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來得總是太快,江蜜下午兩點半回家,親自開車送林淺淺去火車站。
林淺淺坐在副駕駛,看著江蜜很熟練的點火:「蜜蜜姐,你才學沒有多久,開車熟練嗎?」
「我有天賦,學十天半個月就會了。」江蜜朝林淺淺眨一眨眼睛:「車裡有一個小美人,我哪裡敢做沒把握的事情?」
林淺淺被調侃得紅了臉,默默地注視前方。
江蜜看出林淺淺的緊張、害怕,車開得很慢、很穩,將近一個小時才抵達火車站。
林淺淺長長吁出一口氣,手掌心都冒出汗,她看見等在門口的顧瀾清,表情僵硬了一瞬:「蜜蜜姐,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你可以回家午休。」
江蜜順著她的視線發現了顧瀾清,知道她是有話要單獨和顧瀾清談,爽快道:「你去吧,到了南縣,給我打電話報平安。」
「好。」
林淺淺還沒有下車,已經感受到那一道灼燙的視線,四肢都失去大腦的操控,變得不聽使喚。
她知道躲不過去,遲早要面對顧瀾清,深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地打開車門下去。
「你來了。」顧瀾清牢牢地注視林淺淺,發現她瘦了一大圈,臉上蒼白得毫無一絲血色,眼圈很深,可見她這段時間過得並不好。看著她避開他的視線,從口袋掏出一張票:「下午四點二十分的車次。」
他擔心嚇到她,讓她將伸出來的觸角又縮回殼裡去,聲音很溫和克制,像是面對多年的老朋友,站在令她舒適的一個距離。
林淺淺不敢看他的臉,垂著眼睫,接過車票:「謝謝你。」
顧瀾清沉默片刻,見她沒有話說,從後備箱給她拎出皮箱。
林淺淺去拿皮箱。
顧瀾清避開她的手,望著她的發旋:「我送你進去候車。」
她默許了,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去了一個僻靜的角落。
林淺淺眸光微微一動,沒有阻止。
顧瀾清看她文靜順從的模樣,心裡頭軟了下來,隱隱生出一種希望。
她是不是……給他一個機會?
昨天買票回去之後,滿腔熱血冷下來,頭腦恢復冷靜,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她大概會與他告別,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一整晚都沒有睡,腦海里全是他們在南縣相處的點點滴滴。
江蜜來到京市,南縣的飯店歸林淺淺掌管。
她知道他喜歡杏仁豆腐,而飯店並沒有這一道甜品,她每天都會做一碗。他若來飯店吃,她便給他端來一碗。一來二去,兩個人的關係變得熟絡。
有時候會出差,或者應酬,並不是每天中午都會去四季。
她突然有一日給他的辦公室打電話,問他會不會去飯店吃飯,他自然而然將自己的行程告訴她。每次他去飯店時,熱乎的飯菜總能在他落座的時候端到面前。、
若是要加班,打算將就吃食堂,她會安排人給他送到單位。
他若發燒生病,她會去找一種藤,再颳了新鮮竹子的皮,放幾個蔥頭熬水給他喝。這個偏方的口味並不難喝,裡面放一塊冰糖,喝進去只剩下滿嘴的甜。
若是假期,她會提議去野外,尋找新的食材,研究新的菜譜,他替她試吃。
顧瀾清不是木頭人,自然看出林淺淺的心思,他本來應該拒絕,可看見她晶瑩的眼睛裡布滿了期待,臉上漾著燦爛的笑容,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她就像綿綿春雨,悄無聲息地滲入他的生活,等發現時早已在心裡占據了
一定的位置。
他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沒有轟轟烈烈,只有溫馨的細水長流。
差一點被他親手摧毀。
顧瀾清唇邊帶著一點苦澀:「我看了你的信,知道自己誤會了你。當初我想與你共度一生,準備將你介紹給我的家人。我誤會你有別的愛人,因為種種原因,將那份感情寄托在我的身上。大約是我的驕傲與自尊心,不能接受這一份不純粹的感情,與你斷了聯繫,逃離了南縣,來到京市發展。」
林淺淺手指掐進掌心,一股酸氣沖向眼眶,轉頭望向遠處,將眼淚逼回去。
雖然早就預料到可能是這個原因,從他口中說出來,她心裡翻湧出委屈。可這沒辦法怨怪他,若要怪只能怪她沒有向他解釋清楚。
「你知道是誤會,為什麼不來找我?每次看見我,你都當做不認識。」
顧瀾清沙啞地說道:「你決心放下過去,想要重新生活,而且在試著了解別的人。我先放下你,又怎麼能攪亂你的新生活?」
林淺淺:「既然如此,你現在又為什麼來找我?」
「我放不下你。」顧瀾清之前拼命壓下心裡的感情,可有的東西越壓制,反而發酵的越濃厚,直到她出事壓制住的感情爆發出來。他心裡很清楚,即便沒有這一出,他也堅持不了多久,心底拴住的猛獸遲早會破籠而出:「我沒有自己想的那般大度,很自私,看見你與別的人在一起,從今往後與我在沒有關係,我會嫉妒,會失去理智,會不顧一切將你留在身邊。」
林淺淺錯愕地看向顧瀾清,第一次聽到他這麼直白的表達對她的感情,心底設下的防線幾乎要崩塌。
「淺淺,給我們彼此一次機會,我不會再把你推開。」顧瀾清目光深沉,鏡片下的眼眸一片柔情:「我在年前將工作調任回南縣,放下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
林淺淺眼眶酸脹,低下頭不去看他的眼睛,害怕自己會沉溺在他眉眼間的溫情里。
心裡無數遍告訴自己,放下對他的感情,開始新的生活。
可面對他訴說的衷腸,她潰不成軍,毫無堅持。
他那般美好的人,哪怕是裹著蜜糖的毒藥,她依舊會沒有任何抵抗力地吞下去。
「你不用來南縣。」林淺淺抹去眼底的淚水,目光很堅定:「遇見對的人,會使對方變得優秀。你不能為我放棄京市的工作,重新回到南縣去發展。你去發展自己的事業,不必為我放棄事業,做出妥協。」
「淺淺……」
「我餓了。」林淺淺偏頭望向不遠處的犄角旮旯,站著一位賣的老爺子:「我想吃烤。」
顧瀾清眼底的光芒暗淡下去,知道她不願意再談,刻意轉移話題。他看一下時間,已經四點鐘,轉身去給她買烤。
五分鐘之後,顧瀾清拿著兩個烤的香甜的回來。
林淺淺捧著兩個發燙的,冰涼的手心都被溫暖了。
「走吧。」林淺淺細若蚊喃道:「我該上車了。」
顧瀾清沒有動,看著她發紅的眼圈,長而密的眼睫毛濕漉漉的,她的委屈,她的難過,他統統都能夠感受到,到底是做不出強硬留下她的事情。
離別的傷感籠罩在二人中間,顧瀾清將人送到了月台,人潮湧向火車,他抬手將人護在身前。
林淺淺停下腳步,顧瀾清跟著
停下來。
「你珍重……」
顧瀾清打斷她的話:「臨別在即,下次再見,未有期。你能給我一個擁抱嗎?」
林淺淺站著沒有動,只是抬眼看向他。
四目相對,心潮湧動。
顧瀾清張開雙臂將她抱入懷中,緊緊的,似要將人給嵌入骨血中。
林淺淺被他勒得喘不過氣,耳邊是他清晰有力的心跳聲,溫暖的懷抱隔絕了寒流,令她感到心安想要停靠下來。
不過片刻,顧瀾清鬆開了她:「再見。」
林淺淺把其中一個烤塞在他的手裡,拎起放在地上的皮箱,匆匆朝火車走過去。
顧瀾清望著她纖細的身影漸行漸遠,眼見著要進車廂,她停下腳步,回頭望過來,唇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風吹亂她的長髮,她身上的風衣在寒風中飄搖。
她說:「再見。」
消失在車廂,那回頭的一抹淺笑,定格在他的腦海中。
那是釋然的笑。
她終究還是要結束了。
他就這麼站著,目送火車載著他心愛的人遠去,長長的車廂消失在視野中。灰暗的天空應了離別的景,他低頭看著手裡的,已經冷卻了,一如他火熱的心,此刻一片冰涼。
顧瀾清打開包著的報紙,一張紙條飄落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撿起地上的紙條,上面寫了幾句話。
【對你,窮極所思,可赴千里。】
——遇見對的人,會使對方變得更優秀。
——你去發展自己的事業,不必為我放棄事業。
——她說,為他,想盡所有的辦法,跨越千山萬水奔赴到他的身邊。
這是她給他的答案。
顧瀾清心尖顫抖了一下,一顆冰冷的心,因它而變得火熱。
*
江蜜接到林淺淺報平安的電話,從她輕鬆歡悅的聲音里,可以聽出來,她的心情很不錯。
不用想也知道顧瀾清和林淺淺和好了。
尤其是林淺淺說了一句話,若要開設連鎖店,那便要在京市設立一個總部,她的這個規劃,潛意思是要來京市發展。
如果林淺淺和顧瀾清不能再續前緣,她必定會鎮守南縣,不會來京市。
江蜜鬆了一口氣,身邊的人總算都有了好歸宿。
如今只差林桂芳了。
想到曹操,曹操便來了。
大老遠就聽見林桂芳的聲音:「蜜蜜,蜜蜜,你這兒還有飯吃嗎?我快要餓死了!」
江蜜放下話筒,瞧見林桂芳有氣無力地拖沓著步子走進來,像是一朵嬌花曬乾了水分,蔫頭聳腦,身上都是灰撲撲的。
「怎麼了?你今天沒有去上班?」江蜜吩咐領著人去廚房:「我給你炒個什錦飯吧。」
「可以可以!你是不知道,我今天遇見個混球,簡直快要氣死我了!」林桂芳說到這裡,眼睛裡都在冒火,對上江蜜好奇的眼神,意識到了什麼,「哎呀」一聲,揉著肚子:「不說了不說了,再說我的天靈蓋都要炸飛了,那就吃不了蜜蜜給我做的什錦飯了。」
江蜜眼角抽了一下,林桂芳什麼人,她會不知道?居然將她氣成這樣,半個字沒有吐露出來,顯然是有大問題。
「淺淺跟你表哥好了。」
她冷不丁冒出這
麼一句話,林桂芳懵了一下,隨即撇了撇嘴:「現在就剩我這麼一個孤家寡人。」又唉聲嘆氣道:「我大概是月老忘了綁紅線,這輩子得注孤生了。」
「瞎說。」江蜜想到林桂芳現在的工作不順心,不由問道:「我那個項目要開盤了,你要不要去就職?」
「可以啊。」林桂芳眼珠子盯著一口大鍋,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舔了一下嘴唇:「我以後跟著你混,肯定不用看人臉色。」
「那行,你吃完飯之後,幫我去金遠集團找季驍,問他拿資料過來,晚上到這裡吃飯,再跟我一塊回家。」江蜜將林桂芳給安排了。
林桂芳反應激烈:「我不去!」
江蜜看出不對勁,疑惑地看向她:「你倆?」
林桂芳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囁嚅了一下,心情煩躁,到底是憋不住,想要一吐為快:「這個混蛋簡直就不是個男人,他來我的單位辦事,當著領導的面說我跟他是老鄉,正好吃個家鄉菜,敘敘舊。領導想做成這一筆生意,讓我好好招待他,跟他去敘舊。
他說有個農莊,那裡的私房菜很地道,我是單位派出的代表,負責要伺候他吃好喝好,他說啥我當然是聽他的。」
說到這裡,林桂芳咬牙切齒:「車子開出京市四十分鐘,他迷路了,找不到地兒,車胎陷進泥坑裡,這個王八蛋讓我下車在後面推車,灰蓬了我一身,吃了一嘴泥巴,他是人嗎?這是人幹的事嗎?
我一氣之下,拋下他,一個人走回京市,鞋底都要磨皮了,有人比我還慘嗎?」
江蜜:「……」
她狐疑道:「就這麼一件事?」
林桂芳癟一癟嘴:「這都不算事嗎?」
還有就是這個混蛋搶了她半個包子吃,包子很小,吃了跟沒吃差不多,又餓又渴。
季驍帶她找了附近村莊一個農戶吃飯。
一人一碗飯,一盤青菜,一盤酸菜。
他看了一眼,沒吃飯,在外抽菸,她一碗飯填進肚子裡壓根沒飽,看他沒打算吃的樣子,問他要不要吃。
他看到她吃得乾乾淨淨的碗,挑了一下眉頭:「你想吃,拿去吃。」
她沒客氣,全都填進肚子裡,又喝了一碗粥,兩盤菜都掃蕩一空了,一個飽嗝打出來,感覺人都活過來了。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難得的有了一點羞恥心:「這……這不是我平時的飯量,今天太餓了,吃了我正常幾倍的飯量。」
然後……然後農戶端來一大鍋蘑菇燉雞。
雞肉很香,蘑菇很鮮,她口水都饞出來了,可是肚子吃撐了!
這狗男人是故意的!
大約是感受到她濃重的怨念,他假惺惺地說:「一塊吃。」
林桂芳面對吃的,一點骨氣都沒有,肚子裡一點油水都沒有,她夾了一塊雞肉塞嘴裡。本來就吃得很撐,又很寡淡,嘴裡突然沾了葷腥,當即膩得差點yue出來了。
她確定,以及肯定,這個狗東西是耍她的!
林桂芳在心裡發誓,這輩子跟這人江湖不再相見!
「我不去。」林桂芳握拳,憤怒道:「我怕見到他,拿鞋底抽他臉,攪黃你們的合作。」
江蜜:「……」看著跟個小炮仗的林桂芳,沒有勉強她。
她給蕭厲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去季驍那兒拿資料晚上談一談開盤的事兒。
晚上下班,江蜜帶著林桂芳回家,看到客廳里的人,她下意識看向林桂芳腳上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