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說起來,以兩家的關係來算,葉聽芳算是余喜齡的長輩,她這樣的態度和語氣確實非常非常的不禮貌。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知曉了事情的大半真相後,余喜齡對葉聽芳再難升起尊敬之情,商場上笑面對敵的那套用不到葉聽芳身上,余喜齡一看見她,就會想起夢裡葉聽芳咬牙切齒是說她狼心狗肺的樣子。
她沒直接甩臉走人,已經算是有修養了。
說實話,余喜齡真想上前去甩她幾耳刮子,問問她上輩子每年的寒冬余喜安和徐招娣祭日的時候,她難道不會覺得良心難安麼。
不想再聽葉聽芳講廢話,余喜齡拎起背簍走向早早便等在一邊的余奶奶和余喜安,而葉聽芳還在她身邊溫聲輕喊,「喜齡,我是為了你好!」
余奶奶擔心地看向余喜齡,余喜齡笑著沖她搖頭,余奶奶便放心了,看了眼臉上岔岔的葉聽芳,搖搖頭輕嘆一口氣。
眼看著祖孫三個頭也不回地離開,葉聽芳臉上的肌肉繃起,胸口起伏難掩怒氣,好一個余喜齡,簡直不知所謂!
回到家,見到禾坪里放著的的空擔子,余喜安眼晴一亮,蹬蹬就往屋裡跑,小丫頭看見空籮筐已經知道爺爺回來了,爺爺回來會給她帶糖吃。
余爺爺聽著聲兒迎了出來,一見她就樂了,粗糙的大手揉了揉余喜安的發頂,笑眯眯地從兜里里掏出糖塊來。
「謝謝爺爺。」余喜安奶聲奶氣地道謝,邁著小短腿特意在地上蹬了兩腳,把腳上的雨鞋亮給余爺爺看,「爺爺,喜安的雨鞋。」
「喲,真好看!」余爺爺笑得臉上的褶子更深了,「買了新雨鞋,咱喜安再不怕玩水感冒了。」
說著話余爺爺趕緊上前去接余喜齡的背簍,裡面的東西不少,尤其是黃豆特別重。
家裡的黃豆眼看著變少,余喜安打算在村里收一些備用,既然要收肯定就越不過二叔家裡,不過余喜安看著那幾袋子沒挑乾淨沙礫,甚至有蛀蟲的黃豆,實在是不想收。
但又不好越過餘二叔家去收村里鄰居家的,只能去鎮上糧店買,雖然費工夫還每公斤貴了一分錢,但黃豆的質量好,乾淨飽滿,不僅省了二嬸來家裡鬧事的麻煩,出豆腐的量應該也不錯。
她也心疼這貴出來的一分錢,但如果去村里收將會面臨餘二嬸不依不撓的鬧騰,余喜齡覺得該花的錢還是得花。
放好東西歇了腳,余喜齡才有工夫問余爺爺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鄉里有人家辦酒席,直接把剩下的兩大版豆腐包圓了,明天正式辦酒,讓我十點鐘再給送兩版去。」說起生意的事余爺爺就高興。
百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有的地方辦喜酒宴席時是禁用豆腐的,但她們這兒卻沒有這樣的講究,豆腐通多福、頭富,是道寓意極好的菜。
余喜齡還記得上輩子,豆腐坊到年關生意就特別好,幾乎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要知道年前和正月可是鄉下辦喜事最集中的時候,豆腐都是供不應求。
她怎麼就沒想到這茬呢!
余喜齡拍了拍腦袋,心裡已經有了想法,別看現在她家的豆腐已經有了固定供應的地方,但實際上很不穩定,而且鄉鎮府這種地方,結帳都是月結或者年結,打白條也是常有的事兒。
也就是說短時間內根本就收不到錢。
再加上最近的收入因為家裡需要添置的東西太多,根本就沒有能夠攢下來的,她想辦法跑了鎮上僅有的兩家飯店,發現他們都是由之前做豆腐的供貨,想想人家的厚道,余喜齡打消了搶生意的心思。
但每天僅靠著余爺爺走街串巷,看上去收入不錯,但其實根本就不夠。
第二天一早,余喜齡跟著余爺爺去送貨,先緊著鄉鎮府的送,之後再去的辦酒席的那戶人家。
把豆腐送到食堂,等到了上班時間,去找財務給食堂簽的條子蓋了章後,余喜齡和余爺爺才打道回府,從頭至尾余建國都沒有出現過。
想到以往余爺爺天不亮就往食堂送,中間去附近的村子叫賣,等到上班時間又要匆匆趕到鄉鎮府來蓋章,余喜齡心口就酸酸的。
明明有個在鄉鎮府工作的兒子,卻跟沒有一個樣兒,趕上會計開會或者學習不來,都沒人給個通知。
就這,余爺爺還特意拐去家裡給余喜山兩塊豆腐,說是說心疼孫子,但誰不知道家裡有點好吃的都是緊著余建國來。
「累不累?等送完了,趕緊回家歇著去。」余爺爺死活不肯讓余喜齡擔擔子,只讓她在身後跟著,見她走神以為是累得,心疼地責怪她。
余喜齡回過神來,她們已經到人家門口了。
說是鄉里,其實離余家祠堂有點遠了,祖孫兩個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
禾坪里搭著油布棚子,一邊的菜園子砌了兩個大灶,上面架著大鐵鍋,柴火燒得很旺,油布棚里擺了幾張桌子,還沒來得及布碗筷,空間裡飄蕩著一股喜宴的味道。
原本以為幫廚的是主人家的鄰居,沒想到人家大手筆地請來了包桌師傅,看人家人手齊備,配料齊全,余喜齡就默默地打消了自己的主意。
計劃趕不上變化,有大廚在,她自然不會上趕著班門弄斧。
本來她是想著藉機展示一下自己的廚藝,把豆腐做成花,好打響余家豆腐的名頭的,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生意肯定不會差。
失落歸失落,余喜齡面上半點不顯,笑眯眯地幫著余爺爺搬豆腐,結帳的時候更是喜慶話不斷,哄得主人家眉開眼笑,「余老叔,你家這孫女可真是鬼靈精。」
余爺爺樂呵呵地應承,看余喜齡的目光滿是安慰。
余建國沒有想到出來吃個酒席還會碰到老父和不孝女,只是躲也來不及,只好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姚主任,恭喜啊恭喜。」
緊接著是柔柔的女聲,「姚叔,祝小安夫妻百年好合,您老早日抱上大孫子。」
簡直陰魂不散,余喜齡暗暗翻了個白眼,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余建國和葉聽芳。
余建國一身嗶嘰呢的仿中山服,新的,外頭套著件半舊沒有補丁的棉衣,葉聽芳穿著半新的藏藍色棉衣,頭髮仔細梳在腦後,臉上帶著淡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擦臉霜的香味。
兩人站在一起,仿佛是很恩愛的一對。
余建國仿佛沒有看到余爺爺,還握著主人家的手笑著寒暄,余爺爺臉皮抽了抽,到底什麼也沒有說,拉著余喜齡就要走。
「……」余喜齡。
到底是別人家的婚事,余喜齡抿緊了唇,默默地跟在後頭。
她其實已經做好了這輩子余建國拋棄徐招娣迎娶葉聽芳的準備,甚至她也猜測過,余建國可能已經和葉聽芳產生了感情。
然而猜測畢竟只是猜測,當她真正面對這樣的場景時,余喜齡還是感受到了濃濃的背叛感。
她以為,哪怕是上輩子徐招娣累死,至少余建國和葉聽芳還恪守著本分,沒有出軌,等徐招娣死後才走到一起。
但現在看來,顯然是她太天真,精神上的出軌也是出軌。
原來早在這個時候,余建國就已經和葉聽芳公然出雙入對了麼?
「爸。」余建國道完喜出來,在油棚邊上遇到從廚房拿了空籮筐出來的余爺爺,聲音里滿是無奈。
余爺爺看了眼他,垂下眼皮沒有應聲,反而喊了身後的余喜齡一聲,「喜齡,咱回家去。」
余喜齡點點頭,走了兩步想了想又退了回來,余建國沒料到余喜齡居然又退回來,摸煙的手頓了頓,皺著眉頭盯著她。
「我媽現在還沒死呢,在外頭,你能不能和葉聽芳離遠點?」余喜齡喉嚨梗得慌,心裡想著,不知道徐招娣上輩子是個明白鬼還是個糊塗鬼。
她希望她是個糊塗鬼,至少折磨她的只有病痛,沒有別的。
手裡的菸捲被捏斷,余建國心頭肉一跳,不知為何有些惱羞成怒起來,「余喜齡,你這是怎麼跟你老子說話的!」
這時候葉聽芳也跟著道完喜出來,正在找余建國,看見人跟過來時正好聽到余喜齡的話。
頓時就知道昨天在鎮上時,余喜齡的敵意從哪裡來了。
「喜齡,你別誤會。」葉聽芳臉上還是溫婉的微笑,不急不徐地解釋,「姚主任是你爸爸的領導,也是暖暖的堂叔公,我和姚主任是親戚,只是湊巧而已。」
余喜齡挑眉,眼睛掃過葉聽芳沒有沾到黃泥的皮鞋底,嘴角微嘲。
冬天路不好走,到處是泥巴,只有一直坐在單車上才會沾不會泥水,如果不是余建國接送,捨不得她腳沾地,葉聽芳的鞋底能這麼幹淨?
「你那是什麼眼神!」余建國氣得火冒三丈,手不自覺就揚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只要遇到余喜齡,就能輕易地挑起他的怒氣。
余爺爺這時也折返過來,他盯著余建國冷哼一聲,「要打喜齡你先問過你老子再說!」
葉聽芳忙拉住余建國,示意他看清這是什麼場合,邊笑著同餘爺爺解釋緣由。
這孩子,怎麼會這樣想?余爺爺驚訝地看了眼余喜齡,皺了皺眉頭沒有說她,「行了,我知道了,不過喜齡說得也沒錯,你們得注意注意影響,總不能個個都去解釋一遍。」
余喜齡說什麼葉聽芳還不在意,余爺爺開了口性質就不一樣了,葉聽芳臉色白了白,喏喏地點頭,站得離余建國稍微遠了一點兒。
聽到那邊主人家喊入席,葉聽芳趕緊扭頭走了,余建國乾巴巴地向余爺爺解釋了兩句也被人給拉走了。
「唉,那個送豆腐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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