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藍皮
袁牧負手立於一旁,冷眼看著,也不打攪,過了許久,在慕流雲到一旁的黑木匣子裡頭找東西時,才問:「平日這樣的命案都是慕司理親自驗看?那府衙裡頭的仵作倒是輕鬆許多。」
「倒也不是這麼說,」慕流雲並不居功,「尋常的驗傷驗死,都是仵作去,只有這個非同尋常的才會落到我頭上,畢竟尋常仵作也下不去這個手。」
說完他沖袁牧嘿嘿一笑,由黑木匣子裡拈出一柄小刀,在指尖翻了個花,晃出一片銀花。
這刀通體銀白,刀柄細長,刀刃不大,但是打磨得極為纖薄,並非平日裡尋常可見之物,更不是一般仵作驗屍時會隨身攜帶著的玩意兒。
慕流雲捏住刀柄,由女屍胸口處縱向劃下,一直到腹腔才停手,人死之後,皮膚沒了生氣便失了彈性,銀刀所划過之處,竟好像在切一塊老豆腐似的,皮肉木然,也沒有血水流出。
只是這開膛破腹的一番操作,縱然少了血流成河,也足夠讓尋常人大驚失色,膽小一些的估計兩眼一翻就已經直接昏死在地了。
慕流雲卻面色如常,不見任何異樣,手上動作不見停頓,三下五除二竟將那無頭女屍肋下的一對肺取了出來,攤開在琉璃燈下,一會兒用手估量大小,一會兒又輕戳幾下。
「嘖!壞就壞在這沒頭上了,要是有頭在,也不至於這麼大費周章才找到根源!」慕流雲對著那一對肺又看又戳琢磨了半天,搖搖頭,自言自語嘆了一句。
「慕司理可有發現?」袁牧問。
「回大人,確是有些新的線索。」慕流雲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對這位大人物有所隱瞞,一五一十道,「這名女子確實如我先前所說,死於劇毒,但現在荒郊野外,人多眼雜,工具也不稱手,我便沒有對是什麼毒進行深究,方才一番深入驗看,倒是有了結論。」
袁牧掃一眼停屍床上那開膛破腹的無頭屍,以及一旁的肺:「慕司理驗看的果然很深入。」
見他面色如常,還有心情調侃自己,慕流雲雖不至於吃驚,心裡對這位提刑大人倒也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身為提刑,尤其袁牧也算是名聲在外,要說沒有點什麼真本事,那自然是不大可能的。
只是不敢說大瑞朝舉國上下,至少包括江州在內的相鄰幾州當中,還沒有第二個驗屍手段如慕流雲這般的,起初就連太平縣裡的老仵作都被慕流雲剖屍的舉動嚇得面無血色,甚至衝出殮屍房嘔吐不止,以至於後來但凡他接手的案子,便不會有其他仵作願意同去了。
今天看袁牧這般面不改色,慕流雲不得不在心中感嘆一句——是個狠人!
「先前在郊外我便覺著這屍身的膚色有些怪異,方才再次驗看,發覺這女屍的肉皮隱隱泛藍。」慕流雲將一盞琉璃燈籠摘下來,換到架子比較矮的位置重新掛上,讓亮光更加集中於一處,「我知道有一種毒物,中毒者在死後會膚色發藍,於是便進一步剖出死者的肺來出事看,果然見肺部腫大,比因其他緣故死去之人大了近一半。
由此我便可以斷定這名女子是被人以杏仁油毒死,此物可讓人迅速昏厥,繼而呼吸困難,可以說是活活憋死的,因意識不清,通常無法引起劇烈的反抗,故而不會留下搏鬥痕跡。」
「杏仁油為何物?」袁牧認識的毒物不勝枚舉,這杏仁油卻是頭一回聽到。
「大人不知杏仁油也不奇怪,這本就是民間很不上檯面的玩意兒,與江湖上其他毒物無法相提並論。」慕流雲邊為袁牧解釋,邊將那肺仔細放回屍體胸腔內,「北方盛產一種野杏,果子酸澀無比,其果核中杏仁形狀與甜杏仁乍看無異,口感卻是發苦的。
這種苦杏仁經過晾曬,少量食用頗有些降氣止咳平喘的功效,又不需要花什麼銀錢,平常百姓會將之視為藥材食用,只是此物不可生食更不可多食,輕則頭暈腹痛,重則一命嗚呼。
正因如此,便有歹人拿它去煉製,萃出其中精華,變成毒物,使陰招時投於飯食茶飲當中,不易被人察覺,毒性發作起來也容易被他人當做是誤食所致。
一般來說,與杏仁油有關的事情都發生在鄉野,多數為小兒誤食,偶爾也遇到過村婦之間鬧了口角矛盾,起了嫉妒之心,便用此物讓對方吃點苦頭,真把人毒死的並不多見。」
「這倒是一種不易提防的毒物。」袁牧瞭然,對這個先前沒有聽說過的東西很有興趣,「你方才說若是有頭在,便可不用大費周章,是何意?」
「苦杏仁自帶一種特殊氣味兒,不難辨別,若是頭顱尚在,那這死去的婦人口中必然可以嗅到淡淡的氣味,當場一聞便可以知曉,那還用得著這麼大費周章!」慕流雲嘴上唉聲嘆氣,手上倒是一點也不耽誤,麻利地又從自己那匣子裡翻出了一枚彎針和一卷細線,穿針引線,將方才剖開的口子仔仔細細縫回去。
「你倒是個有始有終的人。」袁牧看著他手法嫻熟地將女屍重新縫合好,不仔細看仿佛只是身上有一條豎線的痕跡似的,全然不見了先前的驚悚。
「人活一世,如果不是為了查明真相,不讓一個大活人就那麼平白無故稀里糊塗枉死,也不需要死都死了,還被搞成那個樣子。雖說為了查清死因也是伸張正義之舉,但好人做到底,真相找到之後,還是儘量要讓人走得體面一點。」慕流雲手法嫻熟地將線打結剪斷,「雖然也沒有什麼用處,就算是盡一份心意吧。」
袁牧打量著那令人嘆服的縫合針法,抬眼看向正在整理東西的慕流云:「慕司理女紅手藝真是了得。」
「那是,當年被我娘揪著耳朵學……」慕流雲悶頭收拾東西,隨口接了一句,說完才意識到這話不妥,抬眼正對上袁牧略帶深意的目光,忙改口,「大人有所不知,幼時有個算命術士給我占了一卦,告訴我娘說在我垂髫之年,需做女兒撫養,否則長大會有性命之虞。
我娘畢竟是一個婦道人家,對這種怪力亂神之說向來輕信,便依了那算命的,在幼時將我作女兒撫養了幾年,女紅便是那時教我的,未曾想到還派上了用場。」
先前章節傳錯了,感謝伽羅雪兒幫忙指正!
感謝實無此人的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