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州啊……」
陸同州睜開了迷濛的雙眼，似乎聽到有人喊他，騰地撐起身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內左顧右盼。
「睡得迷糊了……不好，都這個點了，案卷還沒有整理完呢。」陸同州盯著手錶，瞬間清醒大半。
黑黢黢的辦公室中，唯有陸同州頭頂的一盞明燈，灑下靜謐的光輝，就像他是審訊室中的犯人一般。
想到這裡，他不禁訕笑兩聲。
「中山大街的離奇失蹤案……果真是燙手山芋。可是除了我以外，哪個同事不是跑得遠遠的，我不加班到深夜，誰加班啊。」陸同州打著哈欠，倦怠地說道。
不被家人、同事們所理解，那又如何？
固執的書呆子、想表現自己的官迷……他的耳朵並不是聽不到這些非議，可自己的心中過不去那道坎。
前些天，有一對老夫婦顫顫巍巍地來到所里，相互攙扶，爬上了台階，顯然是徒步走了很遠的路途。
他們一進派出所，就掏出了盒皺巴巴的香菸，到處散煙，哀求著警官們再努努力。
他們自稱中山大街上的居民，打聽著好些年前的失蹤案後續，如同一團團不祥的烏雲，擴散到了派出所里。
這起案件早已超過了追溯期，他們卻沒有因此淡忘，反而愈陷愈深，仿佛他們才是真正的失蹤者一樣。
因為他們的大兒子，正是那起案件中的一位失蹤者，一直杳無音訊，也是他們唯一的心理寄託。
同事們紛紛視若無睹，拿著工作繁忙作為藉口，堵住了老夫婦的嘴巴，照常閒聊起來。
陸同州放下手頭的工作，言語懇切，招呼著這對老夫婦：「大哥，大姐，來我這裡坐坐吧。天氣這麼熱，喝口茶水，也免得急火攻心啊。」
「同志，謝謝。」老頭滿臉愁容，幾乎是在漫長的歲月中，深深鐫刻在了骨子裡，無從消解。
陸同州端茶倒水，將兩盞小杯子推到他們的近前，擺了擺手：「沒關係，這是我應做的。」
儘管老夫婦的心裡深知，這起案件早已沒有破案的機會，但他們還是想要聽到那個答案。
哪怕是假的也好，哪怕是安慰也好。
「同志，不怕你笑話。我們老兩口子不是閒得沒事做，偶爾也養養花、逗逗鳥。但是只要一閒下來，還是會心痛，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啊……」老太太愁眉不展地說道。
「就是，小崽又不懂事，整天瞎鼓搗些沒用的。他那是上的什麼狗屁大學，都快上成糊塗蛋了啊。」老頭抿了口茶，忿忿不平地說道。
陸同州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將案卷收拾起來，認真傾聽著二人的東拉西扯，暫時不再工作。
「長著張嘴，不是叫你胡說八道的啊。小崽哪有不務正業，他看咱老兩口心急得不行，不是也出去調查了嗎？」老婦人生起氣來，恨不得堵住老頭子的嘴巴。
「淨扯些沒有用的。小崽那些調查的結果，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傳出去讓警察同志笑話。」老頭擺了擺手，厭煩地說道。
陸同州帶著微笑，掏出筆記本，認認真真地準備記述：「完全不會。國內外有很多大案子，都是從最不起眼的小線索開始，漸漸逼近真相。畢竟俗話說得好，群眾的眼睛，才是雪亮的啊。」
老婦人笑了起來，略帶侷促地說道：「其實，老頭子說得也沒錯。我家小崽喜歡做白日夢，是遠近出了名的，前天還說看見了一架階梯……」
「他非得說，那是通往異世界的入口，他的哥哥是在那裡失蹤的，警察同志，你說說氣不氣人吧？」老頭子尷尬地撓了撓頭。
辦公室里隱約響起了一陣嘲笑聲，如同炒栗子般噼里啪啦，帶著高人一等的輕蔑之情。
但陸同州沒有多想，在筆記本上塗塗畫畫，隨後舉起本子，低聲詢問道：「所謂的階梯，你們看看，是我畫出來的這種樣式嗎？」
「這……我們也不清楚啊。」老夫婦犯起了難，不知如何是好。
「這樣吧，你們留個孩子的電話號碼，我等有時間的話，會主動去聯繫他的。」陸同州嚴肅地說道。
「謝謝，謝謝，這位同志真是好人呢。」老婦人不敢置信地望著陸同州，雙眼泛紅地說道。
「這是我應做的。請兩位放心，我一定會秉持著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原則，如實記錄在案。」陸同州沒有絲毫的驕傲，淡淡地說道。
「同志，抽菸吧。」老頭不善言辭，只能一個勁兒地塞煙。
「謝謝，我不抽菸……請說一下孩子的姓名吧。」陸同州相當客氣地說道。
「耿星河。」老太太一字一頓地說道。
隨後她拉住老頭的胳臂，很是不好意思似的，迅速道了個別，不想再給警察們添些麻煩。
陸同州看著漸行漸遠的二人，心裡很不是滋味，空落落的，如同猛吸了一口不適應的二手菸氣息。
「同州，你快醒醒……」
他轉過腦袋，疑惑不解地四下打量，試圖尋找聲音的來源，卻被同事們誤解了其中意思。
「同州，我早就說了，所里應該給你頒發一個大紅花，要不然真是可惜了你的嘴皮子啊。」一名同事慵懶地向後仰去，冷嘲熱諷地說道。
陸同州苦笑起來，暗自思忖著自己壓力太大，神經衰弱，所以聽到了那些聲音。
他晃動著腦袋，讓同事們的心裡莫名其妙，可是那些聲音卻揮之不去，甚至變得愈發清晰。
「蠢貨，你當這是在叫魂呢。」
「同州，你現在的狀態相當不錯，只有覺醒更強的詭象，才有機會逃出這個錯位時空。」
「閉嘴吧。你這是在添亂子，有心者自然會逃出生天，而我們需要做的，就是默默地拉他一把。」
陸同州驚愕地向後退去，撞翻了身後的辦公椅，響聲極大，一時間引起了同事們敵視的目光。
可他已經不再在乎，忘記扶起椅子，只在乎自己目前的心理狀態。
他不確定的是，自己是否需要約上心理醫生，診斷這種前所未有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