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逐一解惑(下)
新帝一聽便笑了,沖站在慕流雲身邊的慕老爺看過去:「說到這個,朕這幾日與慕先生幾番暢談,可謂是收穫良多!慕先生見多識廣,讓朕知道了許多被困在這宮中所不知的趣事。
之前子仲與我說慕先生精通蠻文,倒是沒有提你的這位岳父泰山還有臨摹筆跡的本事,別說是區區一頁蝌蚪文,就是古之名家的墨寶也能夠仿出七八分風骨,令朕大開眼界。」
沒有人回答謝重光的疑問,但是謝重光卻已經聽得明明白白,自己寫去的信自然是慕老爺防著筆記又重新寫了一封,只怕是裡面的整個計劃就都被篡改。
鄭將軍順勢對新帝說道:「陛下,臣這裡有明王派人托臣帶進京來的盟書,他說蠻族這些年因為蠻王好戰,橫徵暴斂,百姓也苦不堪言,若兩國戰火不斷,最終受苦的只會是百姓。
他素問陛下仁德寬厚,以天下黎民蒼生為重,明王自己也深以為然,所以請求與我大瑞簽立盟書,永結友好鄰邦,互不進犯。
明王書信上說,這些年來,他在慕先生身上受教良多,越發明白貪念永遠不會有被填平的時候,人之本性也不會輕易更改,蠻王即便奪了天下,也還會希冀更大更遠的疆土,那蠻族百姓也將是永無寧日。」
「聽說這一次,明王與鄭將軍的配合還算默契?」新帝問。
鄭將軍點頭答道:「確實如此!蠻王應該是對慕先生擬的那封書信毫不懷疑,還以為這謝狗賊有天大的能耐,已經奪了虎符,只等他去接應,於是便依著信上的日子,率兵出發,到了北境我的防線上,被我帶著一眾將士,給他來了一個迎頭痛擊。
那蠻王被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發現兵力上敵不過我們,便想著回去搬救兵,沒想到逃回去發現明王早就做好了準備,就等他這一走,趁機就奪了權!
就蠻王死的那個場面,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向陛下形容!太慘了!跟刺蝟似的!」
「史將軍的這一身裝扮,便是那個時候得的吧?」新帝問鄭將軍的那名副將。
副將施抱拳禮,應道:「回陛下,正是如此!這衣裳和兵器,都是從蠻族兵將那裡繳來的!我讓我們的人都換上了蠻人的衣服,果然到了京城之後,謝重光那老賊就以為我們是蠻王派來接應他的,立馬就打開宮門出來自投羅網了!」
謝重光此時已經對他們所說的這一切沒有了絲毫懷疑,也基本上從他們的對話當中理清楚了這其中的因果,這會兒估計是徹底接受了計劃失敗的這個事實,他的臉色反而沒有那麼慘白了。
「為什麼懷疑我?」他忽然開口,有點魔怔似的問袁牧,「什麼時候懷疑上我的?」
「從和和伍大人出現在玉邕縣的那一刻。」袁牧回答道,「最初我比較懷疑的起身是伍大人,畢竟伍大人身為吏部尚書,對於調任各處官員比較插得上手,而這些年來,大瑞各處莫名其妙穩坐高位的昏官卻不在少數,讓我不得不懷疑伍大人是有意而為之。
後來我發現,一方面伍大人滿門忠良,與蠻族向來是勢不兩立,必然不會去與之相勾結,那麼與蠻人勾結的朝廷大員便另有其人。
後來我發覺,伍大人並沒有干涉那些州縣裡樗櫟庸材的任命,並不是有意而為之,而是他的心思都在招攬賢才這件事上,凡是有才能的,伍大人都十分珍惜愛護。
而那些莫名其妙橫死在自己官職上的人,其中湊巧有被伍大人招賢過的,乍看起來似乎是伍大人得不到的良才就乾脆一毀了之,但細查之後卻又不難發現,那些橫死的人當中也並不都是什麼賢才,也有許多吳榮志之流。
既然不是因為不肯為伍大人所用所以才被滅口的,那就必然有別的緣由。我與慕推官仔細調查過出事這些地方周圍的一些卷宗記錄,發現那些地方周圍或多或少都有疑似蠻族人活動的痕跡,那答案便不言自明——那些人擋了某人的路,所以才被除掉。」
袁牧把涉及到伍執秋的部分說得委婉了一些,但伍執秋還是在聽到這一番話之後,臉上流露出了愧疚的神色,緩緩地嘆了一口氣。
袁牧繼續說道:「後來我為了驗證自己的這一猜測,便給二位大人修書,大力誇讚了江謹和慕流雲兩人各自的才能,很快,二位大人也都用自己的行動做出了回應——伍大人有心招攬他們兩個人。
而謝大人你這邊,雖說表面上沒有什麼反應,但是對你的計劃毫無影響,只是在管理戶籍、賦稅方面能力突出的江謹平安無事,能夠從死人口中』問』出真相的慕流雲卻在夜裡遭到夜襲,險些丟了性命,而那殺人的羽箭也並非我中原一帶所慣常使用的。
至此我便確定下來,謝大人便是我們一直想要找的那個幕後大員。」
謝重光聽後,自嘲又有些恨恨地笑了:「果然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我想著這慕流雲驗屍厲害,怕她壞了我的事,沒想到對她下手反而暴露了自己。
只可惜,當年先帝駕崩的時候,蠻王還沒有恢復元氣,否則那時候大事便成了。」
「謝重光,當年先帝在世時對伱頗為器重,你為何如此?」見他什麼都認了,新帝強壓著慍怒,問謝重光。
謝重光咬了咬牙:「我從年輕時起便一心一意追隨先帝,我兄長是武將,當年更是隨著先帝出生入死,幫扶著他一路往上走,奪了權,坐上了龍椅!
本以為我兄長的一片忠心,就算沒有什麼格外厚待,起碼論功行賞還是要的!結果呢?!先帝登機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走了我兄長手中的兵權,還對他多有忌憚,生怕會威脅到他的帝位,對我兄長,包括對我都是處處提防,想方設法的打壓。
我兄長心中鬱卒,積鬱成疾,剛值壯年便一病不起,英年早逝。
想我謝家也算是貢獻卓著,結果卻落到如此地步,既然先帝待我們謝家不仁,那我又何必要對他盡忠!
當年本想一鼓作氣,怎奈蠻王傷了元氣,先帝的那些暗衛也讓我的計劃變得困難重重,好不容易除掉了暗衛,也讓先帝崩了,原以為扶一個性格溫吞又年紀尚輕的皇子上來,不過就所以一個好擺弄的傀儡,沒想到你卻也是個心機深沉的,又讓我功虧一簣。」
說著,他忽然看向伍執秋,立刻大聲質問新帝:「那伍執秋還不是一樣!我們只不過是各自有不同的算盤而已!他還不是一心想要幫著那廢太孫一派造反!他也是個反賊!」
伍執秋冷冷看著他,眼神裡面充滿了厭惡。
這時候,人群之後站出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謝重光提到的廢太孫。
謝重光也沒有想到廢太孫本人竟然會出現在這裡,一時之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謝大人,承蒙你這般看得起本王。」廢太孫笑呵呵地對謝重光說,「我父王雖然曾經被立為太子,但是他性情暴戾,光是靠表面功夫根本沒有辦法偽裝掩藏,並不適合成為一國之君,當初若是真讓他登上皇位,只怕也會變成一個暴君。
至於本王,我這個人性子比較閒雲野鶴,沒有什麼野心,就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大瑞的天下絕不容蠻族染指,這些年來,本王堅守封地,從未讓蠻族踏進半步,忠心與否,陛下自由明斷,就不勞謝大人到了這個份上,還想著本王,想要將本王拉下水了!」
伍執秋這時候也一撩袍子跪了下去,抱拳對新帝說道:「陛下,臣這些年固執己見,迂腐不化,未能替陛下分憂解困,反而差一點釀成大禍,助紂為虐,請陛下治罪!」
新帝擺擺手,示意他平身:「愛卿雖有過錯,此番與子仲倒是配合默契,救駕有功,功過相抵,要如何處置容後再議,你先起來吧。」
謝重光沒想到自己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咬到,一股火頂上來,差一點一頭栽倒在地。
新帝也懶得再多看他,揮揮手,示意鄭將軍叫人將謝重光拖出去。
謝重光被拖走之後,新帝當即便對在場的鄭將軍等人論功行賞,逐一嘉獎賞賜,對廢太孫也是春風和煦,並沒有什麼芥蒂,畢竟這麼多年來,廢太孫一派的確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恪守本分,將蠻族死死防住,從不曾給別處添過亂子。
包括那些被廢太孫扣下的野心勃勃的人,還有被他又調出封地的腳踏實地的賢才,其用心新帝也是看得明明白白,自然不會被謝重光狗急跳牆的一番話影響。
至於伍執秋,他之前的心思,新帝也明白,這一次他的護駕之功也看得出來的確是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偏執與荒謬,有心悔過,於是新帝仁慈,對他網開一面,並沒有嚴加懲治,而是貶了三級的官,將他派到京外去做了一個巡察使,好好考察各處民情,開拓一下眼界。
除了這些人之外,新帝還著重封賞了慕老爺,大讚慕老爺忠義兩全,之前為了不背叛先帝,甘願被困蠻族二十載,這一次也是功勞卓著,因此將他封為廣義侯。
慕夫人雖是一介商婦,卻同樣節義兩全,深明大義,在夫君不知所蹤的二十年中,含辛茹苦,養育出了一名奇女子,大瑞第一位女推官,同樣是難能可貴,加封一品誥命夫人。
慕老爺覺得自己能夠平安回來,這一次助袁牧他們揪出惡人,這就已經是天大的造化,沒想到竟然還能得了封賞,一時之間老淚縱橫。
別人的封賞都好辦,到了袁牧和慕流雲這裡,新帝並沒有直接就做安排,而是開口詢問他們:「你們兩個這一次為了幫朕剷除掉謝重光這個奸賊,受了不少苦頭,功勞最大,可你們這兩個人,一個是朕的再從兄弟,忠勇郡王世子,另一個是京畿路提點刑獄司大瑞頭一號的女推官,該如何封賞你們二人,著實讓朕有些犯愁!
不如,你們乾脆直接告訴朕,你們想要什麼樣的賞?」
袁牧和慕流雲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默契,不由相視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