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冬雪轉眼又是一年,騎馬奔馳在曠野里的夏琰有些心急,這個心急不僅僅是因為要回長興府,還因為他已經訂好了回京的日程,準備趕回到開國公府過年,如果明天天黑之前趕不到家,他回京的日程就要受到影響了。♧⛵ ➅❾ⓢн𝐔ⓧ.𝕔𝐨ᗰ 🎅👹
夏琰甩著馬鞭,顯得急色匆匆。
突然,前面探路的侍衛急急打馬過來,大聲叫道,「爺,前面的山路夾道被雪堵上了,不好過,要不要扎宿,等雪化去再走?」
夏琰勒馬皺眉,「還有多少鹽?」
侍衛回道:「爺,我們身上帶的鹽根本不夠化開夾道。」
夏琰有些急,轉頭朝衛兵群問道:「有沒有人知道其它過道?」
眾人無聲的搖了搖頭。
「看來只能走此道了!」夏琰仿佛自言自語。
「爺——」夏小開擔憂的叫道,「夾道邊上就是懸岸,我們紮營帳等一兩天,這樣冒然前進,太危險了!」
「爺,我也贊同小開紮營帳!」夏小同說道。
夏琰皺著眉沒有再說話,拉著韁繩騎著馬兒慢慢的行到了長興架子山前,回長興府必過面前這個高百餘丈的架子山,架子山並不綿長,卻陡峭絕立,孤聳險直,陡峭的山壁邊上有一條狹長的過道,平時晴天時,只要小心,沒有問題,可現在冰雪完全覆蓋住了小道,雪深且滑。
站在絕壁前,馬兒不安的繞了幾圈,夏琰緊拉著韁繩抿著嘴,跟著馬兒轉了圈,呼嘯的北風從山澗穿過來,冰冷刺骨。
「爺——」夏小開看著一直盯著小道的夏琰,不放心的叫道。
長興府
童玉錦看著外面鵝毛般的大雪,顯得憂心沖沖,連孩子們打鬧的聲音仿佛都沒有聽到。
彭大丫見童玉錦一直盯著雪看,說道,「夫人,我已經讓小東去迎候爺,他們應當很快就會回來!」
童玉錦沒有回話,走出房門,到了院子裡,用腳踩了沒有打掃過的雪,剛走了幾步,雪就浸到了她的膝蓋,她吐了口氣,「才下一天一夜,竟這麼深了,子淳的馬能行嗎?」她擔憂的抬頭看天,只見天空一片灰濛濛,灰濛濛中隱隱有些紅色,她嘆了口氣,這是大雪不止的徵兆。
「夫人……」彭大丫擔心的叫道。
童玉錦咬了咬牙,「丫姐,我要見伍大人。」
「行,夫人,我讓人去安排!」
童玉錦點了點頭,從雪地里走出來,準備回房間,可是不放心的她又抬頭看了看天空,抿了抿嘴。
彭大丫剛走到院門口,童玉錦轉身叫道,「還是我去見伍大人吧!」
「夫人,雪大,你一個女人家……」彭大丫不放心的說道。
「無事,我不放心,親自去!」
在房間裡嬉鬧的孩子見童玉錦從外面回來,連忙問道,「母親,我們能出去玩嗎?」看到雪,他們心裡痒痒的。
童玉錦心都在夏琰身上,外面又冷又滑,根本不放心他們出去,笑道,「別問我,問你們大哥,他要是同意了,你們就可以出去。」
「啊……」夏二郎,童玉錦與夏琰的第二子,今年五歲,小名冬冬,大名夏宇朗,眼珠轉了轉,一頭鑽到大哥懷裡,拽著他大哥的衣袍,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跟你耗到底的樣子。
夏家長子,也就是天天,抬頭朝童玉錦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母親,我十歲喲!」
童玉錦咧嘴一笑,雙手攤了一下,「管你幾歲,反正你是大哥,這個頭就你帶了,是出去還是呆在屋裡,隨便你!」
「母親,你太狡滑了!」夏天天撅著小嘴哼道。
童玉錦抬眉:「哼哼,敢說母親狡滑的兒子沒幾個吧!」
天天又想翻白眼,翻到半路停了下來,伸手撫上拽他的弟弟,「別想了,冬冬,母親她不同意!」
「我聽到了,母親說聽你的!」冬冬才不管,悶在天天懷裡,就是要出去打雪仗。
天天無奈的回道:「我也不同意!」
「不行,不行……」冬冬用力扯著他大哥的衣袍,好好的一件緞袍看來要報廢了。
還有些站不穩的夏三郎,今年三歲,小名夏夏,大名夏宇澄,小手伸到嘴巴里,看著二哥扯著大哥,好像挺有意思,他拔拉著小腿也跑過去拽自己的大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怎一個熱鬧了得。
夏家最大的孩子——十歲的朵朵,翻了個白眼,對自己的丫頭說道,「我們去房間給臘梅換水!」
「是,大小姐!」
童玉錦沒管孩子們幹什麼,她朝春燕行了個眼色,「帶好孩子們!」
「是,夫人!」
大雪依舊無聲無息的下著,雪花在空中舞動著各種姿勢,或飛翔,或盤旋,或直直地快速墜落,鋪向原野、城鎮……
草原深處某華貴的帳篷里,觥籌交錯、酒色聲天,在這雜鬧喧囂的人群後,帳篷的主位,卻跟繁鬧不同,兩個絡腮鬍子男人安靜的喝著酒,不時說上幾句。
胳腮鬍子邊喝酒邊問道:「將軍,你說老天爺會幫我們嗎?」
那圖可仁陰了一眼自己的部下,「那真要看老天了!」
邊上,一個老得皺皮鬆耷的瘦小男人湊過來討好的笑道,「將軍放心,我扎坎的卜從來不會錯,架子山必有事!」
那圖可仁那雙刮人的鷹眼盯了一下瘦小男人,陰覺的說道:「最好禱告有用,若不然,這暖人的帳篷可不是你呆的地。」
「是……是,小人知道……」瘦小男人縮回自己的身子,不敢再插話。
絡腮鬍子大喝一口酒後說道,「我看這雪一時半會停不了,困住漢人的可能性比較大,不餓死他,也會凍死他!」
那圖可仁冷冷的回道:「那倒未必!」
「將軍——」
那圖可仁停住酒杯,雙眼眯縫:「除非加點馬料!」
「將軍的意思是……」
「散出消息,就說夏琰被塌雪困在了架子山山溝里!」
絡腮鬍子眯眼一頓,然後大笑,「將軍,我明白你請夏漢人來的意思了,原來不是說馬匹貿易的事,而是為了困住他!」
「不是困住他,可是要他命!」那圖可仁陰蟄的雙眼通紅,在帳篷內碳火的映照下,仿佛喝得不是酒,而是血肉。
絡腮鬍子端酒杯的手停住了,伸出左手豎了豎大拇指,「看來將軍要下寧決心除去對手了!」
那圖可仁冷哼一聲,「那是自然。」
長興府
童玉錦穿著披風急急的趕到了府衙,伍大人見童玉錦來,暗自吃了一驚,難道出了什麼事,可是年近五十的他已經非常成穩持重了,面不改色的迎上去,問道:「夫人,你這是……?」
童玉錦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道:「大人,子淳他有消息遞迴來嗎?」
「有!」
「怎麼說?」
伍大人回道:「如果沒什麼事,今天下晚爺們他們就會到長興府!」
「下晚?」
「是,夫人!」
童玉錦抬頭看了看天色,「可現在都快午時了!」
「是啊!」伍大人跟著抬頭看了看天空,天空中依然飄著鵝毛般的大雪,沒有絲毫停的跡像。
童玉錦收回目光,「大人,我想看看輿圖!」
「夫人……」伍大人驚訝的看向童玉錦。
童玉錦急切的問道:「大人,不方便?」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時代,女人是沒有資格看輿圖的。
「沒有!」伍大人想了一下說道,「夫人,請跟我到議事廳!」
「好!」
童玉錦和伍士元到了府衙議事廳,議事廳一面牆上掛著戰事用的輿圖,邊上站著一個府衛。
伍大人對府衛說道,「拉開布帷。」
府衛看了看童玉錦,對伍大人說道,「大人這是——」
見府衛不想拉布帷,伍士元厲色說道:「夏候爺去會見那圖可仁,你不知道嗎?」
「是,大人!」府衛連忙拉開了布帷,一副超大的輿圖出現在眾人眼中。
童玉錦問道,「伍大人,那圖可仁的宿地在哪裡?」
伍大人拿了一個棒子指道,「在這裡,化垛草甸子!」
童玉錦再次問道,「比例是多少?」
「回夫人,一比一千!」
比劃了一下距離,童玉錦皺眉,看向離長興府比較遠的化垛草甸子,「那豈不是有近四百里地?」
「是,夫人!」
童玉錦接過伍大的棒子,「還有幾座小山……」她邊說邊划動棒子,「這座山叫什麼?」
「回夫人,長興架子山!」
「看樣子很陡峭?」童玉錦問向伍大人。
伍大人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為了找傳說中的馬鹽屯,這地方我去過,是比較陡,陡峭的山崖邊上有一個僅容一匹馬過的羊腸小道,平時小心緊慎點還可以,下雪天怕是難過。」
童玉錦看著輿圖問道:「馬鹽屯,什麼意思?」
「就是有鹽讓馬啃的村子。」伍大人回道。
「有鹽讓馬兒啃?」
「大概就是鹽塊子!」
「哦!」童玉錦並沒有多問,她現在關心的是夏琰,鹽塊子被她略過去了,「小道有多小?」
伍大人回道:「很小,一個人走沒問題,若是騎馬,沒一定的騎術怕是不行。」
「哦……」童玉錦盯著架子山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長興架子山前
眼看著天色漸漸暗下來,雪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夏琰退回到避風口,回到自己的帳篷里,脫了軍靴,退了大氅。
於先生拿了一杯熱水遞給了夏琰,說道,「爺,看來那圖可仁這一次邀請,算準了有一場大雪,他是想把我們困在架子山哪!」
夏琰接過熱水,一口氣全喝完,接過夏小同的布巾拭去嘴角的水漬,冷笑一聲,「自己打不過,找老天來幫忙,那也要看看老天收不收。」
於先生笑笑,說道,「是啊,這雪一時半會停不了,我看要收的是那圖他自己,就他購的那些糧能做什麼!」
夏琰坐到小八仙桌前,眯眼說道,「我怕他不僅僅想用雪封住我,怕還有後招。」
「爺……」夏小開聽到夏琰的話,神情馬上緊張起來。
夏琰端直身子,神情嚴肅的說道,「讓外面的人馬全部戒緊起來,讓丁小五尋找突破的道口,以防被困在崖邊。
「是。」
雪似乎越下越大,白雪把深夜映得如同白晝,除了灰色不清的天,入目的除了白色還是白色,都能刺瞎人的眼睛。
呼嘯的北風掠過山溝腳邊的幾頂帳逢,顯得一切更靜謐,萬事萬物都沉沉的睡去。
不遠外,仿佛出現了一些小黑點,很小,不仔細根本看不出,漸漸的,黑點越來越大,恍忽間,仿佛是馬兒在奔跑,可是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呢?
山腳下,帳逢前,有哨衛在放哨,可是白茫茫的雪色,仿佛使他們的雙眼失去了作用,他們竟沒有看到漸漸逼近的馬匹。
夏琰和衣拄著刀鞘閉著眼,鐵盆里的碳火經過一段時間燃燒後,慢慢降下溫度,冰冷的寒夜讓人不自覺的縮緊身子。
突然,夏琰的耳朵不自覺的動了一下,他驀的站起來,耳朵再次聽了聽外面,仿佛有雪吱聲,在他站起來頓了一息之後,確定聲音不對勁時,他的刀也出鞘了,哐當聲驚醒了其他眯眼養神的人,個個在第一個時間隨著夏琰出了帳篷了。
出帳篷的瞬間,彎刀(遊牧民族使用的刀)迎著雪光迎面而來。
「小心!」夏小開一個側避半擋在夏琰跟前大叫一聲。
夏琰的刀瞬間向前砍去。
一場夜襲在曠野里進行的如火如塗,看著兩、三倍於自己的敵人,夏琰邊殺邊退,準備退到自己馬跟前,可惜胡人不給他機會,幾個精壯胡人死死的纏著他,不僅如此,胡人後衛踏馬而上。
夏琰看著胡人的馬颯颯而來,除了輕微的雪吱聲,竟沒有一點聲響,斗殺中,看向胡人的馬蹄和馬嘴,不看不要緊,一看,火氣沖天,一股殺意噴薄而出,攔截他的胡人瞬間死在他刀下。
夏琰為何要生氣呢?
咱們長話短說,在長興府這五年當中,雖然大規模的戰鬥幾乎沒有,但是小的或中等規模的戰鬥幾乎沒有停息過,遼、金胡人太好鬥了,夏琰不得不跟他們撕決,捍衛大陳朝的疆土和民眾。
既然是打仗,勝負仍兵家常事,在和遼金之人的幾年戰鬥中,夏琰卻輸得不多,可是兩年前有一場夏戰卻輸得極為慘烈,至使兩年前商人運來的幾十萬斤糧食被遼、金胡人截了近四成,損失了近五十萬兩銀子。
遼、金胡人是如何得逞的呢,跟今夜差不多,馬蹄裹氈、馬嘴蒙布,悄無聲息的逼進了貿易區,搶了近四成糧食,並且順手打了夏琰一個措手不及,死了不少廂軍。
你說夏琰能不氣嗎?不僅氣敵人,更氣自己,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太大意了。
被偷襲的夏琰處於被動。
蒙面的胡人卻洋洋得意,夏琰,你的死期到了!
亮如白晝的雪夜裡,避風的山坳里,一場撕殺,漸漸由山坳轉到山坳後面,再由山坳後面轉上了一個小嶺。
胡人見夏琰既沒有被他們殺住,也沒有退到山岸,急得團團圍攻,精湛的馬術,很快使他們占了上風。
這次出行和那圖可仁會面於化垛子,是經過慎重考量了,這個沒有人煙的化垛子是平原,周圍幾乎沒有土丘、山嶺,不利於兩方人馬埋伏,所以兩方都沒有帶過多的兵員,他知道那圖不講什麼君子之風,是個狡詐的胡人,可是一路下來,他似乎並沒有動作。
長興架子山,顧名思義,就是長興府的架子山了,說明此山離長興府經很近了,過了這個羊腸小道,再過二十里,就是長興府外城了,想不到……
夏琰暗暗咬了咬牙,揮起自己的大刀奮力搏殺起來,自己可不能被趕到懸崖邊上,一旦趕到邊上,那真是被動中的被動了。
夏小開和夏小同死死的護著夏琰。
夏中浩已經擋了所有進攻的胡人,被他親手斬殺的,二十人都不止了,可是再強焊的人也抵不住呵氣成冰的冬夜。
就在兩方人馬進入白熱化撕殺時,去尋突破口的丁小五回來了,他拖著腿叫道,「往後撤,往後撤……」
夏小開的胳膊受傷了,聽到丁小五喊話,連忙掩護夏琰往山後撤退。
剛轉過山後梁,跟著丁小五一起的兩個侍衛伏在後梁垛子上,敲碎的冰稜子如雨般擲向胡人的馬腿。
尖銳的冰稜子戳到馬腿,馬兒受驚,有些馬甩去了蒙在嘴上的布,終於嘶叫出來,在空曠的原野中,傳出了很遠。
架子山另一頭,關小東驚得連忙出了篷帳,「難道是候爺?」
屬下回道,「將軍,可是這山夾道被封了,怎麼辦?」
「是啊!」關小東急得真搓手,「這可如何是好?」
架子山這頭,丁小五帶著夏琰等人一直往後山樑跑去,邊跑邊朝後面看過去,「爺,胡人的馬好像上不來了!」
夏琰轉身朝後面看了看,胡人直勒馬準備穿過來,說道,「不要小瞧他們,他們慣於這種山嶺草原。」
「是,爺!」丁小五回道,「爺,幾里地外,我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山洞!」
「可靠嗎?」
「應當行!」
夏琰一行人緊跟著丁小五主僕三人朝前跑去。
銀白色的大雪覆滿了大地,天地連成一線,模糊了邊界,只有那一串串腳印,在雪色中成為靜謐的印跡,可是山澗呼嘯的北風席捲著大雪很快履蓋了腳印,這裡仿佛從沒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