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第一眼看到這隻雕,就知道這是屬於他的雕。
在幾隻猛禽之中,這隻雕顯得格外人模人樣,連眼神都冷傲孤僻,渾身流露出「莫挨老子」的氣息。
馴雕人在一旁說:「這是一隻金雕,長大了能獵狼,突厥人用金雕看護羊群。一隻厲害的金雕……」
沒等他說完,七郎已經擺擺手,擅自接近金雕。
「小心……」馴雕人連忙提醒。
這隻金雕桀驁不馴,就連馴雕人都挨過它不少爪子。
「我來接你回家,你願意跟我走嗎?」七郎站在鷹架前。
金雕背轉身,用孤僻的後腦勺對著七郎。
「啾啾~」你是哪個大豬蹄子?
「喲?聽叫聲你還是個寶寶啊?難怪我說你這體型怎麼捕捉狼。」七郎和藹地摸摸金雕滑溜溜的羽毛。
實不相瞞,以他的年紀,看誰都是寶寶。
馴雕人想要上前阻攔,圓通攔了攔:「這是他的雕,讓他們說話吧!」
「什麼怪事?錢都還沒給呢,就是他的雕了?」馴雕人嘀咕。
「多少錢?少不了你的。」圓通說著,跟馴雕人到一旁結帳。
七郎跟雕說:「你如果不答應跟我走,就『喵喵』兩聲,你不喵就是同意跟我走。」
「啾啾!」……欺負雕不懂外語!
「你同意了!」七郎高興地提起鷹架。
走出來遇到馴雕人和圓通,七郎高興地說:「這隻雕很合我意,多謝你們。對了,它會說人話嗎?」
馴雕人震驚:「有會說人話的雕?」……這是正常人問得出的話?
七郎失望:「那就是不會了。」
正常人確實不該這麼問,但這個世界不正常啊!
短短兩日,他已經刷新世界觀。
馴雕人收了重金,生
怕這隻抑鬱雕被退貨,連忙說:「或許你教一教,它就會了呢?實在不行,你跟它說鳥語也可以。」
「言之有理!」七郎一本正經地說,「我耐心地教,他總有一日會想起我,就會說人話了。」
如果這隻雕不是馴雕人從小養起,他簡直要懷疑七郎跟雕有一段人鳥情未了。
此時此刻,他只是微妙地對圓通眨眨眼……你這師弟,很精神?
圓通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七郎。
他知道七郎想起了誰。
回城的時候,七郎腳步輕快,快活得像一個得到心愛之物的小少年。
「你叫賀魯,這是你的名字!你記得嗎?我一看你的眼神就認出來了!」
「你一定覺得我很熟悉對不對?我不會控制你的雕身自由,你可以飛回草原去,但是要小心一個叫郭靖的人……」
他叨叨叨地念著,蹲在他手臂上的金雕版賀魯忍無可忍,撲棱翅膀飛到七郎的頭上。
「你可以抓我的頭髮,只要別拉屎!你們鳥類動物都是直腸子……」
「啾啾!」……愚蠢的人類!
「師兄,我們這就回去,給師父看我的雕!」七郎興奮地說。
得到心愛之物,當然要跟長輩炫耀。
圓通微笑著說:「好……不過師父會客去了,今晚不一定回來。皇上跟師父學隱身術,給他一個國子監四門博士的官職,他有時還會跟道友交流。」
「師父真厲害。」七郎再次感慨。
既然家裡有餘糧,他就暫時心安理得地帶著賀魯兄吃師父的軟飯。
一路匆匆忙忙,他們趕在閉坊之前趕回西市的家裡,家
家戶戶已經亮起了燈。
一個老蒼頭迎上來說:「兩位小郎君可算回來了,家主讓人傳話,今晚不回來吃飯,讓你們自己解決。」
「我就猜到……師父是去了哪一家?」圓通隨口問。
「岐王相邀,聽聞玉真公主也在,還請了好些有名的術士。」老蒼頭說,「家主讓人來找你們,本想帶你們一起去的。」
「是李隆范和玄玄啊!」七郎露出和藹的笑容。
李治的孫孫,好些都是他抱過的。
「為避諱,岐王改名李范了。」圓通笑道,「你若想見他們,不久之後就有機會。」
七郎搖了搖頭,摸了摸雕兄往院子裡走。
故人已經不是故人,見不見有什麼要緊。
安頓好金雕之後,圓通說:「我們坊有一家酒肆,夜晚非常熱鬧,我們就去那裡吃?」
「胡姬酒肆燈花淚,絲竹羅衣舞紛飛。」七郎欣然同意。
他想起當年跟圓通第一次進長安城,兩個小和尚去安氏樓看胡旋舞、吃烤肉。
不知如今安氏樓可還在?
「師兄,我們今日只掙到一百文,吃得起胡姬酒肆嗎?」
「吃不起。」
「那……?」
「記在帳上,師父會去結帳。」圓通理直氣壯。
又一個啃老啃得毫無負擔的。
七郎良心有點痛,猶豫地說:「要不還是買兩個炊餅就算了?還要養雕兄呢!」
圓通拍拍七郎的肩膀,笑道:「你不用擔心,師父養得起我們!只要你不隨便創業,就是孝順了。」
七郎鬆了口氣,啃老真香!
但「創業」是幾個意思?
這是李唐江山,創什麼業!他又不是
安祿山!
說起來,安祿山今年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啊!
「別想太多,我今晚帶你見識一點新鮮的!保證你眼珠子都掉下來!」圓通拉著七郎往前跑。
「師兄別吹牛!我活了一輩子什麼沒見過!」七郎不以為意。
他是見過世面的,無論多麼匪夷所思,也絕不會眼珠子都掉下來。
西市的胡姬酒肆、平康坊的青樓,都是越夜越美麗。
暗香浮動月黃昏,鶯歌燕語仿佛在耳邊低聲呢喃。
被留在家裡的金雕:……啾啾!
把人家接回來,往屋裡一拋就出去尋花問柳,這是什麼大豬蹄子啊!
七郎自認對長安城的每一個坊都很熟悉,但是時空變換就在他的眼睛一閉又一睜之間。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胡姬酒肆的熱鬧喧囂,烤肉和美酒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
曼妙的胡旋舞像盛開的花朵,一曲終了,銅錢叮叮噹噹像下雨一般。
陌生的是,昏黃曖昧的光影中,有一種神秘的氣息。
「好!」看胡旋舞的人紛紛叫好。
其中一個壯漢似乎喝多了幾杯,走上前去拉扯胡姬。
胡姬笑嘻嘻地依偎在他懷裡,就著他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氣,就想起身。
「不許走!今夜你陪我一個人!」壯漢嚷嚷。
美人掙扎著要起來,壯漢忽然大怒,伸手要打……
「住手!」七郎喝止。
就算是胡姬酒肆,也要講你情我願吧?
圓通拉住七郎的手,湊在他身邊說:「你再看看。」
下一刻,美人被推倒在地,異變突生……七郎的眼珠子掉在地上,撿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