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恢復的不錯,可以出院了,可以駕駛機甲,但是對身體的負擔不要太大,如果達到疲憊指標,要馬上從駕駛艙里出來。」時稷一邊記錄著陸東言的身體數據,一邊說道。
陸東言乖乖點了點頭,失去了記憶的他變得沉默寡言,也只有在見到陸西望時才會露出些許笑容。
時稷一直負責照看他的身體情況,漸漸也和他熟悉起來,不過在他打聽自己為什麼失憶時,時稷則表示不知道,也不清楚他記憶斷層的時間段內經歷了哪些事。
陸東言感覺得出來,時稷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告訴他。他沉默著沒有追問,只是詢問自己什麼時候能恢復記憶。
時稷又給了他不確定三個字,說他的身體情況比較複雜,有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大概是一輩子三個字太過刺耳,他覺得有些難受,下意識想要避開什麼,到後來也不問了,甚至沒有找回記憶的想法。
「希望以後不會再見到你,祝你好運。」時稷說著走出病房,他對自己的每一個病人都會這麼說。
畢竟他所從事的研究特別,會第二次出現在他面前的多多少少都是因為身體出現了大問題。
陸東言一路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又轉頭看向窗外。外頭什麼都沒有,可他每天都能看上好一段時間。
時稷出了病房後,正巧遇上來接陸東言的陸西望,他目光頓了頓,脫去身上的白大褂,說道:「答應你的事我都做到了,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他的語氣說不上好,甚至帶了較為明顯的厭煩。他和時予一樣,很少會因為某些人而屈就自己的情緒,曾經的謝立欽是這樣,現在的陸西望也不會成為例外。
陸西望並不在意他的態度,在他見過的人中,比起那些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人,他更喜歡時稷這樣把什麼都表露在臉上的人。
因為直接,因為不屑於耍心機。
陸西望微笑道:「博士一直都是自由的,想什麼時候離開都可以。」
虛偽的讓人覺得噁心。
時稷輕嗤一聲,卻又提起白大褂穿了起來:「還是算了,我要在這裡等我家小兔崽子回來接我。」
他丟下這句話便直挺挺離開。
那條鹹魚到哪都是個威懾,比【惡龍】還恐怖,至少時稷覺得陸西望不會害怕【惡龍】,卻會在面對時予時束手束腳。
畢竟是一個踩碎了他的肩胛骨卻讓他連醫院都不敢來的瘋子。
爽!
時稷美滋滋摸著下巴,給時予發去了條消息,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陸西望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攏,漆黑的瞳孔染上濃郁的墨色,算是烏壓壓的天空下席捲了風暴的海面,隨時有可能湧起潑天的浪潮,將一切吞噬。
一瞬間,只是一瞬間陸西望便收斂了眼中所有情緒,他自然的看向突然站在他前方的人。
是陸東言,他看著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擔憂,眼底深處還有絕對的信任,和他小時候看他的目光一模一樣。
他不太放心的詢問:「哥,你和博士吵架了嗎?怎麼臉色不太好看?」
陸西望帶著他一貫的微笑,拍了拍陸東言的肩膀說道:「沒什麼,大概是博士不喜歡我,我請他來給你治病的時候,用了點強硬的手段,他討厭我也是應該的。」
他的話中充滿了真誠,神色間還帶了無奈,又說道:「等他氣再消一點了,我再來和他道歉,我們走吧。」
陸東言聽到只是這樣,眉宇間的擔憂退下去一些,又連忙說道:「下次帶我一起來,博士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陸西望點了點頭,兩人一路走著出了醫院。
上懸浮車前,陸西望看著身邊比以前沉默了不少的陸東言,忽然問道:「你還記得時予嗎?」
陸東言疑惑地看向他,認真想了想說道:「是……之前到醫院來看我的時元帥嗎?」
他的表情很坦然,疑惑也並非刻意裝出,陸西望點了點頭,再問道:「你覺得她怎麼樣?」
陸西望很少問他這種評價性的問題,特別是評價一個人,陸東言有點意外,依舊認真想了想,才說道:「她是個很厲害的人。」
「說說看。」
「雖然不知道我失去的那段記憶里發生了什麼,但她那麼年輕就成為了聯邦元帥,大家都喜歡她崇拜她,難道不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嗎?」
他詢問過時稷他醒來那天來看他的幾個人是誰,並未從他那得到確切的回答,卻也知道了他們的身份。
一個富豪之子,一個元帥之子,一個新任聯邦元帥,都不是普通人。
時稷也沒有告訴他他們和他的關係,他好奇的上星網查過,看到了很多照片,也看到了許多關於他與他們的事。
陸東言猶豫著,還是把壓在自己心頭許久的話問了出來:「哥,我和他們的關係真的很好嗎?」
有人說他們是最默契的夥伴,有人說他們是最損的朋友,星網上關於他們的事不少,他還看過軍校時期的直播,他有些難以想像直播里的人是他自己。
陸東言望著陸西望,企圖從自己從小到大最信任的人口中得到答案。
陸西望直視著他的雙眼看了她好一會兒,忽然淺淺笑起來,眼中蔓延開濃厚的讓人看不清的情緒。
他道:「不好,你是為了我,才和他們一起讀書,一起上戰場。」
時上安排時下假死的事也被安排上了,選的是意外落水身亡,比斯卡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事情進行得無比順利。
時予站在峭壁上迎著海風,手中捧著夏麗娜的骨灰,她遠眺著平靜的海面,似乎想看清海的另一頭有著什麼。
洛夏辭從遠處走來站到她身後,順著他的目光往遠處看,看到了紛飛的海鷗,看到了跳出海面的魚,忽然輕聲說道:「真的要把他帶回去嗎?」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時下。
隨著一百多年前的事情漸漸浮出水面,他們也知道那大概是一個農夫與蛇的故事。
當年的蘭澤,與如今的時予,竟詭異的相似。
時予聽出了他話語裡的擔憂,突然響起曾經不知道在哪聽過的一句話,順嘴就拿出來用了:「洛洛,我們不能因為好人曾經被傷害過,就不選擇當好人。」
她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
她又哪裡算得上是個好人,如果非要用好人來定義一個人,蘭澤應該是,而她絕對和這兩個字沒有半點關係。
「人的未來由自己選擇,時下不會甘心留在聯邦,只要時上還在卡斯蘭帝國,他一定會有回來的一天。」
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早就在他的生命中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時下是一個好孩子,他年紀不大,懂得卻多。
時予看得出來,他和他的哥哥一樣,都不會甘於當一個平凡人,如果卡斯蘭帝國的皇族有未來,那他的未來一定是這兄弟倆創造的。
「你這是在養虎為患。」洛夏辭警告道。
時予臉上的笑卻更濃郁了,她側頭看向洛夏辭:「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個故事,動物園裡放生了一隻猛虎,給了它一片很寬很大的領域,有足夠的食物,但它卻一日比一日沒精神,甚至變得虛弱。」
「你知道為什麼嗎?」她反問著。
洛夏辭看著她:「因為喪生了在野外生存的技能嗎?」
一隻被圈養的猛虎,如何還能稱得上是猛虎?
時予搖了搖頭道:「不對,能夠被放生的猛虎一定具備在野外生存的能力,它之所以變得虛弱——」
「是因為沒有對手,是因為沒有天敵。」
「動物園的研究人員百思不得其解時,有一隻野生的猛虎入侵了這隻猛虎的領地,它們打了一架。」
「被放生的猛虎早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凶性,捍衛了自己的領地。」
其實,這個故事是她小時候看過的紀錄片,留給她的印象很深刻。
不管是動物還是人,都需要競爭,就像她上學時背過的課文,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
卡斯蘭帝國走到今天,未嘗不是因為霸主當得太久,英勇無畏的貴族都失去了當年的銳意進取,成為沉溺酒色著迷權力的蛀蟲。
曾經的聯邦是何等強大,她傲立整個宇宙,沒有哪個國家敢小看她,可後來呢?
聯邦內部權力傾軋,蘭澤的力量成了被覬覦的對象,所謂的功勳者,所謂的先烈,不過是一群蠅營狗苟的竊賊。
洛夏辭看著時予的側臉,見她黑色的髮絲在海風之下飄搖,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聽她在風中輕語:「我們存在的意義是守護,而不是終結。」
如果有一天聯邦是被終結者,那一定是因為聯邦失去了活力,像百年前一樣。
兩人安靜的站在波濤洶湧的峭壁前。許久之後,時予將夏麗娜的骨灰撒下,她沒有再和她道別,而是拋下一支希爾蘭。
至於那條或許承載了皇室秘密的項鍊,她沒有將它交給時上,而是將它戴在夏麗娜的脖子上,和她一起火化了。
這世界上唯一不朽的,是意志。
而承載意志的物品,是一道枷鎖。
時下意外身亡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卡斯蘭帝國,由於他年紀尚小,帝國和聯邦正在議和階段。
皇帝陛下縱然悲痛欲絕,還是將他的葬禮從簡辦理,這件事引起的波瀾不大,不久之後便漸漸平息了下去。
兩國之間的和談進行得很順利。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以時予為代表的第一聯邦和以比斯卡為代表的卡斯蘭帝國簽訂停戰和平協議,協議有效期為一百年。
協議簽訂後,時予便要率領裁決軍團返回第一聯邦,可在這個時候,一個消息從第一聯邦傳了過來。
謝立欽是雷格的事傳遍了整個星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