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放榜
次日。🍧💋 ➅➈s卄Ⓤ𝔁.ᶜⓞM 🐠🐯
無論是太學大門處,抑或是宮城附近,都徘徊著無數文士。
官方並未告知太學博士的錄取結果,在哪公布。
於是他們只能結合維新侯昨日護送卷子進宮的事跡,在幾處猜測的地點等待。
「仲舒,我見你是絲毫不緊張,想必是胸有成竹啊。」人群之中,公孫弘笑側頭看向同伴,笑眯眯地調侃一句。
要知道大部分文士眼中明晃晃地寫著焦灼、期待與渴望。
而這樣的表情,在董仲舒臉上是一個都見不著。
在公孫弘看來,他之所以平靜如斯,只有兩種可能。
其一是董仲舒根本不在乎這場考試,不在乎它的最終結果,故而是否通過太學的考核,完全無所謂。
但他不遠萬里從趙地趕來長安,怎麼可能對自己能不能選上太學博士的事情毫不在意。
若真是完全淡泊名利者,恐怕根本不會理會那一紙求賢令吧。
那麼就只剩下第二個原因。
董仲舒對自己的作答滿意到了極致,覺得自己通過考核,屬於板上釘釘的事情。
好比每日清晨起床洗漱吃飯,對於這樣稀疏平常的事情,難道誰會嚴陣以待,神色嚴肅地進行一番心理建設之後,再去完成嗎?
現在的董仲舒或許就是認為這次太學的考核,與日常事務一樣,完全不值得他去憂心。
「倒也不是胸有成竹,只不過我從廣川來長安,又在長安待了這麼久,並未有誰真正說服過我,反而被我辯得啞口無言者在多數。」董仲舒緩緩開口,陳述著事實。
他在構建屬於自己的理論。
只是這一理論並不完善。
恰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因此董仲舒試圖藉助與他人辯經,來不斷完善自己的理論,填補其中存在的漏洞。
但收效甚微。
每次他與別人辯經,往往是把對手繞進自己的理論體系中來,再靠著自己豐富的理論經驗,將一個又一個的對手辯倒,從廣川到長安,外加前些時日連挑十八家酒肆茶館,董仲舒在心裡仔細記錄過,總共是擊敗過八百五十七名不同的對手,他們所屬的學派,各種各樣。
這八百五十七人,其中大頭是他在考試結束次日辯贏的。
要知道整個大漢來參加太學考試的賢才,人數也就一千出頭,董仲舒正面擊敗了其中五分之四,面對這樣的情況,他沒有驕傲自負,口放狂言,已經算得上謙和有涵養了。
甚至按照統計學的規律來看,在那剩下不到兩百人里,要找出五十五個比自己更強的,顯然沒有可能。
當然,在茶館酒肆之中的辯論,倒不能完全證明一個人的治學水平。
畢竟有些人更習慣於書面寫作,口頭表達難以闡述出內心全部的所思所想。
這類人更加適合考試,而非正面辯論。
或許他們在太學考核的試卷上,留下了驚世駭俗的文章,那也說不準。
不過想要達到開宗立派的「聖人」境界,那麼辯才與文采,一樣都不能落下。
孔子周遊列國,要在眾多君主面前宣揚學派的主張,面對門下三千弟子,因材施教地傳遞自己的思想。
孟子辯才無雙,罵人的時候甚至上升到哲理的高度。
而墨子看似低調沉默,實則是孟子同一時代中,唯一吵得過他的人。
至於莊子看似樂天知命,眼瞧著自己快辯不贏惠子了,趕忙偷梁換柱,轉移話題。
各家學派的創始者、頂樑柱,都有著一流的辯才。
畢竟大部分人並不識字,只能通過宣講去接觸到學說思想,從而明確第一印象。
如果在宣傳辯論的途中,那些夫子被對手挑刺之後,便開始結結巴巴,絞盡腦汁都吐不出幾個完整的句子。
哪怕他言說的內容更有道理,那他實際上亦是輸得一敗塗地。
圍觀的群眾已經在心裡把印象分給扣完了。
這樣的夫子是難以招收到弟子的,招收不到弟子,則無法將學派給傳承下去,無法將學派傳承下去,哪怕他們的典籍思想再深邃,不過是故紙堆中,無人翻找的垃圾,或許隨著一次兵亂,一場大火,便徹底失傳,泯滅在歷史的洪流之中,不為後人所知。
董仲舒明白這個道理。
因此他構建自己的理論體系的同時,亦是沒有放棄訓練自己將觀念表達出來的能力。
雙管齊下,便成今日之他。
公孫弘笑了笑,「你說得不錯啊,若是這選出的太學博士名單中沒有你的名字,那恐怕是難以讓人信服的,除非太學不重視我們儒家,或者不認可我們公羊學派。」
這估計是他想出來董仲舒唯一落選的可能了。
朝廷若是不重視儒家學派,大量削減給儒家弟子的名額,那麼董仲舒還真可能入選不了。
畢竟路線之爭,那看的確實不是才華和能力,而是伱的屁股坐在哪一邊。
而公孫弘的政治敏感度不低。
大漢這幾十年來,一直休養生息,推崇黃老學說。
只是他察覺得到,當今天子以及太學之長,對於黃老學說並不感冒,要不然天子不會赫然推動察舉制,不會宣布建立太學,不會下發求賢令,召集上千文士趕來長安。
這是要勵精圖治,做一番大事的表現。
那麼再用黃老學說治國,顯然是違背這位天子的初衷。
不過那位維新侯在入仕以來,做出的那些表現,讓公孫弘暫且看不出明確的傾向性。
上書狀告膠西王,這符合儒家學派中孟儒的說法,「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也符合公羊學派中的復仇理論。
至於他在南方賑災救民,主動做事,不惜得罪廬江太守。
無論是哪家學派,都會認可他這是在做正確的事情。
哦,除了黃老學派,可能認為這一行為沒有順應自然。
公孫弘微微眯眼,思維繼續發散,聯繫到了陳洛的另一重身份,即是陽夏陳氏子弟。
陽夏陳氏與墨家走得非常近,不少人都知道這事。
可這位維新侯乃屬於認祖歸宗,半道加入的陽夏陳氏,倒不一定受到多少墨家的影響。
何況陽夏陳氏並不會強硬限制子弟的思想,無論是信奉哪家學派,都沒有問題。
總的來說,這位維新侯的思想主張暫且看不出來,但肯定不屬於黃老學派。
那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天子和太學之長只要不明確傾向於黃老之術,那麼其他學派就不會繼續受到壓制,有掀翻它在大漢思想領域的統治地位,這個位置,諸家可是眼饞了許久。
公孫弘在思考,董仲舒同樣沒有出聲,兩人之間就這麼陷入了沉默。
不過他們對於這種沉默已經習慣了。
董仲舒除了在辯論的時候,話並不多,更喜歡手捧典籍,安安靜靜地研究。
而公孫弘則是習慣分析時局,從某些簡單的信息中,見出朝廷核心層面的決策,比方他通過求賢令上劉徹的口吻,推斷出這是出人頭地的好機會,於是年事雖高,卻毅然動身前來長安。
因此兩人平日裡並不會咋咋呼呼,有什么小事都一驚一乍的,除了交流學術問題外,往往是有了關鍵想法,才會進行討論。
兩人安靜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便聽見人群赫然在耳畔發出巨大的躁動。
當!
「放榜了!」太學之中,走出一名身著墨色衣裳的中年男子,敲響手中的銅鑼,提醒圍觀的群眾。
而他身後跟著兩人,在牆上張貼起紅字,上面密密麻麻寫滿著名字。
圍觀的眾人在紅紙張貼完畢後,一擁而上,往前面擠去,都想早些看到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晚點再來?」董仲舒見狀,側頭向公孫弘問道。
眼前這幅場面實在過於瘋狂。
等過一刻鐘或者兩刻鐘後,大概就沒有這麼多人擠在紅榜前面了。
到時候自己再過來看榜,顯然更加舒服。
見著他這副淡然模樣,公孫弘苦笑一聲,「你這真是不爭不搶啊,行,我們去附近那家茶館中坐一小會,等到人少些了再來。」
不過公孫弘顯然沒有想到,這一等就是足足半個時辰。
那些前來參考的文士看完之後,還有不少百姓上前湊熱鬧,想看看榜單上都有哪些大人物。
於是人來人往,等到半個時辰後,顯得空曠了些。
「走吧。」公孫弘開口。
董仲舒點了點頭,接著起身。
兩人走到紅榜面前,皆不再多言,皆認真搜尋起自己的名字。
公孫弘是由下往上查找,待看到第二十三位的時候,便見著了「薛縣公孫弘」赫然在列。
有著籍貫加上名字,基本上不會出錯。
他面帶興奮地轉過頭去時,發現董仲舒早已完成了搜索。
「你就找好了?」公孫弘詫異道。
看得這麼快,必然是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第一遍沒找榜上見到自己名字的話,必然會是去看第二遍乃至第三遍,進行確認。
董仲舒嘴角微微上揚,伸手上指道:「我的名字很容易找,一眼就看到了。」
順著方向望去,公孫弘見著榜單首列,赫然寫著「廣川縣董仲舒」幾個大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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