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田江即將摔倒。
一隻無力卻顯得那麼溫暖的手生生地扶住了他。
田母一邊扶著田江,一邊伸手要接過他手裡的煤油燈和糧食。
田江扭頭看了看身邊的母親,鬆了口氣。心裡不自覺地一酸,兒行千里母擔憂,即便他以前再畜生,那份母愛一直沒變過。
這邊田江剛一卸力,那邊田母胳膊就猛地一下墜。
田母一驚,這些東西出奇的沉,最少也有十幾斤的重量!還好她也是經常上山砍柴的人,手上微一用力便緩了過來。又看了看田江背後的布匹和被褥,加上自己手裡的東西,加起來怕是有五六十斤了!實在想不到這孩子是怎麼一個人背回來的。
「這是糧食?怎麼還有這麼多東西?你去鎮裡了?」
田江抬起頭,看見自己母親有點擔憂的目光,咧了下干凅的嘴唇笑了笑。
「我在山裡沒找到什麼東西,就借著有點力氣去鎮裡幫了點人家小忙,老闆知道咱家情況,心善,就先給我預支了幾天工錢,這今天我都得過去。」
不是他想瞞,田母眼裡自己兒子可是大字不識一個,怎麼可能幫人做對子,還不如說幫人做工,以後去鎮裡也就方便點。
想到這田江又一陣頭大!還得買點書裝裝樣子,不對,田七也得早點讀書,還不能裝樣子,書本在這個年代可是相當值錢的。
田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會又去鎮上找那些富庶人家了吧?」
田江趕忙搖了搖頭。他都把人胳膊打斷了,還找人家幹嘛?
「娘,你想什麼呢?那是我妹妹,畜生才能辦那種事!」
說罷想到了什麼,現在手上空了,條件反射地又給了自己一巴掌。
「我真是個畜生!」
打完罵完田江才反應過來,得,之前想到以前的事情,打自己罵自己習慣了,都不分情況了。
田母也沒攔他,一手拿著東西,一手扶著他也沒辦法攔,何況田江現在背著一身東西,手上也用不上什麼勁。
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雖說田江這巴掌不響,但是在她耳朵里卻猶如驚雷。
至少從田江出生到現在,田江就沒這麼做過。
這一巴掌,田母願意看到。
「現在回頭也不晚!娘有的是時間。」田母不自然地笑了下。
她已經很久沒笑過了,久到她都快忘記怎麼笑了。
「娘,你笑起來真好看……」
田江適時地拍了個馬屁。
田母臉一紅啐了一口,兩隻手不自覺地更用力了,即便她知道自己身上的重量似乎輕了無數倍。
「小七,幫娘開一下門。」
兩人一路也沒多聊什麼,便回到了家門口。
屋裡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片刻門便打開了一小半。露出田七那可愛的小腦袋。
見田母和田江一起回來,田七眼裡充滿了疑惑,她並不知道田母出門是找田江去了。
看著兩人這大包小包的東西,田七吃力的把門推開到最大。這門畢竟年久失修,早上又被人踹了一腳,推起來對一個三四歲的小姑娘來說頗為費力。
兩人走進屋裡,田江一股腦地把身上的東西全扔到了床上,自己也跟著躺倒在床上怎麼也爬不起來。
反正之前的被褥都要換了,他也不怕髒不髒的了。
至於清洗一下,還是算了吧,這個年代的被褥可沒那麼多工業原料,何況在怎麼說也比之前的好多了,將就用吧。
田母也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木桌上。
田七躲在田母身後,好奇的看著這大包小包的一堆東西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田母是過來人,僅一眼就知道這裡裝的是糧食,小丫頭可不知道。
田江打起精神從床上爬了起來。
點燃油燈,一股微弱來的光亮照亮了小屋。
「天還沒完全黑呢,還能看見,省著點用!」田母見田江這就點亮油燈了,忍不住心疼道。這幾年她是真的苦怕了。
田江點了點頭。
「行,娘,以後天黑了在點,不過今天是第一天,多點會兒,沒事。」
田母見他這麼說也就沒在多說什麼。
田七把跌打酒拿了出來,交給田母。
「娘,你先上藥,不方便的讓小七幫你,我整理整理東西。」
看著手裡的藥,田母也是想起白天的事情,不由的也是一陣後怕!
輕輕點了點頭,打開藥瓶口,一股刺鼻的酒精混著中藥的味道,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另一邊田江把東西整理了一下,等田母喊他才把糧食拿到屋內門後面打開,從裡面掏出來幾個鼓囊囊的荷包葉。
一股輕微的肉香味充滿小屋。
田母一愣,還以為都是糧食呢!沒想到居然還有肉!
田七也嗅了嗅鼻子,他聞到了好吃的!眼睛發亮地盯著田江手裡的荷包葉,她知道好吃的就在裡面!
田江掂量了掂量,把一個最沉的重新放進糧食袋裡,剩下的三個拿到桌子上一一打開。
一盤青菜,一盤滷肉,還有三個白白嫩嫩大饅頭!
田七盯著大饅頭,眼睛都快直了!肉她見到過,但是那三個白白嫩嫩的大饅頭她見都沒見過!直覺告訴他,那是好吃的,是他沒吃過的好吃的!
見此一幕,田江心裡忍不住又是一沉。天知道這母女是怎麼活下來。
田父是個獵戶,三年前被徵兵帶走了,如果不是看他們孤兒寡母的又住人煙稀少在山腳,怕是田江也被帶走了。
後來田父戰死沙場,上面的撫恤金也一毛沒見。
接下來的事情顯而易見,獵戶畢竟靠山吃山,短短一年,便什麼都不剩下了。
接下來的兩年,就不用說了,什麼都沒有了,田母只能上山,挖挖野菜,撿撿野果,偶爾抓抓野雞野兔什麼的勉強度日,但是畢竟是個女人,又沒什麼手段,快兩年的時間也就抓到過那麼兩三次的野味。
即便如此野味也被田江全部霸占了。甚至湯都沒給兩人留,母女倆只能把吃剩的骨頭收起來重新燉一頓,喝點剩下的雞骨兔骨湯。
田江收起思緒,儘可能地擠出一絲微笑。
「娘,小七,吃飯了!」
說罷便招呼兩人坐下。
田母看了眼田江,沒有說什麼,轉身出屋了。
小七見自己母親離開,也不敢坐下,怯怯的看了田江一眼,眼睛又死死盯著白嫩饅頭,眨都不帶眨的。
見田母轉身離開,田江一臉疑惑。
又見田七這副表情,輕聲道。
「小七你先吃,我去看看娘。」說罷就要出屋。
剛一靠近田七,本來盯著饅頭的田七下意識的又是後退兩步。
田江神色一暗就停了下來,正不知所措的時候,田母又走了回來,手裡拿著大瓢,裡面裝滿了清澈的山泉水,眼睛紅紅的遞了過來。
「喝點水,跑了一天,嘴唇都幹了。」
田江這才感覺到嘴唇乾裂,口渴的要命,接過大瓢,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見他這麼牛飲,田母不由道。
「慢點喝,別嗆著。」
田江一邊喝一邊擺了擺手,他是真渴了。
見田江這樣,田母皺了皺眉頭,不過也沒又阻止他,走到桌邊坐下,又對著小七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凳子。
「小七來吃飯。」
小七這才走到桌邊緩緩坐下。
田江這時候也牛飲完了,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嘴唇,山泉水是真的甘甜可口。
把瓢放在桌子上,田江也坐了下來。
拿起一個饅頭就遞給了田母,入手卻已然有些硬了。
「娘,饅頭有些涼了,要不熱一熱?」青菜和滷肉本就是涼菜,也沒什麼,但是這饅頭硬邦邦的就不好吃了。
「沒事。」田母笑了笑,接過饅頭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嘴,把剩下的遞給了田七。
「來小七,娘吃不完,這些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