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還倒在地上像模像樣地哼哼,有氣無力的。閱讀要是耳朵沒因為心虛發紅,說不定還能多點可信度。
宋淥柏目光一頓,明白她的意圖後簡直要被她拙劣的表演給氣笑了。
他扯了扯唇角,站在原地沒動。
地上的少女似乎漸漸明白了獨角戲的尷尬,假裝出的痛呼越來越小聲,最後乾脆不出聲了。
「哥哥,你……你不管我嗎?」她小聲道,仿佛有點難以置信,還有點控訴的意味。
宋淥柏偏過頭抬手揉了揉額角,接著才沉下臉面色不悅地走過去,雙手抄在她兩條胳膊底下輕輕往上一架,歪歪倒倒的少女就被迫坐直了。
「摔著沒有?」
「摔著了。」甄杳硬著頭皮道。
剛才宋淥柏遲遲不過來也不說話,讓她還以為是自己假裝摔倒被看出來了……
現在他這麼問她,應該沒有吧?
「哪裡?」
「這、這還有……這裡吧。」她含糊地隨意指了幾個地方,「好像都有點疼。」
話音剛落,宋淥柏握著她的腿擺弄幾下,大概是在檢查,弄得她格外心虛,好在他最後什麼也沒說。
「我抱你回臥室。」說著,甄杳整個人驀地被他騰空抱起。
雖然不是第一次被他抱了,但還是有短暫的失重感。她手規規矩矩地收在胸前,猜測他這應該是不走了。
「開門。」宋淥柏停下。
甄杳忙伸出一隻手去摸索門把手,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高的緣故,她往下探的手半天沒摸到,只是徒勞地在門板上劃拉半天。
「哥哥,我摸不到。」她窘迫,「你低一點。」
宋淥柏沒說話,無聲地壓低了身形,朝門的方向靠近。
而甄杳卻因為他重心驟然傾斜,仿佛下一秒整個上半身就要翻出去,嚇得她不管不顧地一下攬住了對方的後頸,慌亂中指甲還不小心重重「蹭」了一下他領口外裸.露的皮膚。
「屬貓的?爪子這麼尖。」他嗓音沉沉。
「我不是故意的……」她訕訕,想把搭在他頸後的手收回來,縮了縮手指後又怕重心不穩摔下去出醜,只好侷促地停住。
後頸的觸感緊貼住後脊沿著觸覺神經發散,宋淥柏咬著牙,下頜線收緊。
「沒人怪你。開門。」
聞言,甄杳趕忙伸手去摸,這回很快就握住了門把,她用力向下擰動。
「咔嗒」一聲,門開了。她想到剛才男人似乎勉強忍耐的聲音,尷尬地小聲道:「哥哥,我都說了我最近長胖了。」
對方抱著她往窗邊的沙發方向走,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重的話就放我下來自己走吧。」
宋淥柏停住,「你覺得我抱不動你?」
雖然看不見表情,但甄杳聽出了他反問之下的不悅,也知道這時候不能說實話,所以乾巴巴地笑,「怎麼會呢!」
話音剛落,托在她腿彎和後背的手忽然脫力似地下撤,她整個人身下一空,猛地就往下墜去——
「哥哥!」甄杳失聲尖叫,嚇得緊緊閉上眼,下一刻整個人跌落在大床邊緣仰躺下去,甚至身體還因為床墊的彈性上下晃了晃才停下。
這一切發生的同時,她身體兩側和床沿緊跟著猛地下陷,像有人撲下來然後用手撐住一樣。
然後,她的腿蹭到了一截西裝褲的面料,冰涼的觸感也擋不住面料後結實有力的肌肉。
長發在腦後散亂,甄杳「摔」懵了,手都縮在一起下意識地捂住了臉,整個人呆呆平躺在床上。
驚魂未定,她傻傻地眨了眨眼,搭在臉上的兩隻手更是捂得緊緊的。
「剛才沒力氣了,」男人語氣輕飄飄的,「抱不動你。」
顯然,他是在用行動故意「回應」那一句「抱不動」。
「哥哥!」甄杳氣急敗壞地喊他,拔高的尾音顫巍巍的,這一聲後就驀地扭過頭不說話了。
宋淥柏垂眸,目光從他手指周圍的床單褶皺,一直逡巡到與他指尖近在咫尺的深棕色長髮,還有少女纖細的脖頸與充血的耳根。
色彩的對比鮮明而直白,力量的強弱對比也格外強烈。
他目光漸深,抬手攥住她手腕將手臂向一旁拉開。
少女手臂和他的相比細得可憐,可是卻在此時用足了力氣和他反抗,死死捂著臉不肯妥協。
「生氣了?」
躺著的人沒回答。
「嚇著你了?」
還是沒回答。
臥室里一下子就安靜下來,安靜中混合著倔強和淡淡的尷尬。
甄杳手上的勁剛放鬆一點,男人就像是洞悉了似地一下握住她一隻手乾脆利落地拉開。
面前仍舊是看不見的黑暗,然而她一下就慌了,想也沒想就往另一邊扭頭想躲過去,結果卻碰到了宋淥柏撐在那兒的另一條手臂。
「我,我要起來。」甄杳側著身撐坐起來,剛起到一半肩膀手臂就忽然碰到了一片結實的胸.膛,慌不擇路地伸手推了一下,自己卻又倒了回去。
左右兩邊都無處可逃,甄杳腦海里驀地構想出宋淥柏的姿勢——雙腿分開,和手一樣分別撐在她身體兩側,就這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因為這個想像,她覺得自己快燃燒起來了。
「哥哥!」
宋淥柏喉結滾動,聲音沙啞,「嗯。」
躺著的小姑娘胸口急促起伏,接著忽然用力而執著地推開他其中一條手臂,悶聲不坑地成功掙脫,眼看著就要手腳並用地爬到一邊坐起來。
他直起身,下一秒俯身將她一把攔腰抱回來放到床邊,輕巧得像是隨手抱起一個枕頭。
「抱不動?兩個你也沒問題。」
說著,他抬眸看過去,卻只能看到少女沉默的緋紅側臉還有明顯繃著的下巴。
宋淥柏忽然抬起手,手指落在少女臉頰一側,然後輕輕將她的臉轉向自己這一邊。
她表情倒是很乖巧,只是明顯是憋著故意不理他,安靜的神色倒是難得顯得有點犟,和平時永遠懂事聽話的模樣不同。
好像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小小的「任性」,或者說是展現出了自己的小情緒。
他盯著她泛紅卻失焦的眼睛,看著她仿佛有所感應似地動了動淺琥珀色的眼珠,接著原本的底氣和倔強在眼睫的每一次顫動里悄悄流泄。
她微微偏了偏頭,似乎想要避開他的手指。
「嚇著你了?」
男人忽然靠近,一瞬間又壓迫感十足,甄杳本能地手撐到身後想仰頭避開,他的手卻覆了過來,讓她本能地閉上眼睛。
溫熱的指腹蓋住眼尾輕輕摩挲,擦掉了那點因為驚嚇的條件反射和急出來的眼淚,讓她撐在身側與背後的手一陣陣發軟。
「你……你不要靠這麼近……」
「近嗎?」
宋淥柏微微俯身,唇離她眼睛還有不到二十厘米時定住。
從前有人指著一隻奶貓對他說,有人面對非常可愛的東西時除了喜歡會產生保護欲,而對另一部分人來說破壞欲會凌駕於保護欲之上。
他對人沒愛心,對動物也沒有,但是現在卻清晰體會到了這種感受——想保護她,但是想到她只對著自己一個人哭的畫面卻出奇的愉悅。
宋淥柏斂眸回過神,抬起頭後退回屬於「兄妹」的距離。
「別哭。」
「我沒哭,這都是被你嚇的。」還有害羞和窘迫。只是這些甄杳不可能說。
她趁著這個控訴他的機會,佯裝依舊不滿地擋開他的手,拉開距離後心裡卻默默鬆了口氣。
「抱歉。剛才只是想逗一逗你,開個玩笑。」
宋淥柏平靜地開口道。面前的少女垂著雙腿坐在床邊,他在她跟前半跪下來,好讓自己能平視她。
的確只是想逗一逗她,然而鬆手的下一秒本該重新穩穩將她接住,他卻鬼使神差地任由她倒在了床上。
他不否認自己有這樣的心思,但卻不能這麼快嚇到她。
慢慢來。
「一點也不好笑,我以為你要把我摔下去。」
「任何時候,這一點都絕不可能發生。」
『任何』與『絕不』的絕對意味實在太強,甄杳難以控制地愣了一下,心裡又酸麻又滿漲,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除了父母,好像還沒有誰這麼篤定地跟她保證過這種話。
本來還有些氣悶的,但是也就這麼消散了。
雖然她說不清自己到底是氣他嚇自己更多,還是為剛才的姿勢惱羞成怒更多。
「那,我們扯平了好不好?」甄杳抬手胡亂理了幾下頭髮,語速飛快,「我不怪你故意嚇我,你也不要生我的氣了。」
宋淥柏撥開她的手,動作生澀地替她捋了幾下後腦的長髮,長指摩擦、震顫著髮絲,既癢又舒服,讓她舒服得想眯起眼睛。
「我生你什麼氣。」
「……我以後會掛念著你,會天天給你打電話的。」她委婉補充,「只要不會打擾你。」
「不會。」他淡淡道。
「那你不走啦?」
「走?我什麼時候說要走。」
「你剛才不是……?」
「你假裝摔倒之前?那是我準備去拿煙。」
「拿煙?不,不對!」甄杳好不容易降溫的臉又熱起來了,像一掀開蓋子就要冒熱氣的鍋,「你都看到了?!」
「假裝摔倒?看到了。」
「你別重複了……」她有氣無力地捂住臉,羞憤地嗚咽一聲。
頭頂落下一聲極輕的低笑。
「你去忙吧,剛才不是說還有急事要處理嗎?」
求求你了。甄杳在心裡添上一句。
她現在大概需要冷靜冷靜,好好冷卻一下成了一團漿糊的腦袋。
宋淥柏像是聽見了她熱切的盼望,大發慈悲結束了她一輪又一輪的「酷刑」,叮囑她早點睡之後就後退兩步,聽起來是準備離開她的臥室了。
「哥哥晚安。」
男人正要遠去的腳步又忽然停下,接著倏的折返。
「晚安。」他俯身,本就磁性低緩的嗓音因為這兩個字仿佛添了點難以言說的溫柔。接著一隻手扣住了她的後腦,冷淡的檀木氣味混合著溫熱的呼吸靠近。
無限靠近……直到零距離。
溫熱柔軟的觸感輕輕貼住額頭,接著向四肢百骸擴散,掀起一陣不平靜的浪潮。
是……一個吻。
片刻後,他後退。
「晚安,杳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