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在一瞬間降至冰點。
大殿之內,薄冰緩慢爬上石柱,冒出了冰涼的寒氣。
內務官大驚失色。
國王沉沉地看著宋雎窈:「契約,不可能解除。」
宋雎窈笑了笑,轉身離開。
「王……宋小姐!」內務官連忙追上,透明人一般站在殿門外的騎士攔住了去路。
宋雎窈腳步停了下來,隨即驟然轉頭看向大殿之上的男人,她的眼眸又黑又深,好像全世界的黑暗都在裡面,燃燒著殺氣四溢的怒火和恨意,內務官被嚇在了原地。
「國王,」宋雎窈一字一句,「你不願意解除契約也很好,既然你把武器遞到我手上,就別怪我有一天殺了你。不止是你,你的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的一切,我也會全部毀掉!」
匆匆忙忙趕過來的內閣長老們,猝不及防聽到這話,傻在了原地。
宋雎窈轉身離開,揮開攔路的騎士,目光冰冷冷地掃過這些老頭老太,讓他們打了個寒顫,一瞬間他們都懂了,她是認真的,至少此時此刻是真的,真心厭惡這個世界,厭惡到想要毀掉。
他們幻想過很多宋雎窈和國王見面,知道真相後的可能性,但絕沒有一個是這樣的。因為他們覺得宋雎窈不是這樣的人,她永遠出淤泥而不染,永遠那麼閃耀純淨,別人傷害了她,她也不會使用不光明的手段反擊,她的善良好像是骨子裡出來的,天生就不會作惡,有著天使一樣的靈魂光輝。
然而,宋雎窈好像不一樣了。
薄冰融化,地面濕漉漉的,內閣長老低頭看了看鞋子,表情僵硬。直到國王起身離開,他們也沒敢看他的面孔。
「我、我們……是不是做錯了?」
「可是、可是……」
「……」
他們開始感到後悔,也許一開始就不應該一直企圖讓國王和命定之人在一起,也許錯過的緣分,就是錯過了,強扭的瓜可能不僅不甜,還可能毒死人。
宋雎窈的話讓他們害怕,除非國王與她解除命定之人契約,否則她確實有可能做到她想要做到的這些,他們已經知道了契約可以解除的事,也知道了那些曾經因為命定之人而隕落的國王的事。
可是現如今,國王已經動心了。
「都怪你,你攛掇什麼?陛下不想要命定之人就不要!你非要找非要找!」
「什麼?你這混蛋,還好意思說我?藏書閣是不是你管的?那本書就放那,你看了嗎?白白讓陛下受這麼多年苦……」
「別吵了別吵了……」
「最可恨的就是你這糟老頭子!早派出審查團不就好了!」
「……」
互相指責,還差點兒打起來,最後發現他們頭上的白頭髮更多了,垂頭喪氣,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
宋雎窈走著離開了王宮,大路寬敞,她直視前方,步伐堅定,可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她好像走在一根看不到盡頭的獨木橋上,身下是萬丈深淵,天空烏雲壓頂,沉得像是隨時都會塌下來。
她不知道這條路什麼時候才能到盡頭,也不太在乎了。
「那個人誰啊,騎士隊怎麼不敢靠過去的樣子?」
「好像有點兒眼熟?」
「是宋雎窈!!!」
不知道是誰先叫出來的,就像在王宮外圍廣場上扔下了一顆炸彈似的,尖叫聲接二連三的出現,人群朝著宋雎窈的方向沖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宋雎窈!!」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
人群潮水般就要將宋雎窈淹沒,巡邏騎士騎著駿馬趕來,先一步在宋雎窈身周圍成一圈擋住人群。
這世界的喧囂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宋雎窈面無表情,外面拍照聲此起彼伏,她全然不在意,為什麼要在意呢?她為了給自己洗清冤屈才需要偽裝自己,現在目的已經達到,還需要跟他們裝什麼?
鳳家的車子在人群外面停下,幾個高大的保鏢在人群中強行破開了一條道,來到宋雎窈身邊,護著她出去,上車離開。幾輛車子不死心地追在後面,好一會兒才成功甩開。
鳳臨遐在鳳家急得團團轉,宋雎窈說要去王宮就掛了電話,他已經打聽不到王宮裡的任何消息,藍家也一樣,可見王宮已經對他們產生了防備,他很擔心宋雎窈。
見到車子開過來,他便出門迎上去。
一看到宋雎窈,他就知道肯定出事了,一定是在王宮遭遇了什麼,所以她的臉色才會那麼難看,眼睛的光都消失了。
「愛麗!怎麼了?」
鳳臨遐臉色鐵青,宋雎窈:「你放心,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
她現在是國王的命根子,他們敢拿她怎麼樣?呵。
「那你……先進去吧。」
管家連忙去泡了熱茶。
「愛麗……發生什麼事了?江白奇他?」鳳臨遐小心翼翼地問。
宋雎窈:「他是國王的心臟,已經被他收回去了。」
鳳臨遐睜大眼睛,盯著宋雎窈沒有表情的臉看了一會兒,確認這絕非玩笑後,在她面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愛麗,無論如何,哥哥都在你身邊,你有任何需要幫助,哥哥都會幫你。」
如果是他們猜的雙生子這類的,或許還有可以解的辦法,可是江白奇連一個獨立的人都不是,他是一個附屬品,擁有者是國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人能從國王手中將他身體的一部分搶走,甚至也不能要求他把他的心臟挖出來給宋雎窈。
「不用擔心我,我沒事,哥哥。」宋雎窈習慣性地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起身上樓:「我有點累了,可以先上樓休息嗎?」
「好,你去吧。」
鳳臨遐早就為宋雎窈準備好了一個屬於她的臥房,他曾經容忍的那些鳳家人,都已經被他趕走了,他已經有了真正的家人,自然不需要他們這些虛情假意的傢伙來充人氣。
房間很大,是按主臥來設計和布置的,比她曾經那個出租屋大了好幾倍,裝潢得很溫暖,很有女孩子氣息。
但宋雎窈此時根本沒有心情欣賞,再美好的東西,都已經無法進入她的眼中。她走進浴室里,不一會兒,裡面傳出女孩痛苦無助的大哭聲。
……
記者在監獄門口等了那麼久,也沒有等到宋雎窈,如今終於有了她的消息,自然立刻就上了熱搜。
她已經是天王巨星,以前註冊的社交平台帳號關注粉絲16億,近三分之一的帝國人民都在注視她,這數量已經將娛樂圈的明星拋到了大氣層之外。目前帝國關注人數比她多的,也只有總統了。不過總統的號一直都是傳承使用制,每一代總統都用這個號。
多少人偶爾酸溜溜的開口,說宋雎窈已經擁有了一切,她的前方一片坦途,真是叫人羨慕,短短五期審判秀,不到半年時間,她從無人問津的無名小卒,變成了國民女神。
#宋雎窈身現王宮外,全程冷臉#
【??人家剛出獄,身心俱疲,怎麼的,還得跟你笑臉相迎?】
【這個tag什麼意思?你臉大?】
【宋雎窈怎麼會從王宮裡出來?是被國王陛下召見了嗎?】
【臉色不太好,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能出什麼事?審查團已經給她清白了啊】
【有沒有人能告訴我,宋雎窈回到現實世界後,能不能擁有虛擬世界裡的記憶?cp粉要哭了】
【有沒有都很虐,我不能想這個】
【……】
夜不能寐的知道內情的人,看著網絡上的信息,看著宋雎窈的冷臉,好像冷到了他們心裡去,愁得不行。可他們又不敢跑去跟國王說,要不還是把契約解除了吧,這個命定之人,恐怕是不能要了。
他們也看出來了,現在宋雎窈和國王,是必須要隔離開的兩人,他們一直警惕著國王會不會要走什麼強取豪奪的路子,對宋雎窈使用強硬的手段,到時候更加不可挽回,宋雎窈不是好惹的。
好在,國王並沒有這樣做。
但他們的憂愁並未因此就減少,國王將自己關在了寢殿內,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即便是他最寵信的墨菲公爵帶來最新的研究成果,也無法敲開那扇門。
……
大概是因為太累了,宋雎窈這一覺睡得特別沉,特別深,特別漫長。
從出租屋到大學,倒也不算遠,只需要坐五個站的公交。
宋雎窈不喜歡運動,但是喜歡散步,可以走很遠,所以有時候在時間還早的時候,會步行著去學校。途中會經過一棟老舊的三層小樓,是嫌政府給的錢不夠多,不願意走的釘子戶,突兀地立在光禿禿的公路旁。
這天,宋雎窈途經這裡,聽到了裡面傳來的細細的聲音,腳步頓了頓,她走過去再仔細聽,確定聽到了虛弱的貓叫聲。
宋雎窈敲了半天的門,沒有人回應,她繞著屋子走了一圈,看到了一扇窗戶,貓叫在此處變得更大聲了。宋雎窈探頭去看,被裡面的場景驚得倒抽了一口氣。
一隻渾身都是血的貓正在客廳里,它應該是從別處爬過來的,兩條後腿拖著,依靠兩條前腿把自己拖出來的,在地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痕。它的鼻子被割掉了,耳朵也被剪掉了一塊,尾巴也短了一截,身上的毛似乎也被燙掉了,血糊糊的,可它是如此頑強,求生的意志震撼了宋雎窈。
她打電話報警,說有人虐貓,希望有人來幫忙。
但最近出現了一起窮凶極惡的團伙殺人案,警局很忙,警員都不夠用,雖然表示會出警,可是卻不能保證時間,比起貓,人命自然是更重要的。
宋雎窈在門口等了半個小時,聽到裡面越發虛弱的叫聲,有些擔心等到警察來,貓都死了。
於是她拉住了幾個過往的人,「你們好,這戶主人虐貓,我已經報警了,但是警方沒那麼快來,我怕貓要死了,想要先進去把貓救出來,你們可以給我作證嗎?幫我看一下就可以了。」
「啊……這不好吧?」
「不好意思,我們趕時間。」
這個社會冷漠,沒有人願意為了一隻貓和一個陌生人浪費自己時間,紛紛拒絕了。
宋雎窈不敢耽誤更多時間,只能自己上。她撿起地上的石頭,把玻璃窗打碎,爬進去,脫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把貓放進自己的衣服裹起來。
「沒事,別怕,再堅持一下。」她看著它的眼睛,小聲安慰它,十分緊張,她可是冒著會被主人告的危險進來的,雖然不用坐牢,最多就是賠點錢,但這種闖進一個虐貓的,有潛在反社會人格的危險分子的家中,還是讓人心如搗鼓,緊張害怕。
她剛抱起貓,卻發現一個高大幹瘦的男人正站在樓梯上眼神陰翳地盯著她,原來主人並未出門,而是就在家中,看起來是剛剛睡醒。
宋雎窈明顯感覺到了貓的害怕,爪子緊緊抓著她,渾身都抖得更厲害了。
宋雎窈也挺害怕的,往後退了兩步,抱緊了貓,面上仍然鎮定自若,口氣也相當能唬人,「我已經報過警了,警察很快就會到,外面也有路人幫我守著,你最好老實認錯,別錯上加錯!至於你窗戶的錢,放心,等警察來了,會賠給你。」
男人的臉色難看,但是像這種人,都是欺軟怕硬者,哪裡還敢對宋雎窈做什麼,只能眼睜睜看著宋雎窈離開,等他發現門外根本沒有人幫宋雎窈盯梢的時候,已經晚了。
宋雎窈鬆了一口氣,出去後便連忙打車帶貓去寵物醫院,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貓忽然不叫了,而是盯著她直看,瞳孔變來變去,忽圓忽豎,好像能像人類的瞳孔一樣,隨著情緒的變化而擴張收縮。
但宋雎窈看它的時候,它又轉開了視線,過了一會兒才又轉過來,宋雎窈總覺得它好像在觀察她。
即便是醫生都感嘆這隻貓的生命力之頑強,求生欲之旺盛,簡直就是奇蹟,於是宋雎窈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奇奇」。
治療相當順利,它恢復力也好得驚人,不到三天它就可以出院了,於是宋雎窈將它帶回出租房裡休養。這隻貓相當不知好歹,身體養得越好,脾氣就越差,對於救命恩人,居然也沒有感恩戴德,不讓摸不讓碰,很高冷,撓了宋雎窈不知道多少次。
「你怎麼這樣啊?很疼的,你看,差點流血了。」宋雎窈把傷口湊到它面前,委屈地說。
貓小心翼翼湊過去看了看,三條白色的爪痕在上面,皮破開了。它好像有些內疚,軟軟地叫了兩聲。
於是宋雎窈逮著機會,一下子用貓包套住了它,抱著衝進浴室。
醫生給它開了藥浴,用來恢復它的毛髮生長和修復皮膚,要泡10分鐘,於是宋雎窈把貓綁在貓包里泡進去,想想也沒事做,於是準備洗個澡。
她把外套脫下來,把t恤脫下來,突然聽到貓撕心裂肺的叫聲,嚇了她一跳,穿著內衣就過去了。
於是貓叫得更可怕了,宋雎窈湊過去,它還拼命掙扎想要拉開距離一樣,可惜這是專門為它買的貓包,質量很好,它怎麼也掙扎不開。
「?你是害羞嗎奇奇?」宋雎窈驚訝道,彎下腰湊近它。
貓好不容易掙扎出一隻爪子,捂住了眼睛,如果不是身上的毛還沒長出來,估計要炸開了
宋雎窈笑了,「你一隻小母貓,害什麼羞,我們都是女孩子啦。」
貓叫停了一下,隨即叫得更大聲了。
宋雎窈害怕擾民,只好把它端出去,這才消停了。
宋雎窈養了奇奇近半年,因為精心的照料和它自己超強的恢復力,它的毛髮已經長出來,身體也強壯起來,除了鼻子和耳朵還有缺了一截的尾巴,幾乎看不出它曾經被虐待過的影子。她的課業漸忙,它也似乎一直不太願意跟她呆著,也許是因為被人類傷害過,所以對人類有了防備吧。所以宋雎窈決定還是放它自由比較好。
「你的防備很好,記得遠離人類。去吧,再見。」宋雎窈打開門,讓貓出去。
貓愣住了,灰色的眼睛呆呆地盯著她,好像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趕出家門。
宋雎窈被盯著,差點兒要產生罪惡感了,她怎麼可以趕一隻小貓咪出門呢?!就算它高冷它養不熟別人的貓都會蹲守主人上廁所擔心主人掉水裡它不會,但,貓是可以犯錯的!
差點兒就要把門重新關上了,貓看了看她,還是走了出去。
春去秋來,寒冬酷暑,時間在忙碌中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過。
「雎窈,那隻貓又來了。」
「你這傢伙,從哪兒招來的貓?天天跟著你,你也不帶回去養?可憐巴巴的。」
「它不用我養,真的,它天天抓鳥和魚給我吃。」
「我看哪裡有可憐巴巴,我覺得像貓大佬在盯著小嬌妻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它是母貓哦。」
宋雎窈以為跟它的緣分,應該從她打開門讓它出去那天就結束了,哪裡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繼續下去,直到認識它的第三年,她接到了一份兼職。
「不好意思,你們家有沒有人過敏?它……」它一下子就鑽進了主人家的屋子,宋雎窈只能尷尬地道歉和解釋。
主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會介意她的貓在家裡走動,區區一隻貓而已。
於是當她在書房給學生講課的時候,它就蹲在書房窗台上曬太陽,揣著一雙爪子,灰色的大眼睛盯著宋雎窈,偶爾盯著那個少年。
「今天也謝謝你的護送啦。」回到家門口,宋雎窈照例跟站在圍欄上的它道謝,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貓打了個哈欠,轉身離開了。
可等宋雎窈晚上睡覺的時候,它忽然再次出現,月光照進臥室,貓一步步朝她走來,身形拉長,直立了起來,變成了一個人,黑色的頭髮,灰色的大眼睛,皮膚蒼白,骨相漂亮,在宋雎窈驚詫的目光下,走近她,擁抱她。
宋雎窈怔住,隨即不知為何,鼻子發酸,她回抱他,委屈得不行,眼淚滾了出來。
「愛麗,愛麗,醒醒,醒醒……」
宋雎窈睜開眼睛,看到了鳳臨遐,他滿眼擔憂。
「……怎麼了?」她發現自己聲音沙啞得可怕。
「你已經睡三天了。喝點水吧。」鳳臨遐把她扶起來。
宋雎窈小口喝著水,看到鳳臨遐欲言又止,憂心忡忡,說:「我應該是太累了。」
「醫生也是這麼說的。」審判秀里消耗了大量了精力,有些疲憊卻需要過段時間,人徹底放鬆下來的時候才會被激發出來,所以鳳臨遐也沒有打擾她,就讓她這麼睡著。
可是讓鳳臨遐難過和擔憂的並不是因為這個。
他聽到宋雎窈在尖叫,也是因此他才進來把她叫醒的。
「今天天氣很好,等你吃完飯,我帶你去保護區騎馬吧,我在裡面養了兩隻獵豹,它們都很黏人很乖巧,你會喜歡它們的。」鳳臨遐說。
宋雎窈卻只是蒼白的笑了笑,看著手上的水杯,不知道在想什麼。
鳳臨遐心裡很不安,伸手握住宋雎窈的手:「愛麗?」
「哥哥,你會騙我嗎?」宋雎窈卻盯著他,忽然問。
「我不會騙你。」
「不……」宋雎窈卻忽然推開他的手,眼底有了一些防備,垂下眸喃喃自語,「所有人都不可信,也許我還在迷局裡,我的審判只進行了五期,也許這個世界,其實就是第六期審判……」
鳳臨遐驚住了,「愛麗?」
「難怪我去王宮的時候,會覺得哪裡怪怪的,有些人和虛擬世界裡的一樣,有些人又不一樣,叫人混淆不清……江白奇是國王的心臟這種事,我是國王的命定之人這種事,簡直就是鬼扯,荒謬的設定,過度的幻想。我的審判還沒有結束,現在是第六期,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