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口中的「大事」,就是想巡幸嶺南。
「一直聽你們說廣州百花盛開、海上萬舸爭流,朕想趁著還能走得動,去更遠的地方看一看。」
太上皇感慨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他最近覺得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
然而這大好河山,還有很多地方沒去過。
這些年,他們君臣去過隴西看賽馬,去過遼東看冰雪,也去過江南……
一路搞「見面會」、拉贊助,當然不是為了省錢,主要是為了親民,拉近君主和百姓的關係。
江南流傳著種種「皇帝微服私訪記」的傳說,關於這位聖上,鄉野村夫都能說上幾句。
七郎神色有些為難,若是早兩年,巡幸嶺南問題也不大。
但是,聖上您已經是太上皇了啊!
而退位的原因,是聖上去年冬日生了一場重病,把七郎嚇得差點原地圓寂。
……不是吧?不是吧?
他費盡心思,反而讓聖上比歷史上更早駕崩?
唐璿的養生術簡直浪得虛名!
萬幸的是,聖上挺了過來,病好之後醍醐灌頂,把皇位讓給好大兒李弘,自己為太上皇。
……當初太宗文皇帝就是想不開,一直為國事操心,否則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
雖然退位,朝中文武都是太上皇的心腹,新帝李弘沒急著換人。
李弘剛登基,大大小小的事,都來請教太上皇。
太上皇覺得安心之餘,又有些不耐煩……什麼事都來找朕,要你何用?
退休了就該好好享受生活,工作當然是讓年輕人干!
此時,七郎猶豫地說:「聖上想巡幸嶺南,恐怕朝中諸君都會勸阻。」
……萬一舟車勞頓、水土不服,出了什麼意外誰負責?
想一想秦始皇,就是在巡幸途中變成鹹魚的!
太上皇吹鬍子瞪眼:「怎麼?朕退位才多久,就連出
門都不行了?你剛剛還說,君臣相得一輩子,原來也是騙朕的!」
「好啊!魚湯不分給你了!」
七郎嘆氣……又來了!
他發現太上皇退後之後就有點敏感,動不動就疑心新君和臣子會不再尊崇他!
但是這個大鍋他可不能背,唯有無奈地說:「聖上一定要去,臣就安排行程。」
「只是這一回不要再微服私訪,也別再英雄救美,更不能親自去剿匪……」
這些事,都是君臣二人這些年巡幸途中乾的!
太上皇尷尬地咳了兩聲,嘀咕:「剿匪那事,不是你主導的?行吧,咱們這回正正經經地巡幸,就是去嶺南賞花,順便挖幾個龍蛋。」
人是正經人,就是有時不干正經事。
太上皇發現每次他說出「你們都背叛我」的意思,七郎一定會投降~~
這招數有點不要臉,但管用就好。
太上皇又高興了:「今日的魚湯,再分你一杯羹。」
七郎哭笑不得……都說「老小孩」,太上皇真的變成小孩。
但一條魚能燉多少魚羹,總不能全都給他?
果然這件事一提出來,朝中反對嶺南之行比上回江南之行激烈得多。
特別是老當益壯的蕭凌,不敢噴太上皇,就抓住七郎一頓狂噴,說他一把年紀還不安分,慫恿太上皇到處去玩。
「別以為我不知道!下江南那次,那個浮香樓就是趙家開的!」
瞧老蕭怒氣沖沖的,仙風道骨的形象都保持不住了~~
七郎梗著脖子:「蕭大哥你要講理,浮香樓的東家是嬌奴大娘,跟我們趙家沒關係!」
「你這麼冤枉人,我是不要緊。就怕被阿義媳婦知道,阿義就得
霉運當頭!」
蕭凌:「……總之下嶺南不行!嶺南瘴癘之地,上皇豈能去?你難道不怕被史書罵為佞臣?」
他對七郎是一片好意!
所謂忠臣賢臣,就是得勸阻君主不當的行為,而不是什麼都順從!
在七郎承受疾風驟雨的時候,太上皇還煽風點火:「朕本來沒想到下嶺南,就是子遜總在朕耳邊說,嶺南百姓期盼朕的駕臨,如期盼甘霖。」
群臣全都痛心疾首地看著趙太傅。
七郎:……我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太上皇得意地笑,難題都交給你,子遜要幫朕解決啊!
……說好的「一輩子」,怎麼的,你哄我的?
七郎按下心中的罵罵咧咧,示意嶺南都督駱賓王上奏摺,恭請太上皇聖駕巡幸嶺南。
接著,愛州郡王李楨也上了一道奏摺,說自己近來常夢見少年舊事,恐怕活不了多久,臨終前想見一見上皇。
此事出乎七郎意料,他遲疑地問:「臣只授意駱賓王上奏摺,愛州郡王……是怎麼回事?沒聽說他病重啊?」
當初神算易二郎說李楨有「松鶴之年」,這位倒霉王爺在安南風風雨雨、起起伏伏,居然活得好好的。
太上皇微微笑道:「朕早就讓人去信,說要去探望他,他很高興。」
兄弟暮年相見,多少有些感慨。
李楨父子這些年在安南兢兢業業,太上皇決定升愛州郡王為越王,子孫永鎮安南!
有太上皇的授意,李楨只好說自己「重病」。
既有嶺南民意,又有李楨殷切的兄弟之情,百官無可奈何,總不能不近人情,只能硬著頭皮同意。
太上皇嘆道:「民意不可辜負,何況兄長病重想見朕,朕不忍拒絕。朕巡幸嶺南,皇兒好好治國啊!」
口中這麼說,眉眼間都是即將出去旅
游的笑意。
李弘:……老小孩真是令人操心。
授意嶺南上奏摺,再加上出巡的種種準備,臨行的時候已是深秋。
好在這一次是南巡,越往南天氣會越暖和。
下嶺南最適合的季節就是深秋,涼風送爽、暑氣盡消。
太上皇決定不帶武太后,跟一輩子好朋友趙子遜享受屬於退休老翁的悠閒時光。
武太后得知太上皇出巡不帶她,沒什麼意見。
兒媳婦趙氏進門幾年,此前可能因為年少,一直沒懷孕。如今好不容易懷孕,武太后很重視。
董月明也一樣,吩咐人給七郎準備行囊,對他出遠門的事毫不在意。
七郎:「……我這一次南下,要去好長時間的,你真的不擔心?」
「擔心。」董月明隨口應著,側頭對上官婉兒說:「多做一些小孩子貼身的衣服,不知是男是女,就繡竹熊吧。」
么女麼心肝,么女趙靈兒是董月明的心肝寶貝。
上官婉兒微笑著恭敬應是。
七郎:「……我真的要南下啦!去很久!」
「嗯……喜兒帶著小孩子們過幾日歸寧,準備些他們愛吃的菜。」董月明又吩咐。
趙禧的夫君王勃在長安為官,來往洛陽很方便,想回來隨時都可以。
但每一次歸寧,董月明都會鄭重其事地準備好吃的。
七郎哼了哼,娘子心中只有兒女,沒有他了!
他這回真的要走很久!
既然已經下了嶺南,他就想下西洋一趟!
從前父母在不遠遊,儘量不做不必要的危險事。
現在天明村的小山坡上多了幾座墳,爹娘在天上看著他,他可以放下惦念,遠走天涯。
聽到七郎哼哼唧唧,董月明抬起頭,正色道:「你想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