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忘了，自己跟這些道士到底鬥了多長時間。
只覺得天邊開始泛起了白色的光。
天亮了。
我聽到外面有小鳥嘰嘰喳喳的叫聲，他們看不到這山間祠堂中的兇狠。
所以，他們叫得歡快。
我筋疲力竭，看到祠堂到處都是血。
一屋子的人，卻幾乎已經沒有幾個是能喘氣的了。
我的胸口上下浮動著，半張著嘴，環視周圍的一切。
我跟沈清就像是趴倒在死人堆里一樣。
沈清完全失去了力氣。
絕望地看著我。
但是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對我來說，就好像是轉瞬之間的事。
剛才我就是一隻失去了意識的惡鬼。
而我媽，沈清，就這樣看著自己的兒子大殺四方卻無能為力。
我看到我奶躺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
她的左眼裡扎著一根玻璃，猙獰得可怕。
我爺坐在一旁的牆角邊，也已經失去了最後的力氣。
我慢慢地走到沈清的面前，對他伸出手：
「以後，不會再有人為難你了，我一個人手上沾了血，你就會沒事的。」
我看著沈清笑了，我知道，這時候的笑容，看上去應該是多麼的可怕。
但是，沈清沒有害怕，她慢慢地將心思收回來。
慢慢地，將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中。
慢慢地，對著我笑了。
我抬手，一把將沈清抱在懷裡。
抱著她，大步流星地走出這狹小的祠堂。
外面，陽光正好，灑在我們兩個人的身上。
暖暖的。
我低頭，看著沈清笑。
沈清腿上的血漬已經干透，沾在她的皮膚上。
我扯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沈清的腿上：「當心著涼。現在去哪兒？」
沈清靠在我的身上，慢慢地伸手摸著自己的肚子：
「故事還沒有講完，你還要聽嗎？」
我沒有回答，只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故事，總是講不完的，因為我們的生命還在繼續。
故事，還在無限延展。
我知道的，沈清不知道。
但沈清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當我抱著沈清下了山後，沈清垂下頭，掙扎著想要從我的懷中下來。
我聽話地將她放下來。
「跟我回家。」沈清沒來由地說道。
「好。」我沒有一絲猶豫。
現在的我依然在這裡，說明我想要尋找的答案還沒有找到。
沈家的秘密。
他們總在跟我提起關於沈家的秘密。
沈清的司機，此刻就站在黑色的車子旁邊。
他依然低著頭，雙手交疊在胸前，就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其實我是覺得有些奇怪的。
這個人，從昨天站到今天。
韓家的人衝進去的時候，難道這個人就沒有看到嗎？
如果看到了，他竟然沒有通知沈家的人？
沒有想過要進來幫忙？
我看向沈清的背後，她已經抬腿，準備上車。
情緒太奇怪了。
沒有驚慌。
對沈清來說，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發生的一般。
或者，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沈清，跟我走，或者幫我離開。」
我沒來由地覺得，好像沈清可以控制在這裡的一切。
沈清沒有回頭，只是望著前方：「上車，我現在很累。」
我遲疑一瞬後，才上了沈清的車。
天禧村的牌子漸漸遠去。
包括那幾個依然停放在山間祠堂里的屍體。
但沈清卻像是沒有準備要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一路上，我一直看著沈清的側臉。
她確實累了。
閉著眼睛。
全然不顧身上已經沾滿的血色。
回到沈家宅子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太陽曬得緊。
宅子的大門是微閉著的，輕輕用手一推，便能將大門推開。
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進來吧。」沈清的聲音變得冷漠了不少。
我心中全是奇怪的感覺，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問。
沈清一直走到大廳位置，坐在正對面的凳子上，這才轉回頭看著我。
笑盈盈地。
「你......」我剛開口，就被沈清打斷。
沈清臉上的笑容始終都在。
「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最後一刻，就是這樣，只是那時候，我的身邊沒有你。」
這話一出，我的頭嗡的一聲。
「我剛才問過你，故事，你還想要聽下去嗎？」沈清問我，沒有一點點多餘的情緒。
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想。」
我的聲音嘶啞。
我已經知道了，我和沈清都有這樣的能力，進入別人的過去。
以一種真實存在的方式。
我的手指撫摸著手腕上的紅繩：「這個，和銅錢有什麼關係？」
沈清深吸一口氣，點頭：「那顆金珠子，原本是鑲嵌在銅錢中心點的，所以，他們是一個子母體。」
「可是當初，沈晚晚告訴我，這紅繩，是他父親留下來的護身符。」我輕聲問道。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安靜下來。
我知道，只要沈清不操作任何事，我們周圍就不會再有任何危險發生。
她蒼白的臉，看上去是真的累了。
沈清輕輕的笑笑：「護身符？這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她倒是做過對的事。」
不等我說話，沈清繼續說道，「從發現銅錢的那一刻開始，所有人都盯上了我，他們想要得到一切。」
「韓家的人，和沈家的人都是這樣嗎？」我問。
沈清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自己身下的椅子：「我爹沒有，他為了保護我，死在日本人手裡。我很後悔，如果當初沒有相信韓延宇的話，如果一切都沒有開始過.......」
「那個道士說，我是........」我有點說不出口。
「鬼胎。」沈清立刻回應，看著我的眼睛，「韓延宇死了之後，他依然貪戀著我身體裡的銅錢，他想要活過來，所以，他日日夜夜來找我，我很痛苦。」
我垂下頭：「後來的祠堂呢？」
「後來我懷孕了，就像你看到的樣子，可是，不管我怎麼解釋，卻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我說孩子是韓延宇的，可是韓家的人並不相信。所以.......」
我深吸一口氣，接著沈清的話說下去：
「所以，韓家的人就把去天禧村墓地看望韓延宇的你，綁到了山上的祠堂里，有道士在裡面等著你。」
沈清紅著眼眶，流著眼淚：「我想要保住你，即使我恨韓延宇，可是，我依然想要保住你，他們只想要我身體裡的銅錢。但是我只想要你。」
我站起身，輕輕地將沈清抱入懷中：「那天，你就死在祠堂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