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邪骨

2024-08-18 15:28:51 作者: 藤蘿為枝
  「你在做什麼?」蘇蘇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廊下的少年冷冷彎唇:「你不是都看到了嗎?」他雖然在笑,可是聲音里沒有笑意,反而用冰冷戒備的眼神看著蘇蘇。

  似乎在斟酌蘇蘇看見了多少。

  蘇蘇全看見了,以至於現在的心情驚恐又複雜。

  她提燈的手微微發抖,白日裡葉哲雲被輕輕懲處,蘇蘇當時雖震驚,但什麼都沒說。

  畢竟老夫人庇佑葉哲雲,同時,老夫人也庇佑過原主,對於老夫人來說,他們是孫子孫女,澹臺燼只是個外人,所以偏心無可厚非。

  人非聖人,蘇蘇捫心自問,就算在自己心中,爹爹和同門也比其他人重要。

  她不怪老夫人,但也不會輕易放過葉哲雲這個混帳。

  一想到他此刻應該在洋洋得意逃過一劫,而澹臺燼被關在東苑那麼久,蘇蘇決定給他一個教訓。

  她夜半醒來,打算去祠堂,嚇嚇葉哲雲,讓他明白做了虧心事,半夜需怕鬼敲門。

  沒想到看見了眼前這一幕,再來晚半步,葉哲雲會被啄食到只剩一具骨架。

  紅眼烏鴉四散開去,蘇蘇驚疑不定:魔王竟然這時候就覺醒了?

  難道過去鏡顯示有誤?明明說他只是個凡人啊!

  她心臟撲通狂跳,深深吸了口氣。

  好不容易混亂的頭腦冷靜下來,蘇蘇才看清目前的景象,葉哲雲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衣衫單薄的澹臺燼,站在寒冷的夜風裡,似乎沒有要過來弄死她的打算。

  咦?

  她仔細一看,才發現澹臺燼沉著臉,心情很糟糕的模樣。

  他嘴唇蒼白,如果不是剛剛險些見他殺了人,此刻還以為他是無辜迷茫闖進祠堂中的。

  沒有血瞳,也沒有魔紋,怎麼看都只是一個凡人。

  再一想到剛剛那些紅瞳烏鴉,都是連化形都做不到的低等妖物,蘇蘇明白過來——

  原來還沒覺醒啊,依舊是個凡人。

  她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也隨之放鬆。

  蘇蘇走過去。

  澹臺燼用漆黑的瞳,緊緊盯著蘇蘇。他並不後悔今晚來殺葉哲雲,唯一後悔的,便是不夠謹慎,被蘇蘇看見自己驅使妖物這件事。

  都被她看見了啊……

  他袖中默默滑出一把匕首。

  蘇蘇反應迅速,足尖一挑,那把匕首脫落開澹臺燼的手,落在雪地中。

  少年陰森森看著自己。

  蘇蘇:「……」原來不僅沒覺醒,還是個戰五渣。

  蘇蘇徹底放心,走過去三兩下把澹臺燼捆起來。

  他的手被蘇蘇的披風帶子反剪住,聲音很低,卻帶著滿滿不甘的惡意:「要麼殺了我,要麼我將來殺了你!」

  蘇蘇哼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臉:「老實點吧你。」

  他別開頭,用一雙冷漠的眼看著蘇蘇。

  倉冷的白雪,少年烏黑的瞳,看上去怪可怕的。

  但無論怎樣看,一想到他被一招撂倒,蘇蘇就想笑。


  她沒憋住,噗嗤笑出聲。

  澹臺燼冷冷盯著她。

  她還在笑:「不好意思啊……」

  見過他呼風喚雨,手指都不用抬就殺人,如今澹臺燼被她的披風捆住,想把她碎屍萬段,卻沒有爪牙的模樣,讓人莫名愉悅。

  蘇蘇不再理他,去看葉哲雲傷勢。

  她扶起葉哲雲,探了探鼻息,還好只是暈了過去。

  葉哲雲身上流的血多,看著可怖,實際都是皮外傷,甚至血已經止住了,他暈過去,更大的原因是被嚇的。

  澹臺燼是想慢慢折磨死他,但沒有來得及。

  葉哲雲雖混帳,卻也罪不至死。

  蘇蘇把祠堂里的被子抱出來,扔在葉哲雲身上,可別沒被澹臺燼殺死,被凍死了。

  她不再管葉哲雲,就這樣,讓葉哲雲長個教訓。

  少去欺辱人,萬一欺辱到一個比自己還壞的人呢。

  她忙活一陣,輕輕喘著氣。

  回眸便看見,澹臺燼不知道什麼時候,盤腿坐在廊下,用嘲諷的目光看著她。

  明明和之前是同一副面孔,蘇蘇生生從現在的少年身上看見了幾分冷冰的殘虐感。

  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但不脆弱,還熱衷於用殘忍的手段殺人。

  他報復心極強,性格也極端。

  葉哲雲陷害他,他便要葉哲雲的命。

  蘇蘇見他柔弱感不在,適應力良好,問他:「你自己走,還是我把你拖回去?」

  他嗓音冰冷沙啞:「你不喊人?」

  「我喊什麼人?哦,你怕我告訴爹爹呀。」蘇蘇在他面前蹲下,瞬間明白過來澹臺燼的顧慮。

  前兩日宣王府的事,讓整個大夏國草木皆兵。

  皇上開始召集世間的除妖師和道士,大肆搜捕出逃的赤炎蜂和隱匿在大夏國內的妖物。

  如果這時候澹臺燼被發現會驅使妖物,一定逃不過死的下場。

  澹臺燼沉默不言,冷冷看著蘇蘇。

  他目光像吐著信子的毒蛇,不懷好意。

  蘇蘇毫不懷疑,他現在一定在想,如何在被人發現之前,悄無聲息弄死自己。

  可惜,世上一切陰謀詭計,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無效。

  正如五百年後,修真界無論如何都殺不死魔王,五百年前,還未覺醒的澹臺燼,也不能把蘇蘇怎麼樣。

  蘇蘇自然不會把澹臺燼的事情說出去,不但如此,她暫時還得保護好他,然而理由不能告訴他。

  她下意識搖搖頭說:「我當然不會說出去,我還中了結春蠶,所以不會讓你死。」

  他薄唇翕動,冷冷吐字:「不知羞恥。」

  蘇蘇也反應過來,那個藥需要她做什麼。她臉蛋微微發紅,畢竟作為修真界才成年的姑娘,把交合說得這樣理所當然,有點兒尷尬。

  但總之,她不會和魔物交姌就對了。

  她略微氣惱地瞪著他說:「你要不要走,不走你就待在這裡吧!」

  和葉哲雲待在祠堂,天一亮,都不用蘇蘇出賣,他就可以從容赴死了。

  澹臺燼掃了眼她緋紅的臉蛋,移開目光,站了起來。

  看著少年走在前面的身影,蘇蘇鬆了口氣。

  好在不管經歷了什麼,少年魔王依舊想要活下去。

  蘇蘇扁扁嘴:活下去,為禍蒼生。

  *

  葉哲雲一大早被發現身上帶血在祠堂外面。

  春桃道:「小姐,到處都在傳,三公子說自己看見了妖孽,蓮姨娘都快哭暈過去了,說要等將軍回府,讓道士來看看呢。」

  果然,下午葉嘯回來,也聽說了這件詭異的事。

  比起天資聰穎的長子,葉嘯很是看不上葉哲雲這種紈絝,但府里出現妖孽,無疑挑動了葉嘯敏感的神經。

  葉嘯問葉哲云:「你真看見了?」

  葉哲雲發著燒,要死不活地點頭道:「爹,我發誓,我沒騙人。那些烏鴉眼睛都是血紅的,還會發光!您看兒子,兒子身上全是傷……」

  葉嘯皺眉,說:「閉嘴,讓人去找個道士,或者除妖師,聲勢小些。」

  外面風風雨雨,聲勢太大,對葉嘯也不好。

  葉哲雲全身都痛,後怕道:「我、我還看見了一個驅使妖物的人。」

  葉嘯更加嚴肅,能驅使妖物,顯然比妖物還要棘手。

  蘇蘇聞言,也提起心來,不會真被葉哲雲看見了吧?

  她悄悄看一眼澹臺燼,少年面色平靜,鎮定自如。

  「他……很可怕……好像是一團黑影,比房梁還高,聲音陰森森的,長著血盆大口!」葉哲雲哆嗦著說。

  澹臺燼譏諷地彎了彎唇。

  蘇蘇:「……」

  這個牛吹得不錯,果然非常葉哲雲。她都想捂住葉哲雲的嘴,都這副模樣了,還胡說八道不尷尬嗎?

  沒多久,府里來了個白須白髮的道士。

  道士看上去仙風道骨,先給將軍和老夫人見了禮,又問:「公子是在何處看見的妖物?」

  「在祠堂!」老夫人說。

  道士點點頭:「貧道去看看。」

  老夫人連忙道:「慈鴻真人,這邊請。」

  蘇蘇凡人之軀,看不出道士的道行,她其實還挺好奇凡人道士如何抓妖孽的。

  慈鴻來到祠堂,葉家親眷都緊張地跟了上去。

  誰都怕將軍府真有妖孽,危害到自己的命。葉哲雲說得那樣誇張,現在人心惶惶。

  慈鴻拿出一個羅盤,圍繞祠堂繞了兩圈,語氣沉重道:「貴府的確存在妖物。」

  蘇蘇心中懷疑,老道士真會捉妖嗎?

  慈鴻說:「給貧道準備黑狗血,硃砂,還有染了三公子血的衣物來。」

  連忙有人去辦,沒多久,道士開始作法。

  澹臺燼靠著雪枝,冷冷看著慈鴻。

  大冬天,葉哲雲穿過的衣物猛然燒起來。

  灰燼飛上天空。


  「看來這妖孽,道行不淺,還藏在府中。」慈鴻道,「現在貧道要找出這個人。麻煩諸位上前來。」

  首先是老夫人,手心被畫了一個繁複的符號。

  道長搖搖頭。

  其次是葉嘯和幾位公子,再然後,輪到了葉嵐音和蘇蘇。

  二小姐葉嵐音緊張得直咽口水。

  蘇蘇伸出手,老道在她手心畫了個符號,搖搖頭。

  說實話,蘇蘇沒見過這麼莊嚴的儀式,修真之道,至繁至簡。

  輪到了澹臺燼,蘇蘇看過去。

  澹臺燼伸出手,嗓音清潤:「勞煩道長好好看看。」

  慈鴻依法畫符。

  澹臺燼偏頭,無辜笑道:「道長可是看出什麼了?」

  慈鴻依舊寶相莊嚴,搖搖頭。

  澹臺燼收回手,眼裡滿是譏諷。

  慈鴻越排查,額上的冷汗越多。到了晚上,喜喜突然來稟報說:「道長找到妖孽了!」

  「在哪裡?」春桃連忙問。

  「後山,據說是將軍以前獵回來的一隻花斑豹作惡!」

  春桃鬆了口氣,露出笑容:「找到了就好。」

  蘇蘇趴在案桌上,無言以對。

  她輕輕磨牙,以為是道友,還想拜託慈鴻幫忙送個信給神龜,沒想到慈鴻是神棍。

  真正的邪物,此刻正倚在窗前,看著窗外盛開的梅花。

  燈下他眉眼雋秀,紅唇涼薄。

  蘇蘇心想,今晚得把他綁起來!

  這兩日都是這樣過的。

  偶爾她半夜醒來,覺得後腦勺涼涼的,一睜眼便看見一雙帶著血霧的瞳,冷冷盯著她。

  什麼是天生邪骨?數萬年才會誕生一個這樣的存在。

  那便意味著,無論如何,他一定會走向血.腥的路。殺人和凌虐,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無法被感化,只能被剔除,誰都無法扭轉。

  沒過兩日,宣王府也出事了。

  大夏朝廷上下人心惶惶。

  據說,六殿下那位傾國傾城的側妃娘娘,在兩日前,陷入昏迷,如何也喚不醒。

  蘇蘇想到那位溫柔的病美人庶姐,也有些為她擔心。

  夜半,蘇蘇夢中不安,突然驚醒。

  她猛然看向床下,果然,少年不見蹤影,地上只有一團凌亂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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