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亮,李忘憂雙眼通紅走出書房,讓李衡去召集全府上下二十三名奴婢。
李衡不知出了何事,依照主人吩咐,將府里上下的奴婢都叫到了內院之中。
等人都到齊後,李忘憂手拿一疊紙張走了出來。
「見過郎君。」府中奴婢紛紛向李忘憂見禮。
「今日召集你們來,是有一事需要告知。我家大人因欠下縣衙兩百萬公廨錢,今日縣衙就要來府里,欲將爾等帶走,沖抵欠帳。」
李忘憂這話剛剛說完,下面的奴婢中就發出一陣驚呼。
李府雖然如今敗落,不過不管是老主人還是李忘憂,對他們其實還是不錯,至少沒有動輒打罵,這些奴婢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因為老主人欠帳而被縣衙發賣。
如今聽李忘憂說出此事,這些奴婢都慌了。有立刻下跪苦苦哀求的,有失聲痛哭的,也有茫然不知所措的。
庭院之中,一時變得亂鬨鬨起來。
「好了,都安靜!」李忘憂深吸口氣,用力喊了聲才讓院落中的奴婢們重新安靜了下來,不過還是能聽到人群之中傳出哭泣之聲。
「我李忘憂身為李家如今家主,豈能讓爾等賣身替我李家還債?我決定了,今日就將爾等全部放良,這是昨夜我寫好的放免文書,你們拿著這文書去官府辦理入籍手續吧!」
李忘憂這番話說完,剛才還哭哭戚戚的人群猛地安靜了下來,奴婢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左右互相對視,想從對方那裡確認自己剛才沒有聽錯。
「郎君,這,這使不得啊!」老管家李衡跌跌撞撞沖了出來,跪倒在地哭訴道:「郎君好意我們心領了,可郎君將我等全部放良,今日縣衙來人,郎君如何交代?」
「我自有主張,你不用管了。」
「郎君,你要趕老奴走,老奴就一頭撞死在這台階之上!」李衡砰砰磕著頭,一頭花白的頭髮也亂了,散落在肩頭。
「李衡,起來!」李忘憂一把拉住老管家,用力要將他拉起來。
「不,郎君,老奴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今日你不收回之前所言,老奴就不起來。」李衡說完,又扭頭衝下方的奴婢們喊道:「你們說句話啊,勸勸郎君!」
不過除了小丫鬟佩蘭從人群中跑出,跪倒在李忘憂面前,其他的奴婢卻忽然全都沉默了。
放免為良……
這是他們做夢都想的事情。
沒有人願意自己永遠是奴婢,更不願意自己的子孫後代也都是奴籍。
現在李忘憂居然主動提出要放免他們,這些奴婢又如何會不動心?
見奴婢們都沉默不語,老管家勃然大怒:「你,你們的良心給狗吃了?老主人與郎君可有虐待你們?你們……」
他還想繼續咒罵,卻被李忘憂攔住了:「李衡,好了,別說了,將他們放免的事我已經決定。佩蘭,將這放免文書給他們發下去。」
小丫鬟佩蘭這次卻沒有聽他的話,也不說話,只是倔強的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李忘憂長嘆口氣:「李衡,佩蘭,這又是何苦呢?就算我不放免你們,最後你們還是被縣衙帶走,重新發賣。這有什麼意義?」
「郎君,有意義!」李衡倔強的說道:「至少老奴能為李家減少一些欠債,能讓郎君的日子好過一些。今後到了地下,老奴也有顏面去見老主人!」
李忘憂被這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弄得哭笑不得,寧願把自己賣了也要給李家還債。這該死的封建社會思想,果然應該批判!
「呸,你個老奴,能值幾個錢?」李忘憂笑罵一句,也懶得繼續和他廢話,從手裡找出李衡的放免文書,塞入他懷裡。
又找出佩蘭的文書,拉過小丫頭的手,硬塞了進去。
然後他就站在庭院內的台階上,一個個念著下方奴婢的姓名,親手將放免文書發給他們。
那些奴婢,都滿臉愧疚,默不作聲走上前來。
先跪倒給李忘憂結結實實磕幾個頭,才雙手顫抖畢恭畢敬接過代表自己自由的放免文書退了下去。
不少拿到文書的奴婢忍不住失聲痛哭,這一刻他們在夢中都不敢想像,自由,多麼遙不可及的詞語啊!
李忘憂能夠理解他們的心情,見到這些可憐人喜極而泣,他的心情也大好起來。
很快,府中二十三名奴婢的放免文書發放完畢,李忘憂大笑道:「好了,你們走吧,我可沒錢給你們送盤纏,都滾吧!」
「謝郎君恩典,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院落中,奴婢們再次呼啦啦一大片全部跪下,給李忘憂磕頭謝恩後才互相攙扶著離去。
等奴婢們散去,李忘憂看看還跪在那裡的李衡和佩蘭,不由奇道:「你們倆還在這裡幹嘛?等我管飯啊?」
李衡卻從懷裡拿出放免文書,三兩下撕成了碎片,隨手一揚,紙片如雪花般飛出。
「你……氣死老子了!懶得管你個老奴,你願意被縣衙發賣隨你了!」李忘憂被這個老倔強氣得直跺腳。
一旁的佩蘭也拿起放免文書,也準備要撕,卻被李忘憂一把拽住。
「傻丫頭啊!他一個死老頭子被賣了也就那樣,你可不敢學他啊。萬一遇到個無良的主人,天天打你,罵你,你怎麼辦?」李忘憂嚇唬小丫頭道。
「佩蘭不怕。」
「要是以後的主人讓你暖床呢?他可能是個死胖子或者能當你爺爺的老頭哦。」李忘憂繼續嚇唬她。
「我……」小丫頭已經快要哭了,眼淚在眼眶中拼命打轉。
「李衡,你忍心看著這麼個和你孫女差不多大的小丫頭再被發賣嗎?」李忘憂又朝一旁的倔老頭道。
老管家李衡看看佩蘭,良久長嘆口氣:「佩蘭,聽郎君的,收好放免文書吧。」
見李忘憂和李衡都這樣說,佩蘭才沒有將手中的放免文書給撕了,猶豫片刻,終於收了起來。
李忘憂這才長出口氣,這時,卻有之前離開的奴婢跑了進來,神色慌張:「郎君,縣衙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