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村的「華陽公府」表面看和普通鄉紳宅院沒什麼不同。
但七郎走進主院,看到臥房窗戶的彩格玻璃窗,還是很驚喜!
五顏六色的晶瑩透亮的玻璃,被木匠細心地鑲在不規則的木格中,陽光透過,整個屋子是七彩的光芒,像彩虹一般。
趙老漢樂呵呵地地說:「怎麼樣?喜不喜歡?是你四哥帶回來的,說是燒透明玻璃出的次品,用來鑲窗戶正合適。」
七郎重重點頭:「喜歡!太喜歡了!爹爹,我真高興!」
……我真高興,人到中年了,還有爹娘疼愛,為我的住處操心;
……我高興,兄長們都關愛我,有什麼好東西首先想到我!
看七郎眼眶有點紅,趙老漢說:「喜歡就好!那邊搭了個小屋,給你養狼……」
七郎高興,趙老漢就高興。
他半截身子入土了,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兒孫都幸福。
另一邊,周氏也拉著董月明和趙禧說話:「我準備了一些東西,給喜兒做嫁妝!」
屋裡擺著滿滿當當的東西,許多都是這些年七郎兄弟送回來的。
像那些精美的蜀錦、夾纈,周氏都捨不得穿用,全都攢著,現在拿出大部分給趙禧。
盈盈是親王妃,畫兒的夫君也是刺史,喜兒的夫君卻是白身……周氏擔心喜兒吃苦。
看到這麼多東西,董月明心中感動,但還是婉拒:「娘,我們給喜兒備了嫁妝,您不用給這麼多,留著自己用……」
周氏拉著趙禧的手,固執地說:「這是我對孫女的心意,不是給你們的,不許攔著!」
董月明無話可說,只能收下。
周氏這才喜笑顏開:「你不用擔心嫂子們有意見,她們準備的添妝更豐厚呢!我們喜兒是全家的小寶貝,最得人喜歡!」
話音一落,被僕婦抱在
懷裡的小娘子就「哇哇」大哭,周氏連忙說:「哎喲!我們小妞妞也是心肝寶貝!」
這小娃娃不得了,那麼一點點大就像聽得懂大人說話,會爭寵了!
到了王家來迎親那日,華陽公府的大門前鞭炮「噼里啪啦」的響個不停。
來迎親的王家郎君在門口喊「新婦子,催出來」!
趙禧的兄弟們則攔門為難新郎,李弘一馬當先,大聲說:「要想迎走新婦,必須把我打倒!」
意氣風發的王勃拱手說:「……殿下饒我今日。」
一看到小舅子平虜和太子殿下的組合,他就有一種不好的回憶。
王家迎親的人得知這是太子,也都懵了。
打倒太子?這誰敢啊!今日還怎麼迎親?
李弘眼珠轉了轉,說:「奉先,你到門邊站著!」
武承嗣硬著頭皮挪過去……唉,爹娘說了,讓他一切都要聽太子的。
他爹當年得罪過楊老夫人和武后,現在想要修復關係,唯有犧牲這個好兒子。
眾目睽睽之下,李弘往武承嗣頭頂放了個大梨:「王郎君十步外射箭,射中梨就算過關!」
王勃目瞪口呆,這便宜小舅子太難纏了吧?
我要娶的是趙家女郎,又不是皇家公主!
他看向趙正和趙平虜,躬身求饒:「兩位兄弟高抬貴手,我不擅長射箭!還是讓我作詩吧!」
趙正皺了皺眉:「怎麼會有人不擅長射箭?你將來還怎麼守牧一方?」
本朝的文官都是能帶兵打仗的!
就連名不見經傳的鴻臚寺外交官都能橫
掃天竺!
趙平虜笑眯眯地說:「讓你作詩,就是便宜你。射箭或者跟太子比武,選一樣吧!」
趙五郎、趙六郎家的兒郎也在一旁起鬨:「什麼都不敢,還想迎走新婦?回家去吧!」
抬頭嫁女低頭娶婦,為難新郎是傳統。
一來增添婚禮的喜慶氣氛,二來展現女郎的貴重。
武承嗣頂著大梨瑟瑟發抖,鴨梨好大啊!
王勃在一片鬨笑中,直面李弘:「太子殿下,得罪了!」
所有阻攔他迎走新婦的,都是敵人!既然是敵人,就不必講情面。
本朝對太子的要求是文武雙全,皇帝陛下是個騎射高手,先帝更不必說。
李弘有專門的武師傅教導,又跟玄奘法師交流過……王勃還真不是對手。
兩個郎君在門口你來我往、拳腳帶著風聲,舞得虎虎生威,湊熱鬧的鄉親們全部轟然叫好!
太子殿下跟街頭賣藝似的耍功夫給他們看,機會難得啊!
今日這天明村盛宴,夠他們吹兩輩子!
好在李弘還知道分寸,今日他是為難新郎,不是來搶親,錘了王勃一頓後收手,傲然說:「今日讓你進門。日後若敢欺負趙家姐姐,寡人讓你好看!」
陪著王勃來接親的兄弟縮了縮脖子,新婦子後台好硬,惹不起啊!
王勃好不容易過了這關,哪裡敢說什麼?
唯有承諾:「我一定好好照顧妻子,此生絕不負她!」
聽王勃擲地有聲、滿臉誠意,趙家兄弟們總算滿意了,讓開一條路:「請進門。」
為難新郎這就結束了嗎?
王勃剛進入二門,就遇到了趙家女眷們手持掃帚、擀麵杖、荊條等十八般武器劈頭蓋臉
的打來。
一邊閃躲一邊求饒,總算過了這一關。
到新婦子門前,開始做催妝詩,這就是王勃的強項了。
新城長公主也來到了益州參與婚禮,聽到王勃做的詩,點點頭:「若說文采,王勃確實驚才絕艷,難怪七叔選中他。」
比文采,她的駙馬也不如王勃。
但駙馬的長處,是旁人不知道的,她自己懂就行。
終於,王勃牽著紅綢的一端,到正堂拜別新娘子的父母。
董月明滿臉不舍,哽咽叮囑女兒以後要孝順公婆、相夫教子,做好王家媳婦;
七郎則板著臉,悶悶地說:「好好相處,相互扶持。」
其他的話不想多說,就想揍王勃一頓。
竟敢拱走他精心培育的小白菜!
喜兒是他第一個孩子,真的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竟敢就這樣嫁到別人家!
老父親的心酸溜溜的。
趙禧含淚拜別父母,出門登上王家的馬車。
趙老漢和周氏也是欣喜又不舍,呢喃:「當初七郎成親的樣子,還像是昨日,現在連喜兒都出嫁了!」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過如此。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天空深邃如大海,暗雲似鯨魚。
驟然間,華陽公府前幾聲巨響。
地上火光炸起,如彗星般竄上空中,化成萬千繁星,照亮整個夜空。
一道道火光亮起,沖入雲霄,層層落下,散落如雨。
所有來賀喜的賓客都仰望著夜空,這是盛世璀璨的焰火。
在這漫天繁星之下,七郎恍惚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阿彌陀佛,師弟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