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在教學樓的走廊中，不斷徘徊，皮鞋響起了僵硬的踢踏聲，並且越來越急促。
遠看這所學校的時候，某些詭異的細節是注意不到的，只有仔細端詳，才能發覺其中的端倪。
這些學生的色彩過於厚重，完全不符合他們的稚嫩模樣，諸如聶梓的身上，逸散的是飄忽不定的淺灰色。
不過，更關鍵的地方在於，整所學校都被這些色彩包裹，似乎不全是由學生們散發出的。
顧湘面色鐵青，凝望著教室里的情景，卻看不出什麼門道：「難不成，我被李老師擺了一道……不論如何，他向我允諾的檔案室，我都要親自過去看看。」
沿著陰暗潮濕的走廊，他的左手邊是兩間教室，右手邊則是一間體育器材室，被一把鏽跡斑斑的門鎖栓了起來。
顧湘朝著深處走去，發現在後面還有一間隱蔽的屋子，散發著新鮮的油墨味，不由得讓他打了個噴嚏。
隔著鐵柵欄，裡面堆放著大大小小的鐵皮柜子，雖說不上整齊，但就檔案室的職能而言，倒是足夠將各式案卷收納起來，沒有遺漏。
鐵皮柜子的上面閃爍著亮光，猶如眼睛忽閃忽閃，吸引到了顧湘的注意力，而後迅速隱入黑暗。
正當他屏住呼吸、凝神望去的時候，那陣亮光瞬間轉移到了他的身旁，悄無聲息，令他乾脆收回了詭象。
「檔案室的負責人，就是你嗎？」顧湘冷冰冰地問道。
一陣濕漉漉的熱氣吹了過來，貼著他的耳邊，逐漸擴散到了脖頸上，粘連著衣領。
這股熱氣仿佛穿透他的肌膚，令他的軀體不由自主，恍如觸電般顫動起來。
隨著熱氣一同吹來的，還有一聲貓叫，以及一個溫柔的女聲，軟綿無力地回應道：「喵。正是在下，你要進來看一眼嗎？」
顧湘轉過腦袋，驚愕地看著趴在地上的一隻肥貓，通體呈殷紅色，正在吐著舌頭，理順身上的雜毛。
這讓他不禁回想起了那隻黑貓，同樣也是說著人話，就是不知道二者之間有無共通之處。
「看來，是我疏忽了啊。有些時候，擔起責任的未必是人，動物的職責同樣高尚。」顧湘充滿善意地說道。
「你在扯犢子呢。老娘在你後面，你朝前面瞎看什麼啊。真是的，本想保持淑女形象，不亂發脾氣的，全都賴你。」顧湘感到後脖頸上口水亂飛，岩漿般滾滾而下。
一位體態臃腫的老女人站在後面，如同厚重的圍牆，將周遭的日光遮得嚴嚴實實。
那隻殷紅色的肥貓打起精神，睜開惺忪的睡眼，飛檐走壁一般，迅速鑽到了這老女人的懷中。
顧湘好生奇怪，他通過詭象，所看到的不光是表象，更是其內隱含著的性格、心情和力量。
女子渾身逸散出來的色彩，卻是極度危險的酒紅色，猶如一口巨大的酒缸，搖搖晃晃地來到他的面前。
「實在不好意思。我跟李老師打過招呼，需要跑一趟檔案室，查點資料。」顧湘咽了一口唾沫，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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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抖動著臉上的褶子，如同一尊笑容滿面的佛像，同時伸出了五根手指。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顧湘說道。
下一瞬間，大臉上的和善一掃而空，轉變成了死氣沉沉的鐵青色：「你不知道這裡的規矩嗎？村子裡歸土地測量員，學校里歸我和李老師，我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需要五隻耳朵，你就要從街委會的職員身上取下來。」
「可是，街委會的職員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才能抓到他們呢？」顧湘壓制住心中的驚愕，若無其事地問道。
最令顧湘感到驚愕的，還不是這些話里無所不在的狂妄，而是這種黑市交易維持了多長時間，又要如何進行下去。
老女人驕傲地說道：「你以為土地測量員這個坑蒙拐騙的無賴，是怎麼混出名頭來的啊。街委會裡那些零零散散的職員，不知有多少栽到他的手中，新來的那趙科，估計也蹦躂不了兩天的。」
顧湘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這女人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沒有產生好奇心，蠢得可謂是驚天動地、不可救藥。
他不再抱有希望，敷衍道：「土地測量員的名頭再怎麼響亮，只怕是與我毫無瓜葛，僅憑我的實力，如何才能取下五隻耳朵呢。」
「很簡單的，我教給你。」老女人迫不及待地拉開檔案室的大門，悶頭走了進去。
一摞摞厚實的檔案堆放在架子上，雜亂不堪，如同一條堅不可摧的長城，連只蒼蠅都飛不過去。
二人踮著腳尖，小心地踩了過去，卻不可避免地響起「沙沙」的響動，踩碎了不少的檔案。
「這都小事。土地測量員不定期地補充檔案，屆時就會填滿這裡，用不著想些別的。」老女人豪橫地說道。
顧湘無言以對，與其說這裡是檔案室，真不如說是一間廢棄的倉庫，根本沒有翻閱的空間。
鋪天蓋地的檔案、密密麻麻的字體以及油墨味，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更別說是仔細查閱。
所幸老女人在他身前頂著，不斷地將檔案袋撕碎，看也不看，直接拋灑著其中的檔案。
突然，顧湘停住腳步，扯下蒙在臉上的一張碎紙片，目光中滿是驚愕。
他無比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一字一句，相當明晰，仿佛是印染在他的眼底。
這頓時令他情難自抑，無暇顧及身旁的老女人，喃喃自語道：「地表街道、天外街道與儒釋道之梯。」
「沒錯。這是較為高階的理論，你在小學的基礎課堂里，絕對是聞所未聞的。」老女人沾沾自喜地說道。
顧湘凝視著「天外」二字，仿佛聽到在心底最隱蔽的地方，響起一扇心門的開啟聲。
從那狹小的門縫中，灑下了些許光明，照耀著他困惑的記憶、理念以及意志。
隨之而來的，卻是愈積愈多的困惑，如同迷霧一般，全部籠罩在了他的心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