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喜齡的房間裡書架子上,顧北嶼左腳尖踮在椅子上,右腿架要柜子上,撐著柜子,拼命去夠架子上的坦克車,他爸爸給他買了很多鐵皮殼車子,可是還沒有坦克車呢。
他在畫片上見過,覺得這車子特別威武霸氣,沒想到她媽媽這裡會有。
眼看著顧北嶼已經觸到了,徐招娣趕緊衝上前把孩子給抱了下來,順手接住了掉下來的坦克車,入手一沉,差點沒直接把手砸到柜子上。
好歹是接住了,要是沒接住,坦克車砸到孩子身上,再摔到地上,徐招娣搖了搖頭,趕緊把孩子放了下來,把車子遞給他,然後悄悄到扭到的左手背到身後。
「要拿什麼東西喊外公外婆都行,奶奶也能幫你拿,你還小呢,以後不許爬這麼高,知道嗎?」徐招娣揉了揉顧北嶼毛絨絨的腦袋。
顧北嶼抱著坦克車,抬頭看著徐招娣,小臉上懵懵懂懂的,奶聲奶氣地點頭,「好的,外婆,」
說完後,顧北嶼就高興地坐到地毯上開始擺弄那台坦克車了,徐招娣知道,有了這台車顧北嶼會很專注地玩很久,這才放心地去找寫著清瑜,她手這會疼得厲害。
也不知道顧北嶼是怎麼摳的,或許是因為他沒拿穩,坦克車不小心砸到地上幾下,兩顆子彈殼拼成的底艙蓋子掉下來,垂下來一根細鐵鏈子,顧北嶼使勁扯,扯了好一會,才扯出一個子彈殼的項鍊來。
等顧母再帶著顧北嶼從徐招娣家裡出來時,顧北嶼懷裡抱著坦克車,脖子上還掛著他扯下來的項鍊,至於底艙的蓋子,顧北嶼已經求助他宋外公給裝回去了。
顧母回到家才發現顧北嶼脖子上的項鍊,都不用仔細看,顧母就認出了它是一顆歷史久遠的勳章彈,再看彈殼底的數字,顧母完全確認了,這是當年那顆從魏敢生母心臟附近取出的子彈。
再看孫子手上的坦克車,這裡頭的故事,她大概也能夠猜到一些,顧母嘆了口氣。
「奶奶?」顧北嶼歪著腦袋看顧母,不明白她為什麼嘆氣。
顧母沖他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腦袋,目光悠遠,卻什麼也沒有說,這是顧北嶼自己發現的,又是余喜齡的私物,到時候怎麼處理,還是聽余喜齡的吧。
半個月後,顧北嶼實在太想媽媽,顧母打了十多通電話,余喜齡催了他八百次後,顧鈞才姍姍來遲,接兒子回家,知道顧北嶼掛在脖子上的寶貝項鍊的來歷後,立馬哄它拿下來。
可惜,顧北嶼一點也不吃他那一套,現在有奶奶護著他呢,回去後也有媽媽護著他,他一點也不怕!
顧鈞氣鼓鼓地把兒子接回家,就見顧北嶼獻寶似地把項鍊拿給余喜齡看,還偷偷告狀說爸爸想騙他的寶貝。
弄明白這項鍊從哪裡來的後,余喜齡出了一陣子神,最後什麼也沒說,顧北嶼喜歡,就把項鍊交給了他,只不許他把東西給弄丟了。
顧北嶼向來護自己的東西護得緊,再三保證了不會丟,他沒再寶貝似地掛在脖子上,而是細心地收了起來。
不過護得再緊總有丟的時候,這種時候只要找媽媽告狀,就肯定能從爸爸的保險柜里要回來,小小的顧北嶼很不明白,爸爸這麼大了為什麼還這麼幼稚,明明他自己有媽媽,還要跟他搶媽媽,現在還來搶他的寶貝。
幾年後,七歲的顧北嶼牽著他小女朋友的手回家,小女朋友見到這顆子彈,問他代表了什麼意義。
「這顆子彈代表友情。」旁邊路邊的顧鈞默默地給出回答。
「不是!」七歲的顧北嶼熱衷於和父親抬槓,立馬反駁,「奶奶說這是勳章彈,是軍人的榮耀,媽媽說,這代表的是愛情!」
愛情!顧鈞氣鼓鼓地去看余喜齡。
正忙著替兒子招待小女朋友的余喜齡,莫名有些心虛,但看顧鈞那樣子,知道糊弄不過去,立馬頭疼地輕聲安撫他,「逝去的,逝去的,早沒影的事,你跟孩子計較什麼。」
……
葉聽芳瘋了。
余喜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有些不敢置信,別看葉聽芳沒什麼文化,但是她心臟堅韌得很,心理素質也非常強大,一般人都沒有那麼好多。
畢竟一般人也干不出間接害死朋友後,還能說謊鳩占鵲巢的人,哪怕是事情在喬愛國那裡敗露,葉聽芳也還能用好幾年的時間,心安理得地讓余建國把她們當恩人供著,然後哄著余建國對她死心踏地,直到事情完全大白於天下,葉聽芳雖是裝瘋賣傻,但大家心裡都清楚,她是裝的。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瘋呢?
「葉暖暖出獄了。」徐招娣搖了搖頭,她現在跟餘二嬸聯繫還挺多的,就聊聊孫子、外孫,再
聊聊老家那些人和事。
葉聽芳瘋了的消息,也是她從餘二嬸那裡知道,再說給余喜齡聽的。
葉暖暖坐了兩年牢出來,去接她的人,只有葉聽芳和她兒子,那個男孩子長到了兩歲多,出生的時候看著像張鵬飛,長大了看反而不那麼像了。
無處可去,葉暖暖跟著葉聽芳回了余家祠堂呆了一周。
也就一周而已,葉暖暖就收拾了行李,摸走了葉聽芳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幾百塊錢,又跑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葉聽芳在村里哭哭罵罵兩天,也沒有人同情她,她也沒有辦法,最後還是收拾好,繼續帶著可憐的外孫子在村里討生活,最窮的時候,還賴到余喜榮家裡,吃了一周。
村里人雖然看不起她,但看著葉聽芳翻垃圾桶養外孫,也可憐她,村里也給申請了低保,沒讓她們餓死。
至於葉聽芳常長同餘建國吵架打架,村里人是不管的。
葉聽芳一直沒有死心,總想著能夠挽回余建國,余建國現在的日子雖然也不富有,但是家裡生活沒有問題,余小寶也能幹懂事,聽說成績也挺好,並沒有因為耳朵問題,而影響智力。
學校里的老師都說,余小寶好好念書,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
可惜葉聽芳只要找一回余小寶,余建國就會上門揍一回人,今年春種時,兩人還在田埂邊上打了一架,打得十分厲害,打到田裡去,還滾倒了別人插好的一片秧苗。
因為這事鬧得厲害,餘二嬸把余小寶接到了家裡去,余小寶小時候就受過驚嚇,遇上這樣的父母也是他的不幸,好在余小寶只是沉默內向,人還是異常懂事的,也很會看人眼色。
余壯壯早些年情感上是站到喜安她們這一邊的,不願意認這個堂弟,現在也願意帶著他玩。
本來大家都以為,日子會這樣吵吵鬧鬧地過下去,結果三個月前,葉暖暖突然衣著光鮮地從外頭回來,拿了筆錢給葉聽芳,喜得葉聽芳到處說她女兒出息了,要讓她過上好日子了,說不定還要把她接到城裡去。
轉眼,葉暖暖就帶著瘦干怯弱的兒子消失得無影無蹤,隔天,又有一男一女來接葉聽芳,也不知道是接到哪裡去,沒幾天葉聽芳披頭散髮地跑回來。
再回來時,人已經瘋了。
「葉暖暖幹什麼了?」這其間發生的事,餘二嬸她們都不知道,只胡亂八卦著,余喜齡她說電話的時候,顧鈞神色微動,就知道他大概知道一點內情。
顧鈞把茶遞到她手裡,「葉暖暖做了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港城那邊,張鵬飛和江小姐的兒子,年初確診得了尿毒症,據說情況危機,需要換腎,不過近期聽說,孩子已經出院。」
余喜齡愣了一會,「那個孩子是張鵬飛的?」
顧鈞點了點頭。
余喜齡愕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都說虎毒不食子,葉暖暖的行為,實在是大大超過了她的預期,她原以為葉聽芳不過是被余建國和葉聽芳慣壞了,比較任性,耽於享樂而已,沒想到她連自己十月懷胎的親生兒子,都能捨出去。
「那那個孩子呢?」大概是當了母親,余喜齡對孩子,更心軟了一些。
上輩子臨死時,她跟醫生說,人善良有什麼用,老天根本沒有眼睛,徐招娣夠善良吧,結果家破人亡,喪女失夫,自己也早早沒了,但余建國和葉聽芳卻是別人眼裡的恩愛夫妻,日子逍遙。
她不知道自己死後,余建國和葉聽芳有沒有得到應有的報應。
但這輩子看來,報應還是有的,只是早晚而已。
「江家多了位旁支二少,聽說叫張知恩。」顧鈞收了張鵬飛留在海市的攤子,和江氏集團多有合作,對江家那邊的事,也知道一些。
余喜齡嘆了口氣,不被承認的孩子,能夠被江家以旁支的身份納入,衣食和教育能夠得到保證,生父對他也許也會多有關照吧,或許會要吃不少苦頭,至少未來可期。
但跟著葉聽芳這個外婆,誰知道未來又會是什麼樣子,苦頭吃了,未來也不一定會有。
知道孩子得到妥善安置,余喜齡沒有再問葉暖暖的情況,葉暖暖自己選擇的路,會走到哪一步,全由她自己負責。
葉聽芳那邊,余喜齡跟餘二嬸通電話的時候知道,余建國出錢,把人送進了精神病院,畢竟誰也受不了,有個瘋子天天綁著一身的花花綠綠的布條,跟著他們父子後頭。
而且,有個瘋子媽,對余小寶的影響也不好,余建國怕葉聽芳會跟到學校去。
說到最後,餘二嬸笑了,「小寶成績不錯,聽老師說考個重點大學沒有問題,上大學你就別拿錢了,你早前放在我這裡的錢,都還沒怎麼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