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場車禍之後，林妙曲的生活劃下了一道鮮明的分界線，分割著曾經與現在。
每隔三年，她就會背著書包，強行忘掉一切煩惱，活蹦亂跳地出現在一所新學校的門外。
她懷揣著錄取通知書，題頭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字樣，某某高中歡迎您的到來。
隨著新學校距離她的母校越來越遠，曾經的記憶也愈發稀薄。
儘管溫習了無數遍高中知識，但她仍然滿懷憧憬，仿佛選擇性失憶一樣地重新步入校門，繼續三年的課程。
如今她回想起來，這些荒唐的行為完全不受控制，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一樣，為了讓她迷失在平凡的生活里。
林妙曲的眼神中潛藏著萬千思緒，包含著不解、怨恨與質問。
「真相根本不重要，無非是你死了而已。」趙琪斫定了定神，嚴肅地說道。
在場眾人微微一愣。
這位處於畜道境界的趙老師無論是長相，還是說話的方式都與趙琢影如出一轍，實在是有些可疑。
不過，眼下的狀況使得眾人無暇分神，尚且來不及細想，就重新投入了愈發焦灼的戰局中。
只有林妙曲委屈地站在原地，不明白她與趙老師的久別重逢，為何熱臉貼了冷屁股。
李青牛憤怒地搖著陸警官的肩膀，剛想大聲怒吼，眼前再度浮現出那行血紅色的小字。
陸警官無奈地雙手一攤，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李青牛面對著眼前的罪魁禍首，只能咬牙切齒，攥著青筋暴起的拳頭，繼續開鑿著第三具塑像。
小丑的眼裡流下兩行血淚。
車輪戰已經磨平了他的心性，不再趾高氣昂地戲弄眾人。
所剩無幾的隊員們死的死，傷的傷，只有幾員猛將還在苦苦支撐。
在李青牛開鑿塑像的時候，韓幽蘭抽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刀，巧妙地擋在了小丑的面前，不斷與之周旋。
韓幽蘭相貌堂堂，一對彎月似的眼睛橫掛在高聳的鼻樑上，熠熠發光。
他雙手持刀，環抱胸前，堅定地佇立在傷員們的身旁。
對於韓幽蘭，趙琢影在夢境中有所了解。
他曾在一場重要的攻堅戰里叛逃，將隊員們無情地拋棄，加入俱樂部的陣營當中。
現如今，他的眼神中交織著複雜的情感，既有對於詭異現象的畏懼，又有身為小人物，對於一飛沖天的妄想。
趙琢影飛身上前，黑色的制服虎虎生威，掀起一陣躁動的疾風。
在他摘下懷表的時候，纏繞周身的妖霧變換形態，毒蛇一樣地洞開著血盆大口，將四周逸散的奇光異彩吞進霧中。
小丑跳到椅背上，興奮地高舉著年輕男子的斷肢，在一片苦海中翩翩起舞。
老婦人奄奄一息，在見識到了小丑的兇殘後，頓時失去戰意，抱著她的孩子放聲痛哭。
她憤怒地看向趙琪斫。
趙琪斫無奈地說道：「抱歉，我不能插手，他們都是我的學生。不過，請你放心，我會救治他的傷情。」
趙琪斫咬斷舌尖，朝年輕男子的身上噴出一口鮮血。
在他殘破不堪的肚腹上，湧現出來一根根細密的紅線，縫合著他的傷口。
趙琢影的狀態同樣不容樂觀。
不知是誰，始終抱著絕望的心態，不斷助長小丑的優勢。
從一開始的有來有回，到現在趙琢影的妖霧陷入停滯狀態，猶如迎面撞上了一座山峰，只得連連敗退。
唯一的戰力躲在角落裡不曾出手。戰局的天平，以千鈞之勢朝著小丑傾斜下去。
年輕男子的傷勢有所緩和，漸漸合上睡眼，露出孩子一樣甜美的笑容。
老婦人索性將心一橫，扯下臍帶，猶如高壓水槍一般衝著小丑的方向，噴射著橙黃色的羊水。
小丑捋著頭髮上的骯髒液體，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迅速地撲到講桌旁邊，緊緊拽著天使的衣擺。
比起那些自詡為健全的女人，天使因著未曾受到污染的雙眸，而顯得更加純粹。
天使殘缺的美，令這個瘋子感到心悅誠服。
在他平凡而短暫的生命中，幾近固執地認為，人心自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沾染著洗不淨的污濁。
眼不見為淨。
天使輕輕嘆息，沒有理睬小丑的求助。
在趙琢影的眼中，對於小丑的判斷已然明晰：這是一個狂躁症患者，迫切地追求著別人的認同感。
直到平凡的死亡，掩埋了小丑過往的經歷，他的人生才以煥然一新的面貌，伴隨著恐怖街賦予他的種種詭象而重生。
這是上天的旨意。
這個飽受摧殘的普通人，在漫長的幽怨歲月之後，突然握起死神的鐮刀。
天使告誡過他，在這裡可以隨意地制裁世人。
在恐怖街上，一切不切實際的幻想都是具備可能性的。
在認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的思想愈發病態，也愈發篤定心中的思想。
這是世人的報應。
他們理應受到懲罰，而他，自然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審判官。
「隨性而為吧，沒有人再能約束住你。」
那是他們首次相見，天使的這句話從此成為了他的信條。
他將臉上的紅鼻子揪了下來。
淋漓而下的鮮血，刺痛著他麻木的內心，無數的記憶碎片湧入其中。
在輔導班的異樣氛圍中，他的飯碗一次又一次地翻覆在地，同學們狂躁的笑聲嚴重影響了他。
湯汁靜靜地流淌。
十年如一日的奮鬥，在高考成績下來的一瞬間，本該開花結果。
可是，他心心念念的果子早已腐爛，土壤本身出現了問題，他的努力也淪為別人的笑柄。
除了死讀書之外，他一無所長，只得忍受著同僚們的欺辱。
死板，枯燥，便是他聽得最多的評價。
在一個細雨朦朧的早晨，一輛逆行的車輛猛地將他撞翻。
他緊緊攥住的公文包，拉鏈鬆動，沒有護住重要的文件，漫天飄灑在車道上。
而他冰冷的手指，下意識地伸向浸濕的文件，仿佛懷揣著強烈的信念感，不論生死，都要保住那些珍貴的文件一樣。
隨著紅鼻子爆裂的硝煙散去，老婦人和懷中的孩子雙雙殞命，下一刻又被趙琪斫救活。
簡直是小菜一碟。無論復活多少次，都根本填不飽他的胃口。
想到這裡，小丑狂妄地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