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後院,莫雲子道長丹房門口。
小道長廣陽子抬手敲響了房門,等了片刻,沒聽到有人回應。
隨即更大力的敲了幾下,裡面依然沒有回應。
頓時感覺不妙。
有些許驚慌的沖屋裡大喊道:「師傅,你在嗎?」
廣陽子喊了兩句,還是還沒人回,他乾脆伸出雙手,嘴裡喊著:「屋裡有人嗎?」
雙手已經搭在門框上,就要往裡闖:「屋裡有人嗎?我要進來了?」
本來屋裡沒回應的話,廣陽子應該轉身離開。
但他師傅莫雲子道長畢竟年事已高,獨自在屋內,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可怎麼辦?
就在他馬上就要破門的時候,身後傳來道中氣十足的聲音。
「我在茅房裡都能聽見你在這喊叫,什麼事把你急成這樣?」
「跟你說過多少次,出家人要養氣在身,遇事不可急躁,不論任何事都要泰然自若。」
這聲音洪亮有力,廣陽子回頭一看,說話的果然是自己師傅莫雲子。
「師傅,外面有香客想見您。」
見莫雲子道長現身,廣陽子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自是行禮稟報導。
「不見!」
一聽有人要見自己,莫雲子想都不想立馬拒絕。
「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論誰要見我,你都說為師正在魂游天外。」
「一旦被打擾恐有傷魂魄,你怎麼還要再來問我一遍?」
廣陽子有些支支吾吾。
「那位居士說,只要您願意見他,他就給壽雲觀捐一千貫的香油錢。」
「不就是一千錢嗎?瞧你那沒見過世……等會!你說捐多少?」
看著剛反應過來的師傅,廣陽子沒有半分遲疑的回道:「一千貫,師傅是一千貫。」
「一千貫啊!怪不得你居士都叫上了。」
莫雲子舒了一口氣,才說:「捐一千貫我也不見。」
「師傅要不你再考慮一下,那可是一千貫,都夠道觀的師兄弟們過好幾年好日子了。」
廣陽子有些不舍,還想再勸勸自己師父。
「時候不對,誰都不見。」
莫雲子不復剛才的激動,恢復從容氣度。
「弟子遵命!」廣陽子只能放棄,拱手行禮後轉身往院外走去。
邊走邊小聲嘀咕:「行吧,五百貫勉強也夠吃飽,省著點用還能修修房子補補漆。」
「且慢。」莫雲子突然喊住他:「你說什麼五百貫?」
廣陽子答道。
「那位居士說,只要我前來通傳,不論師傅見與不見,他都捐五百貫錢。」
「這是勃州的哪位富商?還是州府的哪位官員?這麼壕氣!」莫雲子疑惑的問。
「都不是,那位居士姓李名思。」
「據說是皇帝親封的靖安侯,剛從金鱗城回勃州,這次是帶著孫子一起來上香的。」
莫雲子抬頭望天,又閉目思索一陣,沉默良久,才慢慢說道。
「把客人請到客室,為師親自接見。」
廣陽子聞言滿臉驚訝,自己師父居然真的破例了?
他恍惚間回到大殿,緊了緊面色對著李思說。
「居士,師傅同意接見,請您隨我來。」
李思領著李放勛跟隨在廣陽子身後,一路上過了兩道院門,才進入了後側的客室。
客室內,莫雲子道長已經擺好茶水,靜待二人到來。
互相行過禮後,廣陽子躬身退出客室,李思祖孫則盤坐到莫雲子對面的軟墊上。
不待莫雲子提問,李思率先開口:「不知道長是否還記得在下?」
「三十多年前我們曾在惟州有過一面之緣,那時候的我才十九歲,道長也還未生白髮。」
「還是多虧您指點了迷茫的我。」
莫雲子聞言陷入回憶,回想那時的經歷:「原來是李居士,居士當年還不叫這個名字。」
顯然已經記了起來。
「貧道記得當時居士還在碼頭做工。」
「貧道剛好雲遊路過,是居士舍了貧道一碗清水,方才解了貧道暑氣。」
「道長果然的記得,我現在這名字是當兵之後改的。」
「當時道長幫我算命,批語我現在還記得。」
「道長說我命如松柏經霜,遇強則強;又有三尺報國,正適合從軍出征。」
「說我在碼頭做工可惜,鼓勵我去搏個出身。」
「道長的話令我大受鼓舞,次日便動身啟程,如今已從軍多年,也算有所成就,今日特來道謝。」
李思面帶感激,那時正是他一生中最迷茫的時刻。
他剛從家裡偷跑,孤身一人背著弓箭,往邊關而去。
路上遇到的所有人,知道他是要去投軍之後,都在勸他回頭。
甚至直接嘲諷他異想天開。
正所謂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
當兵的要給長官當牛做馬,有敵人來還會被推出去送死,沒有後台根本不可能混出名堂。
他走了一路就被打擊了一路,到惟州的時候已經起了放棄的念頭。
所以才在碼頭找了個扛包的苦力工作。
要不是正巧路過的莫雲子道長鼓勵他,說他天生就是當兵的命。
這才讓他衝破心中顧忌,直奔邊關而去。
莫雲子微微一笑:「我當時勸居士從軍,不止是因卦象之故。」
「還因居士委任遇事不怯,敢為人先,還精通箭術,不從軍著實可惜了!」
「居士如今已是衣錦還鄉,裂土封侯,不知居士此次回勃州,是回鄉祭祖,還是榮歸故里。」
李思喝了口清茶,才道。
「我已經從朝堂退下榮休,此次算是回鄉養老定居,以後就不再領兵打仗。」
他神情有些落寞的搖搖頭。
到了現在,每每提起此事,他心底依舊有種失去歸屬的寂寥。
我已經老了,戰場需要有朝氣的年輕人。
李思不知第幾次在心中勸慰自己。
但每每想到,他還是忍不住心酸,幾十年的軍旅生涯真的都結束了。
他整理思緒,控制內心的情緒,正了正神色繼續說:「道長,我此次前來還有一事相求。」
莫雲子道長看出他的認真,也整了整道袍,嚴肅的問:「居士請講。」
李思側頭凝神注視李放勛良久,目光深邃,甚至減緩了呼吸。
才伸手指了下無聊的看屋內布局的李放勛。
「我孫前段時間不慎受驚,大夫治療後雖已痊癒,但多有變化。」
「還望道長能給好好看看,是否是有外邪入體?」
說完,李思轉頭神情肅穆看著莫雲子。
一股威震三軍的虎將之意透體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