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軍中生變嗎?她以為能這般急吼吼的將慕修寧叫回去的「變故」定然不是小事,怎麼都得耽擱上十天半個月的,怎的這會不出三日,便讓他回來了?
看來無論是今世還是前生,她歸京之前的那一場軍中變故,都不是偶然。閱讀
有意思。
慕惜辭想著略略勾了唇角,墨書遠、慕詩嫣二人的陰謀詭計越多,她越覺得有趣;他們越有趣,她才越願意費點心思,替他們挖一個舒舒服服的埋骨坑。
——不掉到底下摔死,絕發現不了誰在搗鬼,神不知鬼不覺的那種。
半大姑娘陰惻惻掛起笑,這笑令將將進屋的靈琴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她看著自家小姐,眼神無不關切:「小姐,您沒事吧?」
「嗯?」
「您現在這個笑容怪瘮人的,是不是今天起得太早,拜會老夫人回來的路上受了風?」靈琴遲疑,她聽說面上受了風的人便會如慕惜辭這般,控制不住面部表情,更有甚者嘴歪眼斜,俗稱面癱。
「……靈琴。」慕惜辭聞此倏然收了笑,繃起一張靈秀的小臉,「要不然,我還是繼續教你寫字吧。」
「啊……小姐,婢子忽然想起來今日的庭院還沒掃完,先下去打掃啦!另外寧少爺在外面等了好一陣了,您快出去吧!」聽聞「寫字」二字,靈琴幾乎是剎那間就變了顏色,胡亂推諉一句便提著裙擺麻溜跑了,慕惜辭看著小姑娘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這丫頭到底是小孩子脾性。
慕惜辭頗有閒心地翻了翻桌上那一小摞剛寫完的紙,繼而起身取來那件被她壓在箱底、下擺微有破損的精緻大氅,不緊不慢出了屋。
她腦子裡關於這位二哥的記憶不多,當年她回到國公府時,慕修寧已然上了前線,這兄妹二人生前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面,便是在他回京述職過後,再度出發之前。
紅衣銀甲的小將軍跨在馬上,俯身摸了摸她的發頂,他掌心粗糲,滿是被長戟磨出的老繭,他彎著眼,眼中灌著大漠的風霜,眉骨邊爬著道猙獰的疤。
他說,小妹,你等哥哥回來,給你帶幾顆大漠裡才尋得到的金絲玉。
他說,到時候讓她把那些玉鑲嵌到冠子上去,他說別家小姑娘有的東西,他的寶貝妹妹也要有,要一個不落。
她看著那一人一馬消失在京郊的路上,馬蹄揚起的黃沙迷了她的眼。
她從未想過那一面便是永別。
後來慕修寧被叛軍亂刀砍死在大漠,屍首被恨毒了他的敵國剁成了無數個小塊,頭顱被掛在城門上曝曬了不知多少個日夜,直到她率著乾平的兵士踏平了那座邊陲小國。
在那之前,她幾經輾轉拿到了他的遺物——一件破碎的戰甲,一柄折斷的長戟,還有一包沉甸甸、沾著血的金絲玉。
她不曾將那些玉鑲嵌到冠子上,她把它們製成了只一尺見方的星盤,她帶著它奔走於一個又一個戰場,最終它崩散在她被墨書遠毒死的前夜。
慕惜辭閉目,收斂起思緒深深呼吸,再抬眸時恰瞥見那俊朗的少年。
還未曾被邊疆黃沙侵蝕得滿面風霜的半大少年肆意又張揚,眉目間帶著點獨屬於少年人的玩世不恭,慕惜辭見到他那張完好無損的白皙面容,卻險些墮出淚來。
那得是什麼樣的風沙,才能讓這樣一個鮮衣怒馬的瀟灑少年,生生催磨出一雙那般憔悴滄桑眼?
「二哥。」慕惜辭的嗓子眼微微發堵,慕修寧聞言咧了嘴:「誒。」
他看著面前半大的姑娘頗有些手足無措,傻站在地上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為好,反倒慕惜辭看出了他的緊張窘迫,展顏一笑:「二哥,我聽七殿下說你軍中生了事端,眼下可都解決了?不要緊吧。」
「害!你一提這個我還有些來氣,原以為這般匆匆忙忙的是出了大事,哪成想不過是幾名剛入伍的小王八羔子掐了架?這點小事也敢讓我跑這一趟,氣得我給了他們一人一腳——挨個罰了十下軍|棍!」提到軍中事務,紅袍少年顯然見的放鬆不少。
慕惜辭聽罷若有所思的一挑眉梢:「這樣。」
新兵掐架是常有的事,稍有經驗的伍長便能修整利索,這本用不上慕修寧親自處理。
果然是有人放出的消息。
「嗯,就這樣。」慕修寧頷首,隨即搓了搓手,自懷中摸出只小小的布包,白布帕子裡包了塊上好的絲絹,絲絹內又躺著支精緻的玉質髮簪,「對了小妹,我聽他們說,女兒家都喜歡漂亮的衣裳首飾,我回府時路過芷蘭樓,便順帶買了支簪子回來。你看看,可還合心意?」
「挺好看的。」慕惜辭掃了眼玉簪,象徵性敷衍又禮貌地點點頭,「只是二哥,你小妹我可不喜歡簪子。」
「啊?不喜歡簪子——」慕修寧一聽懵了,下意識伸手撓了撓腦袋,那表情又呆又傻,「那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我暫時沒有喜歡的,但我有幾樣想要的東西,二哥,你看?」慕惜辭彎起雙小狐狸似的眼,笑吟吟地拉著自家哥哥在庭院中坐下,慕修寧收了簪子點點頭,神采飛揚:「你儘管講,只要哥哥能給你弄來的,就一定弄來!」
「放心,都是尋常物件。」慕惜辭托腮,「二哥,我想要三棵桃樹、六棵李樹,九棵梨樹和一棵杏樹。」
「桃樹梨樹李樹這些,開花的結果的都隨意,唯獨杏樹一定要能結出果子的。另外,二哥你明日起在家晨練能不能帶上我?」慕惜辭說著點了點面頰,「我想鍛鍊鍛鍊身體,順帶跟你學上兩招。」
「這些都好說,只是小妹,你要那麼多樹做什麼?」十九棵樹,他院子裡的樹加起來只怕都趕不上她要的零頭!
「看吶~」慕惜辭呲牙,「哥,你不覺得我這浮嵐軒院子裡空空蕩蕩,少點什麼東西嗎?」
「唔,也是。」慕修寧四顧一圈頷了首,國公府中屬浮嵐軒的院子最大,也最罕人煙,「那為什麼只有杏樹要能結果的?」
「因為我想吃杏了。」慕惜辭笑笑,邊說邊舉了懷中抱著的那件大氅,「還有件事——七殿下把他的大氅借我了,他說讓我喊你賠他。」
「?」慕修寧臉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他覺得他這個月的月俸不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