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陰雨連綿,草屋內的油燈已經挑了幾回燈芯了,桌子上擺著已經涼透了的飯菜,寒生還沒有回來
今天整個一下午,朱醫生都覺得心神不寧,總擔心要出點什麼事兒,他後悔早上讓寒生一個人去大鄣山採藥
院子裡傳來聲音,朱醫生正準備迎出去,但見大黃狗笨笨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渾身沾滿了泥漿,黃毛濕透了緊貼在皮上,嘴裡「吱吱」的低聲哀鳴著,雙眼通紅的望著朱醫生……壞了,一定是寒生出事了!
朱醫生神情慌亂的套上雨靴,抓起手電筒,背上藥箱,匆匆忙忙對著笨笨說:「快帶我去」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晃動著的手電筒光,朱醫生邁步到了門口
「朱醫生嗎,快,病人快不行了」為首的中年人急促的說道,他的身後站著另外兩個年輕漢子
「這……,你們是哪個村的,怎麼不送去醫院,我這裡有事正要出門尋人」朱醫生急急忙忙的說道
「病人就在前面不遠,是難產,朱醫生,您就行行好,那是母子兩條人命啊」中年人語帶哭腔央求道
此刻,是救兒子還是救產婦?如果兒子摔傷奄奄一息,早救一分鐘,就可能多一分生還的希望,可那邊是母子兩條生命啊
罷了,朱醫生一跺腳,寒生啊,你可要堅持住,老爹隨後就趕過來救你
「走,快點」朱醫生不及多想,催促來人前面帶路,同時轉身招呼笨笨跟上,等一下前去大鄣山,沒有大黃狗引路是絕對找不到寒生的
笨笨跟上前行了兩步,感覺方向不對,立刻站住了,並張口大聲的狂叫,示意要去大鄣山的道路
朱醫生又如何不明白大黃狗的意思,此刻已是心如刀絞,萬般無奈扭頭不去看笨笨,轉身追上來人,只有接完生以後,再折返回來與笨笨前去大鄣山了
村口停著一輛北京212吉普車,有車就快多了,情亂之下根本沒有去想既然病人家裡已備車,為何不送產婦去醫院?
吉普車風馳電掣的向縣城方向而去
朱醫生冷靜下來方感到事情蹊蹺,忙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那中年人冷冷的回答
「我們不是去救產婦嗎?」朱醫生越來越懷疑了
車裡人都不再搭話,車內氣氛驟然緊張
「我要下車,我兒子還等著我去救命呢」朱醫生叫道
「別亂叫,我們是給你面子,不然的話,就把你綁起塞上嘴」中年人惡狠狠的說道
此時朱醫生知道壞了,這可能是一群殺人越貨的綁匪,可是自己是個窮的叮噹響的赤腳醫生啊,家中什麼都沒有
吉普車駛進了婺源縣城,最後停在了一所深宅大院前
朱醫生被帶到了正廳會客室里,有人奉上茶,然後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朱醫生目光掃視著四周,見牆上掛著毛主席的標準像,牆角擺放著一些綠色的花草,他認得那是短葉君子蘭,很珍貴的品種
「哈哈,深夜請朱醫生來此,不會不便」門口走進三個人來
朱醫生認得,為首的正是婺源縣革命委員會主任黃乾穗,鄉下人稱之為「皇千歲」
「黃主任?」朱醫生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兒,再看後面的兩人,一個是南山鎮孟祝祺,另一個卻是那個香港來的風水大師吳道明
「朱醫生,請坐下喝茶」黃乾穗說著和其他兩人魚貫落座
朱醫生看著這位婺源縣的父母官,心中揣測著深夜找他來究竟有什麼事兒
「朱醫生,有革命群眾反映,你為貧下中農看病敷衍了事,而替地富反壞右治病確是鞠躬盡瘁,立場站到哪裡去了?是不是想學你父親專門替偽縣長看病啊」黃主任冷冷說道
「在醫生的眼裡,所有的人都是我的病人,我都是一視同仁」朱醫生說的話聲音雖輕,卻字字珠璣
「同志,你知道『同志』這兩個字的含義嗎?就是共同的志向,試問,革命群眾和階級敵人能有共同的志向嗎?這可是階級立場問題,作為一名赤腳醫生,你使用的藥關係到革命群眾生與死的大是大非問題當然了,我想你也不是有意的,毛主席說過『改正了就是好同志』嘛,你說我講的對嗎?」黃主任語重心長地說
朱醫生鼻子「哼」了一聲
黃主任仿佛沒有在意的樣子,接著說道:「這件事我可以考慮不追究,你們接著談,我出去一下」說罷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房間裡只剩下孟祝祺、吳道明和朱醫生三個人,緊張的氣氛似乎緩和了些
「朱醫生,黃主任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接見你,這是非常難得的,只要你說出太極暈在什麼地方,政府馬上用車送你回去,而且還會近期調你到縣醫院工作,屬於城鎮戶口,吃商品糧,如何?」孟祝祺臉上堆滿了笑容
原來他們打的是太極暈的主意呀,朱醫生這才明白過來
「什麼太極暈,我沒聽說過,是味中藥嗎?」朱醫生說道
「呵呵,老先生也許不知道這個太極暈這個名字,但你兒子手中的土卵你總該知道是從哪兒挖的?」吳道明插話道
兒子……寒生還在大鄣山中生死未卜,我卻困在這兒,這可如何是好?朱醫生額頭上冒出了汗珠
孟祝祺和吳道明對視一笑,有門
「好,我這就回去,問清楚我兒子再告訴你們」朱醫生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
門外面閃出兩個大漢,擋住了去路
黃乾穗背對著站立在院子裡,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找個地方讓他想清楚」
那兩個大漢捉住朱醫生的臂膀,不由分說地押進了後院的一間小屋子,外面鎖上了門,並把守著
南山村,大黃狗笨笨直直的站立在雨中等待著朱醫生返回來
最後,牠終於失望了,悲鳴數聲後,掉頭向大鄣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