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眾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杜蘅倒很鎮定:「那首詩確實是蘇軾寫的。」
「啊,杜公子,你說的是真的嗎?」馮青梔吃驚的道。
花子期愣了一下,料想杜蘅這是要跟他低頭了,冷笑道:「你承認了就好,我大人有大量,你只要跟蘇公子道個歉,這件事我們就不追究了。」
「詩是蘇軾寫的,但此人不是蘇軾。」杜蘅從茵席處走了出來,目光平靜的看向假蘇軾。
假蘇軾下意識的躲閃目光:「你憑什麼這麼說?你說我不是蘇軾就不是蘇軾?」
杜蘅目光灼灼:「至少你不是寫詩的那個蘇軾。」
「剛才若顏念的兩句詩,『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只有蘇公子知道後面兩句,他不是蘇軾,誰是蘇軾?」花子期言之鑿鑿的道。
杜蘅輕笑道:「剛才他說的後面兩句是什麼?」
「故園笙動送風高,一縷相思隨夢老,有問題嗎?」
「這是你們續的吧?而且是狗尾續貂。」
花子期大怒:「蘇公子詩才驚艷,豈容你誹謗?」
「在場諸位能夠參加詩會,想必都有一些詩才,你們說說,後面這兩句跟前面兩句,不說水平差了一大截,就是意境也不統一,像是各說各的,壓根就不是天涯何處無芳草下面接的詩句。」杜衡環顧眾人,說道。
馮青梔和封若顏等人,當即仔細回味起來,假蘇軾這兩句詩,雖然平仄韻腳和前面兩句合上了,但根本不在同一水平,而且前兩句的意境也被打破了。
因為後面的兩句,跟前面毫不相干,讓人覺得突兀。
周漁又出言助力:「就算蘇公子這首詩虎頭蛇尾,但也不能證明,這詩就不是他寫的。大家都寫過詩,有的時候靈感不濟,寫到後面筆力就乏了,這種情況也不少見。」
「沒錯,周學兄說得對,不管前面的兩句有多好,後面的兩句有多差,這首詩都是蘇公子寫的,別人休想冒名!」花子期大聲道。
聲音大,有時是為了掩飾心虛,杜蘅輕蔑的掃視一眼,緩緩的道:「你們狗尾續貂,難道就沒有想過,這其實是一首詞?」
什麼?詞?
眾人懵了一下。
按照前世的歷史,南北朝就出現詞了,隋唐也出現了不少詞作,但一直到宋朝,詞這一形式才全面蓋過了詩,成為主流。
而在這個時空,詩的流行程度遠遠大於詞,主要因為科舉考的詩賦,要求的是詩,而不是詞。
這麼一來,讀書人的都在詩這個方面下苦功,詞的功能主要是娛樂,教坊或者青樓比較流行,因此在本朝詞的地位略遜於詩。
「我就說嘛,這首詩怎麼壓的仄韻,原來是一首詞啊。」馮青梔反應過來。
封若顏不由看向杜蘅:「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兩句詩最早是你跟我說的,你既然說是詞,那麼完整的詞是什麼?」
杜蘅隨口吟道:「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嘶~~」
現場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詞清新秀麗,雖寫傷春之情,卻又沖淡了濃郁的傷感,後面一句像是自我安慰,不傷感,但落寞。
短短几句,心緒飄飛,情感曲折。
假蘇軾那兩句詩跟它一比,那就是屎啊!
封若顏細細品著這首詞的格律,激動的道:「這是大梁的教坊曲《蝶戀花》!」
「七棱,快,準備筆墨,將杜公子這首《蝶戀花》抄錄下來!」馮青梔興奮的招呼七棱,從一隻精緻的文盒裡,取出了筆墨紙硯。
其他幾個詩友見狀,也都紛紛拿筆抄錄。
花子期神色尷尬,他很難接受這個結果,忽然一拍假蘇軾:「這詞不就是你寫的嗎?」
假蘇軾緩過神來:「對,這詞是我寫的,杜蘅,你好不要臉!」
「既是你寫的,剛才為什麼不說?」
「剛才……我寫了那麼多詩,一時忘了也是有的。」假蘇軾梗著脖子,似乎要與杜蘅較勁到底。
杜蘅笑了:「現在想起來了嗎?」
「你一念,我就想起來了,這是去歲暮春我填的《蝶戀花》。」
「既然如此,那你應該知道這首詞的下闋吧?」
「啊,這……」假蘇軾頓時懵了,求助似的看向花子期。
這一首詞分為上下闋,熟悉《蝶戀花》格律的人都知道,一時花子期手足無措,狠狠的瞪著假蘇軾:「你看著我幹嘛?不是你的詞嗎?你念啊!」
「我……」假蘇軾抓耳撓腮。
馮青梔冷笑道:「蘇公子,你不會又忘了吧?自己寫的詞你都能忘。剛才不是說想起來了嗎?」
「我……我只記得上闋。」
「呵呵,待會兒杜公子念出下闋,你是不是又想說是你寫的,只是你忘了而已?」
假蘇軾滿臉通紅,無言以對。
花子期也是訕訕不語。
「杜蘅,下闋是什麼?」封若顏也準備了筆墨,抄錄了剛才的上闋,又迫不及待的問道。
她既有詩痴之名,遇到一些優秀的詩詞,她肯定不會錯過。
只聽杜蘅緩緩念道:「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多情卻被無情惱!好詞啊,杜公子大才!」馮青梔欣喜異常,把杜蘅帶到詩會,果然沒錯。
薛紫芸皺眉道:「這詞真的是杜蘅寫的?」
「事到如今,你該不會還以為是這位蘇公子寫的吧?」馮青梔像看傻子似的看了薛紫芸一眼,「既是他寫的,他自己會不知道下闋?」
「可是……傳聞都說杜蘅不通詩文,只會舞槍弄棒,他怎麼可能……」薛紫芸說出自己的疑惑。
七棱傲嬌的瞥了對面一眼:「傳聞未必可信。今天杜公子在書館裡,還給我家小姐的畫題詩了呢。那首詩信手拈來,根本都不需要醞釀斟酌,可見才思敏捷。」
梁辰詫異的看著杜蘅,這首詞真的是他填的?
既有如此才華,為什麼在殿試上一問三不知?
先帝當日給他出題,從難到易,最後讓他現場做一首詩,他都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