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封重峰和倪欣婷走出大門的時候,封重峰的表情依然鐵青。走到車子旁邊的時候,他本能地想走后座,但倪欣婷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坐在副駕駛上。封重峰倒也沒推辭。
「怎麼感覺你比我還難受。」有封重峰幫忙出頭,倪欣婷的心情好了不少,她轉過頭,對封重峰打趣道。
「您就不覺得不值嗎?」封重峰轉過頭對倪欣婷說道。
「這麼說吧,其實有一件事你得明白。我的要求其實是很不合理的。」倪欣婷說道,「我之前沒告訴你,其實我拿過冠軍,就是我剛開始參加海選的那段時間。基本上我比賽就是冠軍。但我那要求不管誰看了都皺眉頭,所以才到今天都沒什麼名氣。你可能無法想像一個歌手除了唱歌什麼都不管是什麼樣子。以前我也不理解,後來慢慢地就懂了,別的不說,就說我私生活上跟以前一樣該幹嘛幹嘛卻也不會受到影響,這背後公司就得為了我出多大的力?而且我不會為了多掙錢把日期塞得滿滿的,每天就七八個小時,就在公司唱,這就是我的條件。這些條件下,我的聲音幾乎無法為公司變現。所以慢慢地我也就不在乎輸贏了。再後來,我就看見各種各樣的黑幕。怎麼說呢,肯定不爽,但不是因為贏不了不爽,而是輸給了這群不講規矩的,可看多了也就習慣了。所以,我今天不怎麼生氣。當然,你願意為了我去跟那安氏的老董爭,我還是很感激你的。」說著,倪欣婷伸過來了一隻右手,握成拳頭,跟封重峰的左手碰了一下。
「那你到時候看不看決賽?」本來這個問題他不想問,因為他覺得這兩張票就是侮辱。但既然倪欣婷是這麼個心態,那倒是可以問一下。
「你去嗎?」倪欣婷反問。
「我不去了,我有點事。」封重峰指的就是安鷺那邊的事情,畢竟那才是大頭。
「那我跟Linda去一趟吧。你把信封里的票留下來,剩下的你都拿走。」
「剩下的?」封重峰一愣,剛才那個秘書給他倆的不是兩張直接的票,而是兩個信封。他拆開一看,只見兩個信封里除了票,還有別的。遞給自己的那個裡面是一張支票,上面寫著五百萬;遞給倪欣婷的那個裡面是一封推薦信,是推薦倪欣婷到安氏的另一家娛樂公司做歌手,年薪保底百萬。
「你真給我了?」封重峰出示了一下。倪欣婷開著車,順便瞄了一眼:「喲,不愧是安氏的總裁,打發兩個要飯的都是大手筆。放心,都送你了。那張推薦信,你撕了就行。反正,要是安氏聽了我的要求,一定會變臉的。」
「那行。」封重峰把支票和推薦信疊在一起,撕成了碎片,開窗扔了出去,「順便問一句,你對安連這個人怎麼看?」
「我?」倪欣婷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麼說。不能說好,也不能說差吧。就是一個我刻板印象里老總的形象。我總不可能因為他不為了我出頭就看扁他吧。我要是處在他那個位置,我大概率也會這麼做,畢竟要以公司優先。當然,這麼做對咱倆來說有點過分就是了。」
「笑面虎一個。我對這傢伙的看法可不怎麼樣。」封重峰哼笑了一聲說道。
倪欣婷笑了笑,沒有接茬。不久,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兩人就倪欣婷的音樂愛好聊了不少。路上,倪欣婷又唱了起來,聲音依然是那麼好聽。
「什麼,你沒過!!!怎麼可能?」Linda的聲音差點沒把她手裡的杯子震掉,倪欣婷和封重峰被噴了一臉唾沫。
「不是,我又不是第一次掉了,你那麼激動幹嘛?」倪欣婷過去揉了揉面如土色的Linda的腦袋,「今天高興,晚上我早來一個小時,給你多唱一會兒。」
倪欣婷本來是要送封重峰迴別墅的,但封重峰執意要跟來地頭蛇。他必須讓Linda知道,今天是他一直陪在倪欣婷的身邊,這樣Linda才不會對倪欣婷早上接的人是不是封重峰產生懷疑。沒想到看到了這麼一齣好戲。
對於Linda此時這副如同天塌了的樣子,封重峰因為心裡想著安鷺的事情,沒有注意到。而倪欣婷雖然注意到了,但沒往心裡去。
過了好一會兒,Linda才回過神來,對著倪欣婷強擠出一絲微笑:「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晚上還有工作。」
倪欣婷點了點頭,就跟封重峰一起離開了酒吧。兩人道了個別,倪欣婷順便留下了電話和住址,然後就各回各家了。
路上,封重峰一直是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你也不用太擔心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實在不行,天塌下來不是還有班長大人和班主任大人替你扛著嗎?更何況安連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正面追查安鷺的,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安鷺非常安全。」
「我不是在想這個。」封重峰嘆了口氣道,「剛才因為倪欣婷的事情稍微激動了些,差點忽略了一件事。」
「你說什麼?」
「當時安連撞到我的時候,我碰巧聽到了一句『人就這麼沒了?怎麼可能』,不出意外的話,這是在說我吧?」
「應該是吧,那又怎麼樣?」
「奇凌你想,他能說出這句話,那就說明當時他還沒去過侯客廳。可如果我是安連的話,我一定會把侯客廳里的『安鷺』看得比半決賽重要得多。反正他已經遲到了,先去一趟侯客廳把『安鷺』解決了再來看比賽絲毫不耽誤,可他沒有這麼做,那就說明他是在看比賽的時候突然接到了電話,得知了『安鷺』被軟禁在了侯客廳里,這才放心看比賽,畢竟比賽看到一半突然離開很可疑不是嗎?而且在他不知道安鷺現在有那本書和控制火焰的能力的情況下,『安鷺』沒有任何脫離軟禁的方法,已經是瓮中之鱉,所以他才能那麼安心。然後,他看完了比賽,這時候軟禁我的那些工作人員察覺到了不對勁,沖了進去發現我已經消失了,這才通知了安連。安連心裡著急往外走,所以才一不留神撞倒了我。他賠償的時候出手那麼大方,應該也是不想耽誤時間。我想我這一串推論應該是比較合理的吧。奇凌你認為呢?」
「確實,可這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在於,既然是在看比賽的時候知道『安鷺』被軟禁,那麼就說明看比賽之前他並不是在處理這件事。如果他是因為抓安鷺才沒能趕上半決賽,他是絕對不會在沒抓到的情況下就來看比賽的。他能來,就說明他並不是因為抓安鷺遲到的,而是因為其他事情才遲到的。那麼問題來了,他千里迢迢地趕到這家公司來,就是為了安鷺。那麼我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公務,才能讓他覺得比安鷺還要重要?」
奇凌陷入了沉默,這個問題他也答不出來。恰巧,此時兩人已經到了目的地。封重峰搖了搖頭,把思緒放下,打開了大門。
一進門,封重峰連水都顧不得喝,快步跑回了202。他猛地推開房門:「安鷺,我有事要跟你……欸?」
屋裡的安鷺並沒有搭理他,此時,安鷺正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地查著什麼。封重峰湊了過去,安鷺察覺到了身後有人,第一時間操縱書頁將來人圍住,見到是封重峰,這才鬆了口氣,將書頁放下。
「有點神經過敏,多見諒。」安鷺道歉道。
「可以理解,」封重峰擺了擺手,「你那邊怎麼樣?」
「不怎麼樣,」安鷺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調到相冊,「你看,我還有意外收穫。」
封重峰走過去一看,照片裡面一片漆黑,起初看不清是什麼。但隨著安鷺的提醒,他才看了出來:那居然是一個人。那是一個老頭,長得瘦骨嶙峋,照片裡的他正躺在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的位置,雙眼緊閉,似乎是睡著了。
「這人已經掛了,」安鷺聳了聳肩,「躺在通風管道里,是我爬管道的時候意外發現的,也不知道是怎麼進去的。不過我有一個很不好的猜想。所以我一回來就立刻上網查了一下。搜尋結果在這兒。」
封重峰看向電腦,據安鷺查到的消息稱,這位老先生也是一位企業家,不過此時已經身患重病,纏綿病床已久。而他住的莊園,距離安氏娛樂公司起碼有一萬公里遠。
「順便一提,這人我看見的時候,身體還是熱的。也就是說剛死不久。」安鷺揮了揮手機,「半步見閻王的人卻依然要千里迢迢地跑到娛樂公司來,要麼是他寶刀未老,要麼是他比朱元璋還敬業。」
「那你覺得呢?」
「我覺得都不是,」安鷺點了一下滑鼠,「你看,這是這老頭家裡主打的一系列業務,我十分意外地發現,如果以安氏的角度看,這些業務的非常有趣。」
「比如呢?」
「這些業務除了不到百分之二十的雜項,剩下的超過百分之八十的業務都是跟安氏有牽連,這種牽連可以被用來合作,也可以被用來競爭,關鍵是看掌權人怎麼想了。哦,順便一提,考慮到這老頭的公司跟安氏的體量差距過大,這個『看掌權人怎麼想』的意思是看安氏的掌權人怎麼想。我估計本來兩家一起吃——不對,修改一下——本來是安連一直吃肉喝湯,老頭一直在舔盤子,可能是自主意識覺醒了,又或者是酒壯慫人膽了,再或者是快要掛了決定硬拼一把,所以就大老遠跑到了安氏這裡找安連對峙,想要來個以命搏命。結果你就看到了,安連甚至毛都沒掉一根,而老頭可能一個回合都沒結束就被搏命了。」
「你怎麼會這麼推斷?」封重峰皺眉道,「照你這麼說,一個只配舔盤子的老頭怎麼會有能跟安氏對峙的資本?」
「這就是我剛才說的有趣的點了。」安鷺將雙手交叉,笑著看向封重峰,「這老頭的生意雖然跟安氏有牽扯,但並不是明面上的牽扯,而是暗地裡的牽扯。我話說得明顯點,就是不能寫在安氏官網上的生意。換句話說,多少是有點見不得人的。」
「安氏還有這一手?」封重峰震驚道,這個震驚不光是為安氏震驚,也為安鷺的坦率震驚。顯然,安鷺已經徹底拿他當成了自己人,這種安氏最深處的秘密在自己的面前,安鷺就像是談論晚飯那般輕鬆地說了出來。
「那當然。光靠賣蘋果是沒有未來的。安氏自然有自己的利益鏈。」安鷺笑道,「不過你放心,像毒品、皮條或者是軍火之類的東西安氏還是不碰的。我爸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對,這點我不否認——但最基本的底線還是有的。當然,我懷疑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不需要暴利的行當,靠著他的超能力,他賣糖賺的錢不比賣毒賺的少。」
「好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對於安氏的陰暗面,封重峰不想有太多的了解,「所以,你認為那老頭的籌碼就是安氏的灰色收入是嗎?如果安連拒絕,他就直接挑明了,大家都別想好。」
「不錯,這就是我的意外發現的全部了。」安鷺喝了口水,「說說你吧,你給那戲子當啦啦隊,結果如何?」
「是歌手,怎麼成戲子了?」
「抱歉。算是我們家的習慣,我跟我爸就喜歡這麼說話,不管是伶人還是戲子,我們為了方便都一般私下統稱戲子。」安鷺笑了笑說道。
「伶人也不好聽,倪欣婷小姐的水平很高,是個值得尊重的歌手。」封重峰糾正道,「算了,跳過這個。談談我吧,我的發現一點也不比你少。」
封重峰按照提前預想的那樣,把除了冉鋅是內鬼的猜測以外的事情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安鷺聽完,點了點頭:「這麼說來,殺這老頭就是安連在看比賽之前做的事情了。」
「這確實是最合理的推斷了。」封重峰點了點頭,一頭倒在了床上,「安鷺,你現在怎麼打算?」
安鷺眯眼想了想,手裡的水杯來回晃動,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這件事比較複雜,我需要考慮考慮再給你回復。」
封重峰點了點頭,這麼大的事情多想一會兒也可以理解。
「那我先出去走一走,」封重峰說道,「腦子裝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對身體不好。」
侯客廳里,安連站在桌子前不斷地來回踱步。周圍的人看著這位老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這時,安連猛地站住腳,他活動了一下手指的關節,雙手撐在桌子上,漸漸地吐出一口濁氣。
「都給我滾出去。」安連的聲音非常冷靜,低沉,聽聲音聽不出絲毫的起伏。但語氣冰冷,依稀能夠感受到那冰層下的烈火。
眾人連忙慌不擇路地朝著門口跑去。不到一分鐘,房間裡就只剩下了安連一人。
安連的手指在桌子上反覆地敲擊著,然後突然猛地一砸,將桌子砸出了一個坑:「一群飯桶!!!」
他知道這事其實不能怪這群工作人員,這群人都是這家公司建成之後新雇來的。對於安鷺這個名字,這群人壓根不知道意味著什麼。
如果是在總部或者安氏的那幾家重點企業的話,絕不會出現這種岔子。不過也無所謂了,欺負這群新人本身也不是安連的風格,對於這件事,他有比這群新人更要質問的人。
安連從衣服的夾層里翻出了一個通訊器,這個通訊器屬於機密科技,體積微小但效果很好。在這個通訊器里,只存了一個人的名字。
他打開了通訊器,裡面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餵?」
「對於今天的事情,你不覺得你該給我個解釋嗎?」安連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不覺得我有什麼需要解釋的。」電話另一頭的聲音平淡地說道,「合同,條款都是按規矩來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難不成我賺點外快還得跟安董報備?我還得備課,下次再談。」
「備課?備什麼課?等等,你不許掛!」安連連忙喊了一聲,「仇樂,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大少爺要來,你為什麼不通知我?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大少爺在W.K.。」
「哦,你說那事啊。」仇樂的聲音愈發慵懶,「怎麼,沒伺候好你家大少爺就來拿我撒氣?你也算個男人。」
「少特麼給我裝傻。我就知道你十年不管生意,突然做了一筆買賣必有貓膩。」
「貓膩?什麼貓膩?難道見到了你找了十年的大少爺不開心嗎?」
「開心?他直接從一個鎖住的房間裡憑空蒸發!」
「憑空蒸發?我的天,在你的地盤你連一個送貨的都看不住,結果來拿我撒氣,嘖嘖嘖,安連吶安連,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你可別跟我說這事和你沒關係。大少爺的本事我還是清楚的。他一百年也就那個能耐,再過十年也不會有什麼區別的。一定是你給了他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能給他什麼?組織里的東西都是有數的,除了老四能多拿幾個,就連我也不能隨便動科研部的發明。難不成你覺得我能把我的泣咽送他?」仇樂笑道。
安連冷笑一聲:「反正你們仇家人走後門就跟喝涼水一樣,有什麼不可能的。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你們那邊的那群瘋子又發明出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別跟我再兜圈子了,大少爺到底是怎麼走的?相位偏移器還是任意門?」
「你還是少看點漫畫吧。我們的發明都是有科學依據的。什麼任意門。」仇樂嘆了口氣,「這樣吧,咱倆也認識了這麼多年了,我就再送你一個機會。今年的畢業考會在四天後開始,在這四天裡,我允許你進入W.K.一次,但最多只能有五個小時。」
「這有什麼用?大少爺本來就不信任我,來今天這一出他不得更恨我入骨?到時候我進學校里就算找到大少爺,我把心挖出來了他也不會信任我的。」
「我的天哪,我都給你這麼大的優惠了,難道還不夠嗎?我非得把路給你鋪的舒舒服服地,你才會走路嗎?該怎麼做還得我教你嗎?你明天早上吃飯要不要我餵給你啊?」仇樂笑道,「總之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機會就這麼一次,你愛用不用。」
「仇樂!仇樂!」安連連喊幾聲,卻只能聽見幾聲通話結束的提示音。他憤憤地收起了通訊器,坐在被他砸壞的桌子旁扶著額頭沉思了一陣,良久,他抬起頭來:「來人!」
秘書立刻走了進來,站在一旁等待著安連的指示。
「把今天從W.K.開來的那個貨車的相關資料給我拿過來。能拿多少拿多少,然後把今天那幾個戲……那幾個歌手的資料拿來,我記得裡面也有W.K.學校來的選手。」
「這……」
「還愣著幹嘛,快去!!!」安連怒喝一聲,「另外,給我推掉接下來一周的所有事務,快!!!」
「是!」秘書不敢怠慢,連忙領命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