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一架精美的瑞鳥翩然刺繡屏風後，徐家夫婦正在說著什麼事。
夫人盤腿坐在軟榻上，手邊是睡熟的銀漸層，貼著暖爐睡得正香。徐家老爺則在夫人面前來回踱著步子，看起來眉頭緊鎖，似是有什麼糾結之事。
「老爺，既然剛剛也沒見面，這會兒人都已經走了，我看你也不必再有什麼猶豫的了，何況喬家出的事本就非同小可，這勢頭過去了沒有還不知道，可別救人不成還搭上了自己。」
「話是這麼說，可總覺得這樣對若若那孩子，於心不忍。」
他嘆了口氣，停下腳步轉過身：「自從喬家謀害宮中貴人的案子東窗事發，司正門雷霆手段，若不是陛下寬宥，若若有幸早幾年就嫁出去了，怕也是難逃一死。沒想到侯府如此絕情，這丫頭如今怕是也沒個去處，想到當年姐夫帶著我做生意，把不少單子直接給我們徐家做，我就更覺得這心裡不是個滋味。」
「可那也是老爺你自己奮發向上的結果啊，如今我們徐家好不容易把生意鋪開做大，這裡面有咱們夫婦多少心血，切莫因為這些事前功盡棄啊！要我說，當務之急還是想想喬家倒了台，陸家也受了挫，咱們怎麼把江南這空出來的生意握在手裡才是正經事。」
他想了一會兒之後，在夫人身邊坐下來，點了點頭：「不錯，如今江南喬陸兩大家族都式微，織造生意亟需新的人接手，是個機會。」
「是啊老爺，喬家被端掉已然是事實了，誰都無力回天，不如想想這接下來的事。至於你那外甥女，等這陣子風頭過去，大不了我去接回來照看就是，老爺切莫因為這些小事煩心。」
這話的確說到他心坎里去了，江南織造他早就有意，只是有喬陸兩家在，旁人只有羨慕的份兒，如今這局面，對徐家布坊來說確是難得的時機。
至於若若，只能先苦一苦，將來補償一下便是。
他眉頭舒展開來，夫人看了也心生滿意。
她站起身輕輕抱起睡在旁邊的銀漸層，小心放進她的長絲棉絨做的暖窩裡。
「小傢伙這下肯定睡個暖和覺，不早了老爺，咱們也去歇著吧。」
說完兩個人回了裡間，輕輕吹熄了蠟燭。
若若已經被風雪凍透了，她知道自己得抓緊找個地方落腳。從出了徐家就在盤算，包袱里有幾個貼身首飾，外加兩件價值不菲的衣服和剛剛朔風表弟給的銀兩。
如今身處困境，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換成銀錢，明天就得去找家當鋪去先典當點東西才是。
這樣想著，一陣寒風吹過，若若打了個寒戰，腳下步子走的更快了，得抓緊找個便宜些的地方歇腳。
正尋覓著，一家小客棧映入眼帘，顧不上細看，若若就趕緊推開門。
「姑娘要住店嗎？」
迎面一位熱情的小哥走來，外面披著厚棉襖，看起來是已經歇下了，聽到推門聲又爬起來的。
「對的，還有客房嗎，多少錢一間？」
這話問出來，若若露出一絲苦笑。
從前她只有偶爾回江南，或者跟侯府一家老小出去遊玩的時候，才會有住店的經歷，想來自己從來沒過問過預定客棧、詢問價錢這些事。
「有的有的，這大年底的也沒多少住店的，房間價錢不一，有四百文一晚的，還有六百文一晚的，姑娘要住哪個呢」
小哥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回，聽完這價錢，她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四百文的。」
「好嘞，您跟我上二樓來就是。」
說完他一轉身就往樓梯走去，若若跟在後面，看不見小哥不懷好意的表情。
「您就住這間吧，這間房平日裡也得六百文的，敞亮不說，布置也新，瞧這炭火盆都是新買的，暖和著呢！您先安置一下東西，我去給您泡壺熱茶來。」
「有勞了。」
小哥關門下樓去了，若若拉過板凳在火盆前坐下，伸手取暖。
手被凍了太久，早就僵了，平日裡水蔥白玉般的手指這會兒通紅。靠在火上，只覺這暖意一點點從掌心向指尖蔓延，逐漸熱乎過來。
從前這些年竟全然不知火盆是這般的好東西，今日算是領教了。
「茶來咯，這天寒地凍的，還是紅茶最宜，我給您泡了上好的金駿眉，還有幾塊茶點，您慢用，有事隨時喊我就好，我先退下了。」
小哥笑著低頭示意，然後離開了。
若若這會兒已經暖和了不少，開始為接下來的日子盤算起來。
她把包袱里的東西倒出來，在桌子上一一擺開。
若若一併估算了一下，幾件首飾外加衣物，加在一起應該能換個四五十兩銀子。
可惜這幾年自己一直都不愛錦衣華服和金銀首飾，如今帶的這些雖然件件做工超群，卻不是金銀這些價錢明晰之物，加上如今急於換錢，怕是只能吃虧典當了。
早知道這樣，就當個珠光寶氣的俗氣婦人才是，如今貼身的東西好歹也能換不少銀子。
若若有些懊悔，想著將來自己有錢了，定要去打些貴价的金銀首飾，也不要什麼好的做工，大和重就完了。
饑寒交迫這麼久，精神又緊繃著，這會兒逐漸放鬆下來，只覺得渾身疲憊。她強忍著發澀的眼皮，去桌邊倒了杯熱茶，又吃了兩塊點心墊墊肚子。
準備起身去門口的臉盆洗把臉的，可這困意居然意外的讓人難以支撐，若若閉著眼睛擦了把臉，就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在迷迷糊糊中，依稀聽到外面有人在說話。
「這丫頭看著歲數可不年輕了啊，自然是賣不上十六七歲的價格，老五啊我看你還是務實一點。」
「但是這模樣身段可都是一等一的，這個月娘你得承認吧，十六七歲是年輕了，長得不行又有什麼用，歸根結底這樣貌才是第一位的。」
雖然不能完全聽清這個名叫「老五」的男子和這位月娘的對話，可若若還是心下不妙，睜開眼睛試圖坐起來。
頭...好暈啊，還有點痛，仿佛被人悶頭打了一棍。
怎麼根本坐不起來？
若若努力晃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些，環視四周才發現早就不在客房裡了，這會兒手腳都被綁住，躺在一張小床上，房間看起來逼仄狹小。
糟了！這是被拐到什麼地方來了！
若若心裡一急，使勁兒掙脫了一下，不小心踢到了旁邊的椅子。
這動靜一出，外面頓時安靜下來，緊接著就聽到推門的聲音。
只見一男一女走了進來，男的看起來約莫四十歲，穿著麻布衣服，眼神里透著防備和一絲猥瑣。女的打扮的十分艷麗，塗著厚重的胭脂水粉，舉手投足之間透著旖旎輕浮之氣。
「這丫頭醒了，也正好讓我來提點提點，問問話。」
這女子說完，便走過來，手指輕輕捏起若若下巴，仔細打量著。
「果真是個難得的美人兒，雖不似十六七的好調教，不過這身段也算婀娜柔軟，多練練定然也能在我這映月樓名動四方。」
映月樓！那是京城有名的風月之地，雖然裡面的樂女舞女大都是雅妓，可終究是賤籍。
我這是......被賣到青樓來當舞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