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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祭祖路上

2024-08-18 09:15:33 作者: 灼光映月
  嘉泰28年六月十七日。

  宜祭祀、祈福、求嗣,忌嫁娶、栽種、作灶。

  天還沒亮。

  李思就和李放勛一同乘馬車,回到了自己從小生活的家鄉,陳家溝。

  陳家溝是李思的老家,是李思出生長大的地方。

  他在這裡,從一個光屁股下河摸魚的小娃娃,長成了能獨自上山打獵的少年郎。

  從陳家溝這個名字就能看出。

  姓李的李思一家並不是在本地土生土長的人家。

  李家祖籍南吉。

  多年前因為當地藩王圈地修園子,李思父母家被強占土地。

  被迫只得背井離鄉,路上遭遇匪徒,親人死散,只剩下還年輕的李思父母。

  兩人好不容易到了勃州,找了陳家溝這麼一個還不算太過排外的村子定居。

  由於是外來戶,李家沒有田地可以耕種。

  剛來的時候先是幫村裡的小地主種地幹活。

  再加上李思的父親,以前跟老家獵戶學了些射箭下套索的本事,才沒被餓死。

  掙扎著活下來後。

  李家父母起早貪黑,沒日沒夜的開了一片荒地,這才紮下根來。

  有了土地的李家在陳家溝入了戶籍。

  但到底是外來者。

  李思至今還記得,小時候村子裡那些姓陳的小孩,不帶自己一起玩,合夥排斥欺負他的場景。

  那時他年紀小,每次挨欺負,都是大哥護著他,幫他打回去。

  每次大哥幫他討回公道後,都會被那些欺負人的小孩家的大孩子找到。

  把李家兄弟一起打。

  那時的他想過回家告狀。

  但大哥說沒用。

  大哥小時候也會被同齡人欺負。

  他回家告了狀,母親會帶著他找上門去。

  但那些打人者家大人,根本不在乎自己家孩子在外做了什麼。

  就因他們是外來戶,那些人家就更不在乎姓李的孩子,被姓陳的孩子欺負。

  他們只會嘴上訓斥幾句,然後李思就會他們的孩子被報復,被打的更狠。

  李思的母親,每次看到孩子身上的淤青,都偷偷的掉眼淚。

  父親也沉默嘆氣,沒有宗族依靠的人家,就是漂泊的浮萍,人見人欺。

  後來李思兄弟學會了打架的時候護住頭臉,不讓母親看出傷來,免得母親難過。

  大哥打架從來都不慫。

  不管對面有多少人,就找准其中一個人往死里打。

  不論自己被打的多慘,那個人只會更慘。

  大哥跟他說:對面人再多都不用怕,你就躲在我身後,有拳頭大哥幫你擋。

  等他長大一些,也學著大哥的做法。

  不顧自己受傷,抓住一個狠揍,跟大哥一起揍。

  靠著這股狠勁,並不強壯的大哥終於把那群少年打怕,成功保護了弟妹。


  被徹底打服後,那些少年才承認自己兄弟配跟他們一起玩。

  但那時候他們兄弟都已長大,只從心底里覺得他們幼稚。

  等到大哥娶妻生子,家裡負擔加重。

  他們兄弟雖都跟父親學了打獵射箭的本事,家裡也開了些荒地。

  但附近山上能打的獵物就那麼多,再往深山裡進就太過危險。

  開的荒地都是些本地人看不上,地力不足的下田。

  不然大哥也不會等到將近二十歲了才找到媳婦,這還是靠了大姐的聘禮。

  為了能填飽肚子,也為了父母,不讓他們為給自己娶媳婦愁的半夜睡不著覺。

  十七歲的一個夜晚,李思直接偷跑出家門,一路坎坷到了邊關,主動當了一個小兵。

  他不敢跟父母說自己的打算。

  還是在他溜走當天晚上,讓不到七歲的小弟給父母留了話。

  讓他們不要為自己擔心,自己只是出去做工,不要為自己婚事操心。

  等自己賺了錢,就回來風風光光的娶一個最漂亮的媳婦。

  現在想來,自己那時可真傻。

  如果自己真是出去做工出苦力,又何必半夜三更的偷跑?父母還能攔著他嗎?

  想必自己走後的日夜,家中的親人沒少為自己提心弔膽。

  雖說現在李家人基本都搬到了勃州城,但以前的老宅也被重新修繕過。

  李家祖墳就在老宅後方不遠處的山上。

  而其他人,昨天就到了陳家溝,都住在老宅里。

  唯有他們祖孫,今早才來。

  李思給李放勛介紹了在場的族人。

  能被他提到的都是長輩。

  畢竟李思也很久沒回老家,那些後出生的小輩他自己也不認識。

  就等著祭祖回來後,由各枝長者分別介紹。

  李思也得跟著一起認認,畢竟都是自家人。

  很快在李思的帶領下,祭祖隊伍扛著大大小小的祭品出發進山。

  陳家溝附近山多的連成片。

  距離最近的山上,山腰就有一片墳塋。

  陳家溝的人老了都葬在那,但那片地方埋得都是陳氏族人。

  李思父母死後就沒葬在那,而是請先生看風水,另找了一片寶地。

  李家祖墳安在老宅後的山裡,每次上墳都要先翻山後越嶺。

  剛開始路不算難,李放勛是被李思牽著走。

  雖然腿很短,但他倒蹬得快!

  也能趕得上其他人的節奏。

  開始的時候李放勛還信心滿滿,認為自己絕對能堅持到最後。

  但還沒爬到頂,李放勛就歇菜了,堅持不住氣喘吁吁,兩腿直打哆嗦。

  李思沒像之前那樣讓大部隊稍微等待,他能看出來,李放勛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沒借他人之手,李思彎腰將李放勛背到背上,繼續埋頭向上爬。

  李放勛也清楚自己此時的身體狀況。


  沒有硬撐,滿頭大汗的趴在李思背上。

  只是當他在祖父耳邊喘著粗氣時。

  回頭就目瞪口呆的看到,跟在李思後方利落爬山的大姑祖母!

  老太太今年六十多歲,比李思都大,是李思的大姐。

  她雖然也微微氣喘,但腳步依然平穩。

  額頭甚至沒有明顯的汗水。

  手裡拿著的拐棍就跟個登山仗似的,估計平日拿在手裡就起個裝飾作用。

  身後她兒子伸手上前想要攙扶,還被她一巴掌扇掉。

  「我還沒老到走不動路的地步,爬個山而已,還用得著你扶?」

  她兒子沖周圍投來目光的長輩尷尬笑了笑,拿自己母親沒辦法。

  只能緊跟在她身後,防備著她不小心摔倒。

  李思身上雖背著李放勛這麼個累贅,但他氣息綿長不亂,腳步平穩依舊。

  他爽朗笑道:「大姐還是這麼要強。」

  「你也別生氣,你身體再是硬朗,孩子們該擔心的還是要擔心。」

  「再說文韜也是一片孝心,有這麼孝順的孩子,大姐該高興才是。」

  李放勛的姑祖母李大花沒好氣的白了李思一眼:「這還用你說?」

  「我還能不知道孩子孝順?你小子這麼多年沒回家,一回來還敢教訓起我來。」

  「李六斤,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我是怎麼收拾你的?」

  「別以為你當上大官,我就不敢揍你?」

  「唉!唉!唉!」李思有些麻爪。

  他就給外甥說了句公道話,怎麼大姐還要制裁自己呢?

  「你咋還急眼了?我也沒說啥呀?」

  大姐剛才在老宅見到自己的時候,不還對自己關懷備至,一個勁的噓寒問暖嗎?

  這怎麼這麼快就變臉了?

  果然姐姐的愛就是幻覺,終究是會消失的。

  「你還好意思說!」

  聽他辯駁,李大花火氣蹭的上來。

  「自從爹娘去了,你多少年沒回來了?怎麼的,爹娘去了你家也沒了?」

  「知道你帶兵忙,爹娘的忌日趕不回來不說,但你算過沒有,你有多少年沒在爹娘面前磕過頭?」

  「我都多少年沒見著你了?你還當我是你大姐嗎?這麼多年就抽不出來一點時間嗎?」

  「我告訴你,不管你是侯爺還是國公,在我面前你永遠都是只能挨揍逃跑的李六斤,。」

  沖李思一通怒吼,李大花還嫌不解氣,手裡的拐棍直接衝著李思大腿抽了過去。

  卻沒料到李思根本不躲,直接被拐棍抽中,登時疼的他齜牙咧嘴。

  李大花愣住:「你怎麼不躲?」

  以前她打弟弟,弟弟躲得那叫一個快!

  剛開始她還能靠偷襲得手,後來弟弟警惕心上來,她就再也沒有得手過。

  剛剛這一下,她也以為李思一定能躲過,才下了十成的力氣。

  沒想到李思根本就沒動,生生挨了這一下。


  「大姐說得對,是我的錯!」

  「無論什麼原因,六斤這麼多年沒在爹娘墳前祭拜,六斤該打!大姐打得好!」

  說著,李思眼中隱有濕意泛出,強忍著沒掉下來。

  這些年他一直將生活重心放在軍中。

  不說父母死後,就是父母生前,他也少在跟前盡孝。

  「你是不是傻?」

  李大花臉色鐵青,對李思大喊。

  「大姐不必心疼我,你說的對,我確實該打。」

  李思話語堅決。

  李大花沒理會他。

  而是直接伸手把李放勛從李思背上抱下來,交給一旁愣神的兒子庚文韜。

  然後舉起拐棍,對著李思又掄了起來。

  「唉呀!唉呀!大姐你怎麼還打個沒完?」

  剛開始李思還咬牙受著,後來發現不對勁,李大花根本沒有停的意思。

  立馬幾個跨步就往山上跑遠。

  「我還心疼你?我恨不得現在就打死你!」

  李大花跟了幾步,見攆不上,站在原地長喘了一會兒氣,皺眉大聲罵道。

  「你個不長腦袋的東西,你是不是忘了剛剛阿元還在你背上!」

  「剛才我打你,你還不躲,要是因你挨了我的棍子,把阿元摔了,你是想讓我心疼死嗎?」

  「現在阿元下來了,我再打你,你知道跑了?有你這樣當祖父的嗎?」

  李思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大姐為什麼生氣,怪不得打的更疼了!

  「大姐你想多了!」

  「我在戰場上這麼多年,敵人的刀槍箭雨什麼沒見過,你打我的一棍子算的了什麼?」

  「怎麼可能讓我摔了孫子?」

  李思不以為意的擺手,讓李大花放寬心。

  見他滿不在乎,李大花更生氣,怒斥道。

  「這是戰場嗎?我是敵人嗎?要真有個萬一,你能受得了嗎?」

  剛開始還是罵聲,罵完後李大花的語氣嘆了口氣,語中帶著勸意。

  「你現在回來了,以後也不再出去打仗,就該把你戰場上的習性改改了。」

  「阿元是你唯一的孫子,我不會害他,你也不會害他。」

  「但你時刻要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就算剛剛沒發生意外,但我還是要打你,我要讓你清楚的知道自己錯了。」

  到這時李大花的語氣徹底和緩,話語裡滿是對弟弟的擔憂告誡。

  「阿元六歲,他現在能蹦能跳,上能爬高,下能入水。」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淘氣起來上房揭瓦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危險。」

  「你現在自己帶著他住在勃州侯府。」

  「他祖母還在金鱗,他阿母又跟著吉安在任上,除了你,你府里其他下人哪敢真管他。」

  李思見大姐不再生氣,也從上邊走了下來。

  李大花翻了個白眼,被李思攙著坐在了一邊的石頭上,靜靜給他訓話。


  「你不在意這些瑣碎,不把這些細節當回兒事。」

  「等到阿元哪天真的爬到十多丈高樹上下不來,有你著急害怕的時候」

  「從小到大,這種事發生的還少嗎?你小時候也不是沒見過。」

  「北翁村西頭的程二愣子,不就是爬房子摔下來,本來多聰明的孩子,直接就成了傻子。」

  李思聽了大姐的良言,又看了看被庚文韜安穩抱在懷裡,瞪著眼睛看戲的李放勛。

  仔細回想。

  自己帶孫子從金陵到勃州至今的過程,真有些後怕,他確實太過大大咧咧。

  想想雙縣城外自己沒有顧及李放勛還在看,下令驅離流民。

  讓沒有準備的孫子直接見血,致使他驚了魂魄,到現在都身份不明。

  再想想自己路過老友家拜訪時,老友那個在樹上下不來的小孫子。

  當時自己那個打仗身中數箭都一聲不吭的老戰友,被嚇得臉無血色,嘴唇發白。

  就連最後打孫子的時候手都是發抖的。

  要是當時那棵十二丈高的老樹上爬的是李放勛,想想都讓他膽戰心驚。

  「我知道了,大姐!」

  李思果斷點頭認同。

  不愧是把自己從小打到大的大姐,一眼就看出自己所欠缺的地方。

  「嘿嘿!」李思眼珠一轉,有些猶豫,但還是厚著臉皮說。

  「大姐,你看我一個大老爺們,也從來沒養過孩子。」

  「阿元他祖母還在金麟陪吉祥養胎,一時半會回不來。」

  「要不大姐你來弟弟府上住段時間,正好讓弟弟好好跟你學學,怎麼照顧孩子。」

  李大花沒好氣的撇了下李思:「好你個李六斤,鬼主意都敢打到我的身上來了。」

  「我那還有一大家子人要管,哪有空去你家!」

  李思死皮賴臉說:「大姐就發善心幫幫弟弟!」

  「你也不想哪天看到阿元摔個鼻青臉腫,哭著跑到你家找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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