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極答應了這場戰利品豐厚的戰鬥。
鬼帝遵從約定,把「絕地令」,「詭海古卷」、「帝令」放在瞭望江樓中,由五大世家共同看守。
而看守之人也需要對心魔起誓,若是鬼帝死了,那麼這些東西必須交給風南北,而吳家人絕不可阻攔。
一切已經就緒。
大江之畔,那原本為弟子對決搭建的比武台,竟成了蘇家帝師與吳家鬼帝定生死的地方。
沒有人可以再去阻止了。
飛雪連天,夏極已經站在了台上。
他輕輕跺腳,台上白雪頓時一掃而空。
鬼帝負手登台,站到他的對面。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鏤金帝袍的男子,威武異常,雙眸裡帶著一股折煞眾生的氣魄,讓人無法承受那威勢,而禁不住想跪拜,叩首。
鬼帝雙手一直負於身後,
手上戴著黑手套,
手心抓著一把刀。
刀近於太刀,長度比短刀略長几分,
刀鐔為銀色骷髏,刀身浮繪著一些古怪的圖紋,那圖紋正在閃爍發亮,顯然是神兵種類。
若是真正論起來,兩人還是第一次面對面地平視著對方。
然而,雖是第一次。
卻已無話。
世上之事,若是都能輕易解釋清楚,那又豈會有恩怨?
除非鬼帝和夏極,迫切地想要和平,並為世家和平奔波而走。
但可能嗎?
鬼帝身為帝君,最重要的尊嚴被人踐踏了。
夏極則是一個「裝睡」的人,你想讓他去促成世家和平,和做夢差不多。
蘇家可能嗎?兩方世家陣營三千年的對立是假的麼?青王暴斃、栽贓陷害的事又是假的麼?
恩怨到了一定程度,就不需要理由了,也不需要管對錯正邪了。
「貪婪是罪,弱小也是罪,風南北,你是個人才,卻不幸沾了這兩樣。
我不管你上次用的什麼手段,這一次我已經準備好了。」
「想再見一次嗎?」
「不了,你來不及了。」
鬼帝微笑著,往前踏出一步,他的手一直在背後,手指輕輕敲打著銀色骷髏刀的刀柄,仿佛在進行著某種神秘的儀式。
刀柄在他掌心裡跳動著,靈活無比。
在他吐出「來不及了」四個字的時候,他的手已經鬆開了。
夏極抓出黑刀雷火,漫天風雪的天氣,空氣濕潤,正是應了雷弧跳躍的天時。
當~~
此時,鬼帝手中的骷髏刀已經插落在了地面。
嗡~~~
刀身發出一聲奇異的鳴響,糅雜著詭譎怪異的嘶吼,向四方一瞬擴散而去。
觀戰的世家人只覺氣血忽然「粘滯」住了,境界低一點的則是因為供血不足,而產生了一股強烈的暈眩感、噁心感。
不遠處,亦有好奇觀望的江湖人,而他們更是無法承受,已然暈了過去,若是無人相救,只要在這刀的籠罩範圍之內,這些江湖人就會很快死去。
風吹雪與謝瓊峰忍著暈眩感,飛掠而出,拖著暈倒的人往後急退,許鈴鈴無奈,也跟著救起人來。
呂妙妙瞪大眼,她認得這刀。
這是吳家的神兵「魂封」,
一旦完成了簡短的儀式,就可以將一片區域的所有人氣血封住,讓人直接廢了。
除非力量遠超過用刀之人,或是有什麼特殊的破解之法,否則直接就是束手就擒了。
這不是一把殺人刀,而是一把介於精神衝擊與玄陣之間的刀。
果然,這一刀插地後,夏極的身形也稍稍凝滯了下。
他右手撐著黑刀,站在台上。
他不是神,此時也感受到了這奇異的束縛感。
就好似有諸多哀怨的冤魂在糾纏著自己,使得自己的軀體下意識地呈現出「粘滯」的狀態,氣息緩慢,血流緩慢,好似一重重枷鎖束縛而來,讓他成為囚徒。
他拔刀的時候,軀體竟然產生了一種「生鏽」的感覺,發出奇異的咔咔聲。
刀出一寸,無窮雷弧從刀鐔下湧出,化作初起的雷潮。
而此時,鬼帝已經做出了第二個動作。
他開始「分裂」。
這景觀,看的現場眾人都呆住了。
一瞬間,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個鬼帝從八個方向包圍住了夏極。
而鬼帝與鬼帝之間則是有著一種奇異的聯繫,隱約可見寒光縷縷。
鏗!!
夏極粘滯的動作依然維持著,他的刀出鞘一半,紫光灼灼之間,照耀的八個鬼帝越發陰森。
「傀儡術。」遠處的謝瓊峰直接道出了答案,「我遇到的陰九笑也會傀儡術,此人是他的老師,這傀儡術果然用的天衣無縫,我根本沒看出那是七重傀儡。
甚至,我現在還是沒辦法分辨,那八個里哪個是真的。」
風吹雪想了想道:「也許都是假的,我遇到的那個人,她可以讓身體化為類似鬼魂狀態,無法被刀斬到軀體。」
他淡淡地說出這話,謝瓊峰猛然側頭看向這位大師兄,他很想問「那你是怎麼斬到的」,但他還是憋住了,習慣,習慣就好。
許鈴鈴道:「這麼說來,真正的鬼帝並不在那八個軀體之中,而是藏在某處操縱著那八個軀體?」
她設身處地地想了想,發現自己若在局中,直接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她再看風吹雪,這位大師兄眼神瘋狂,怔怔地看著遠處,顯然也在設身處地地想著自己若在那局中該怎麼辦。
許鈴鈴看那充滿戰意的神色,露出古怪之色。
風吹雪,你這都覺得能打?
望江樓上。
世家人觀望者這戰局,神色各異。
而吳家人卻已然輕鬆了下來,他們認出了自家帝君的手段。
「神刀封魂鎮壓血氣,金屍八傀水火不侵,天羅法絲無物不裂,還有鬼帝的法身我實在不知如何輸了。」
「風南北即便有強大的法器也來不及使用了。」
「他終究還是年輕與托大了,不知道先機的重要性,他早該取出法器,而不是拖到這一刻。」
「但即便如此,這風南北也足以自傲了。
帝君是真的把他當做了敵人,所以才在登台之前,就已經抓出了骷髏刀,在提前進行儀式,所以帝君才能在初登台時,就使用了神刀封魂。」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帝君雖然賭注下的大,但卻也小心謹慎,全力以赴,以求萬無一失,不愧是帝君。」
「我吳家總算是掰回一局。」
呂妙妙趴在欄杆前,看著風雪外的那道被包圍的身影,有些擔心地輕聲呢喃道:「大叔」
夏極立與風雪的孤台,眼前是恢恢天網。
八個鬼帝如同八隻蜘蛛,彼此之間的蜘蛛網星羅棋布,囚著中央無法逃脫、無法掙扎的獵物。
這又是第二重枷鎖了。
封氣血,
割血肉。
而就在這時,夏極握了握黑刀。
哧哧哧
深紫色雷潮衝擊著他的軀體,將他血液里的一切粘滯都淡然地去除了。
但鬼帝也沒準備憑這一把神兵封住他,鬼帝要的只是一個先手,當你花費時間去解除這種粘滯時,他已經有了時間去用出真正的殺招了。
哧啊~~~~
無窮尖銳刺耳的鳴聲,同時響起。
八個鬼帝帶著漫天的「蛛網」,旋轉起來。
這些「蛛網」是天羅法絲構織而成。
無堅不摧,無物不裂。
而在這種切割一切血肉的絞肉機里,一道詭影竟是完全無視了所有的「物質」,而如一道幽靈拖著極多的殘像,穿過「絞肉的蛛網」,向中央的夏極撲去。
那幽靈周身沾染著死亡的氣息,那是真正的十一境力量,甚至是因貫通法脈,而動用了的屬於法身本身的力量。
三道枷鎖,
一盤殺局,
一絞肉身,
一滅神魂。
鬼帝從下望江樓時就開始策劃、籌備,如今才在這一剎那讓夏極陷入了這十死無生的局。
誰,都不是無腦的莽夫。
鬼帝即便成了急於翻盤的惡賭鬼,卻也是能夠丟出一把「王炸」!
然而,夏極就沒有準備麼?
夏極就真的托大麼?
沒有。
他周身長袍鼓盪,其中蘊藏著數不清的法相。
而就在殺局產生的那一剎那,他猛一踏地,
氣浪滾滾向八方散盡,絕強力量宛如萬獸齊奔。
巨力轟擊之下,遠處的望江樓震了震,比武台邊的江水猛地騰空而起,地面如有流星墜落,轟然崩塌。
他在這一踏之間,整個人也隨之直射地下。
那堅硬的比武台哪裡還在?
在的只是一個深坑。
坑洞裡,塵岩泥石,逆沖穹宵,映照著漫天落下的大雪,構織成一副玄幻的奇景。
而原本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天網恢恢之相卻也是撲空了,而變成了從上往下的攻擊。
鬼帝一切的力量覆壓而下,好似天傾,天要你亡,你不得不亡,便是下了地,就能逃麼?
「死!!!」
諸多怪異的聲音,糅雜成一個字,籠罩而下。
夏極仰起頭,手中的黑刀從那深達十多米的地下,往上揮出了一擊。
一重法相也許會有形態,會是野獸,神佛,甚至傳說里的神獸,風雨雷電,各種
但這一擊,揮出的卻不是一重法相。
茫茫然雪海之間,仿有神柱逆天而起,帶動一道無以形容的刀光,似加速了萬倍十萬倍百萬倍的日出,在眾人眼裡升起。
除了璀璨,除了偉大,難以再去描述。
這一刀,甚至連黑刀雷火原本的紫色電弧都沒有了。
這就是純粹的刀,壓榨了無窮法相、包容了無窮法相的刀。
正因為法相極多,反倒是沒有了法相,而變得純粹,極致,美妙,混雜一切,反而單純。
讓人不禁去想天地開闢之初,那無上的一斧是否也如此刻般的靜謐而極美?
凡塵容不下這樣的刀光。
所有人瞪大眼看著這刀光。
這還是十境的力量。
但這源於十境的力量,卻已經給了他們心魂以最大的驚駭。
原來,極致與純粹,是如此強大麼?
強大的一如此刀,絕世無匹,摧枯拉朽,沒有懸念地淹沒過了鬼帝的一切。
金屍八傀水火不侵,但卻在這淹沒里粉碎成塵。
天羅法絲無物不裂,但亦在這刀光里寸寸崩斷。
鬼帝法身,那是一重重鬼魅的疊加,是沒有形體的存在,是可以穿過「物質」的存在,但卻也在這一刀里徹底敗亡。
刀光散盡。
明明只是剎那。
卻如經年。
半空里,鬼帝實體顯出,浮空,維持著最後一剎的輪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剛剛這一刀的力量。
這是何等的怪物?
人為何能做到這種程度?
這樣的人憑什麼達不到十一境?
憑什麼活不過五百年?
而自己
也終究成了這樣一個神話的踏腳石了。
「呵」
他咧開嘴,發一聲自嘲的笑。
勉強維持浮空身形的那一抹神魂終於散了,軀體隨風,灰飛煙滅。
一年學萬法,六年六萬法。
萬法磨一象,今已成六象。
誰能看到這理所當然的一刀背後的付出?
戰場如是天災碾過,
煙塵緩緩散開卻散不盡,
一道身影從中走出,那身影極快,矯鍵輕捷,猶如天帝巡視,幾個呼吸便已經到了五人公證的賭注邊。
夏極抬手一招,直接卷向那三樣寶物。
然而,只有絕地令和詭海古卷被他捲走,那「帝令」卻是穩穩沉沉,壓在桌面上,紋絲不動。
一旁看守的五人面面相覷。
夏極冷哼一聲:「吳家,是輸不起,要抵賴嗎?」
他抬手直接向著最後一樣帝令抓去。
帝令如山,鎮壓此處,而無法動彈。
夏極忽然察覺了一抹古怪。
不是說他無法抓起帝令,而是需要他動用十一境的力量,甚至動用黑皇帝的力量才能抓起,而這顯然是過了。
所以,從明面的局勢上來看,這帝令他已經不可以抓起來了,否則得不償失。
他淡淡問:「是吳家哪位?發了誓不怕心魔麼?」
一聲讓人頗有好感的笑聲響起。
眾人看去,只見角落裡坐著一個書生樣的男子,那男子雙頰粉而透白,有著奇異的暖意,但若不是他這麼一笑,根本沒人察覺到他。
那男子微笑道:「我姓蘇,所以沒發這個誓言,帝令你不可以取走,其他兩樣就算你擊敗鬼帝的酬勞了。」
夏極還沒開口,蘇家人已經認出了這男子。
一位蘇家執事怒聲罵道:「蘇瑜!你這叛徒!」
另一人道:「你叛入吳家,可不就是吳家人麼?我蘇家帝師如約取帝令,又如何?」
說話之人話音剛落,蘇瑜輕輕拍了拍桌子,而這一拍,那兩個出聲之人頓時露出了驚駭之色,緊接著便抱住頭,發出悽厲的哀嚎,再轉眼,已是七竅流血沒了氣息,他們瞪著驚懼的雙眼,如是死前看到了無比恐怖的東西。
蘇瑜起身,一瞬間已經到了桌前,他抬手取向帝令,微笑道:「我不是吳家人,所以這約束對我無效。今天我就是不讓你拿走帝令,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