他已經大步走過來。

  不是直接走向她,而是她邊上的垃圾桶。從口袋裡掏出片口香糖,糖紙丟進垃圾桶里,他轉身眯眼盯著陳溺。

  女孩纖薄瘦削的身板套在不合身的校服里,看戲被逮個正著也不見半分窘迫。濃密的長睫下一雙靈動烏眸,眼型上勾,似一輪彎翹的月。

  視線下移,他望向陳溺校服胸口處的校牌,嚼著糖,語調緩慢地念:「南港九中,高三九班,陳……」

  陳溺望著他有些遲鈍,才反應過來。手疾眼快張開手掌擋住他沒念完的名字,取下放進口袋。

  她眉梢微抬,表情看著像是給人一分笑都吝嗇。唇角習慣性往內抿著,帶著點似有若無的冷漠。

  「高三生啊……」男生沒被她這冷臉影響到,舌尖抵了抵腮肉。拖長音,胸腔驀地漫出懶怠笑意,「不在教室里好好讀書,逃課來偷看別人拍拖打啵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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