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沒想到的是,這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今天晚上的演出來了很多人,偌大的一個劇院座無虛席,據說一張票都被炒到了天價。
惡魔當然是不需要買票的。在燈光暗下來後,他就從陰影中踱步走出,眼神緊緊盯著遠處的舞台。
雖然今天出門後魔術師叮囑他老老實實呆在酒店裡別出來搗亂。
但惡魔會聽嗎?很顯然不會。操心的只有宗九一個,生怕把這個地獄魔鬼放出來為禍人間。
劇院裡人很多,竊竊私語充斥了整個劇院。
「沒能想到宗先生的手竟然康復了,先前看報導都以為先生要永遠告別舞台,沒想到如今竟然真的出現了奇蹟。」
「是啊,能夠再看到先生的舞台實在是太高興了,真的好喜歡他。」
「希望不要落下問題,也希望今天的演出能夠順利,先生加油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舞台上,白髮魔術師露出一抹嫻熟的笑容,手裡的魔術棒跳躍飛舞,紙牌在修長之間懸浮,看起來竟然像怎麼也不會落下那樣。
燈光從高處落下,將他的髮絲也染上一抹溫暖的色彩,越發襯得他整個人閃閃發亮,耀眼無比,宛如一個自帶光源的發光體,好看到不可思議。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他身上,伴隨著他每一個出乎意料的動作發出陣陣驚呼,掌聲如雷,甚至還有人面紅耳赤地尖叫老公,伸出手去接魔術師散落到台下的紙牌。
惡魔心情十分糟糕。
他討厭魔術師被別人這麼盯著看,就像屬於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一樣,火大極了。
明明這些人在惡魔看來就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靈魂,放到人群中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只需要一眼,惡魔就能看清楚他們掩蓋在皮囊之下的庸俗。
魔術師總是這麼關注這些螻蟻,將眼目光放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與之相對的,今天宗九的心情很好。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但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闊別這方舞台已久,久到恍若隔世的地步。
但他的心情雖然好,卻沒有往日站在舞台上的那種熱血沸騰感。
真夠奇怪的,明明表演一直都是他最喜歡的事情,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錯覺?
就好像和另外一件更加令人興奮的事情比起來,這場演出也不過如此。
「感謝大家的觀看。」
演出結束後,他朝著舞台下方行禮致意,在觀眾們的歡呼和脫帽子聲中,大劇院兩旁掛著的紅色帷幕緩緩開始了落下。
抬眸間,他看到了那個靠在牆角,與陰影融為一體,一臉不善的魔鬼。
說來也奇怪,明明台下這麼多人,宗九隻要一眼掃過去,目光就不自覺地定到了對方的身上。
如果說他是光源體,那惡魔就是一個黑洞,一眼掃過去就他那裡最格格不入。
宗九:「」
就知道這人不會有這麼老實,果然還是跟過來了。
趁著剛剛結束,魔術師遞給對方一個警告的眼神,緩緩朝著後台走去。
宗九由衷地希望惡魔不要搗亂。
這一場表演比較重要,因為是復工後的第一場,不少新聞媒體和業內人士都盯著這場演出,所以宗九剛才也特意安排了一些炫技,甚至把一套迄今為止還沒有人破解的紙牌花樣技巧搬上了舞台,將現場氣氛推到最高點。
想來這一場演出過後,整個魔術圈又得震三震。
當然與此同時,結束了表演後,宗九還得去劇場樓上的宴會廳參加一個小型發布會。發布會結束後還需要陪贊助商寒暄幾句。
「九哥,媒體已經在等著了。」
經紀人連忙走了上來,將手裡的外套遞了過去。
宗九披上風衣,匆匆從後台的特殊通道上樓。
這一場背後有不少贊助商代表來評審,媒體也早就等待多時,紛紛候在了樓上。
幾乎是白髮魔術師一走進來,那些閃光燈和話筒就緊隨其後,朝著他面前擠來。
「宗先生,請問您的雙手究竟是怎麼回事?已經有相關人士在前幾天透露過您的雙手沒有恢復的可能,現在是已經徹底痊癒了嗎?」
「宗先生,請問您剛才在舞台上表演的是近百年來都無人破解的那個神秘魔術嗎?」
「先生」
經紀人將這些媒體和記者隔開,「不好意思,請一個一個問。」
然而就算團隊的人再多,他們也擋不住這些人的熱情。
然而下一秒,不耐煩的宗九就扔出去了幾張紙牌,釘在了他們的面前。
看著沒入木地板的牌面,整個小型會議室登時陷入了寂靜。
經紀人連忙擦汗:「啊哈哈哈,這是魔術,一個小魔術。」
不僅僅是媒體,就連宗九也盯著地面的紙牌看了兩眼。
他分明清楚,這並不是什麼魔術。而是僅僅靠腕力就把紙牌釘進了木地板里。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宗九確定自己以前並沒有隨便扔紙牌玩的興趣。
而且就在剛才那個剎那,有無數張模糊的畫面似乎閃過他的腦海。
有他冷冷地扔出紙牌,將黑髮惡魔頭髮削斷,對方卻將他摁在門板上,順手塞了一張黑色房卡的畫面。還有無數張紙牌散落,他咬住其中一張,挑釁抬眸的畫面。還有他
一幕幕畫面如同走馬燈那樣回閃,但等到宗九想要上前再看清些的時候,這些畫面又倏爾不見,隱匿到了腦海深處,怎麼也找不著半分,反倒是頭先開始針刺般痛了起來,額角冒出冷汗。
這些到底是什麼如果是曾經發生的事,為什麼他沒有絲毫記憶?可如果不是曾經發生的事情,為什麼他會覺得這麼熟悉?熟悉到讓人頭暈目眩?
「九哥,九哥?」
經紀人的聲音喚回了他的神智,「是不是不太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宗九抬了抬手,表明自己沒事,等到頭顱深處那些零碎的畫面消失後,這才重新抬眸。
「開始吧。」
他朝著面前黑洞洞對著的鏡頭說道。
接下來是和贊助商的見面。
雖然宗九討厭應酬,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就算再討厭任何一種社會關係,也總是避免不了和同類打交道,甚至是虛與委蛇。
或許是看到他臉色的確不好的緣故,贊助商也表達了足夠的關切。
毫無疑問,宗九身上的商業價值足夠他們以禮相待。於是在商討過後,贊助商們決定先無限期往後推遲巡演時間,等休息兩個月後再做決定。
這裡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當初給宗九會診的全體醫生都表明他的雙手就算恢復了奇蹟,也不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行再次劇烈演出活動。為了確保搖錢樹能夠繼續搖錢,手傷這一塊自然得放上百分之三百的矚目。
第二個原因是經過了這次變故以後,宗九的名氣再度在國際上大漲,就連對魔術不感興趣的一些圈外人也對這位大魔術師雙手殘廢又復原的事跡有所耳聞。更別說這一次演出宗九還展示出了比之前更為優越的能力,倒不如急流勇退,休整兩個月,吊足別人胃口,也能正大光明再抬高一波商業價值。
宗九答應了。
他陪著喝了兩杯酒後就匆匆告退。
wyn的夜晚有點冷。
二月份的時候,這裡平均溫度只有個位數,一到晚上就能感受到天空籠罩下的寒意。
繞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宗九漫無目的地走到了多瑙河邊上。
為了不被認出來,他可謂是全副武裝,不僅把頭髮紮起來盤到帽子裡,還戴上了墨鏡和口罩。
垂在樹上的彩燈串成一串,掛著金色的流蘇。遠處的劇院大廳燈火通明。
宗九想起自己上次來這座城市,還是前些年他一個人來聽新年音樂會,歷歷在目。
這段記憶不是假的。那麼他丟掉的又是哪一段記憶?
「哥哥,這支花送給你。」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軟糯的聲音。
宗九回過頭去,看到一位小女孩手裡提著一個花籃,頭上扎著丘比特頭巾,小臉凍得通紅。
看著她手裡鮮艷欲滴的紅玫瑰,魔術師一時間有些恍惚。
因為剛才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宗九一時半會沒有注意到,街上走在一起的全部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街邊的商店也擺上了玫瑰和愛心的模樣。
二月份,再過幾天就是情人節了。
「哥哥?」
見他沒有反應,小女孩顫巍巍地將手裡的花籃舉過頭頂:「剛剛有一位大哥哥買下了我所有的花,他說,讓我把這些花轉交給你。」
白髮魔術師驀然抬眸。
遠處的街燈下,黑髮惡魔正百無聊賴地靠在電線桿上,懶洋洋地注視著這邊。
即使隔著老遠,宗九也能肯定對方肯定又露出了那種意味不明的,獨屬於惡魔的笑容。
「謝謝。」
他收回視線,彎下腰去,將小女孩花籃里的花全部捧了過來。
見他收下,小女孩好奇地抬頭:「哥哥,那邊的大哥哥是你的愛人嗎?」
宗九愣了一下,旋即飛速答道:「不是。」
「可是,玫瑰花只會送給喜歡的人,既然哥哥和那位大哥哥不是愛人,那大哥哥一定喜歡哥哥,才會買下這些花來送給哥哥吧。」
小女孩苦惱地掰了掰手指,「這些玫瑰很貴的。」
那我確定他沒付錢。
宗九滿頭黑線地打開錢夾,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順便把鈔票塞進了花籃里。
他想反駁,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末了,只能說一句:「不是愛人,我們是」
兩個字飛快地從他腦海中閃過,幾乎是脫口而出,「是敵人,不死不休的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