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落青陽

2024-08-18 20:08:19 作者: 小東方
  大乾,滄州,青陽城。

  暴雪紛飛,冷風如刀。

  舊板車上,屍體散發出腐臭難聞的味道。

  方毅裹了裹身上的破蓑衣,俯身拉起板車,拐進狹窄逼仄的胡同里。

  穿越此界兩年有餘,從迷茫到為生計奔忙,他早已習慣了這方妖魔亂世。

  原身父母早亡,姐姐為了將其養活,積勞成疾,如今臥病在床,需每日熬藥調養身子。

  為了兩人能夠活下去,原身十三歲時就加入了收屍隊,在最底層苟且偷生,成了窮苦眾生中的一員。

  在他們眼中,生此亂世,食不果腹,衣不避寒,活著已然步履維艱,誰知明日會不會橫屍街頭。

  能活著已是不易,便也無人敢想更上一層的風景。

  可擁有原身記憶的方毅深知。

  在這命如草芥的亂世中,唯有加入武館學武,方能改變命運。

  旁人得知後都笑他痴心妄想。

  學武?

  確可讓人多一份活下去的希望,但那高昂的學費卻令人望而卻步。

  一個臭收屍的,家裡還有個病秧子,也敢肖想學武?

  他也因此成了街坊鄰里閒聊時的笑談。

  可沒人知道。

  他在死人堆里爬冰臥雪,縮衣節食整整兩年,離攢足學費只差一步之遙。

  只要拿到今日收屍的佣金,他就能湊齊學費去武館學武。

  加入了武館,他便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錢。

  更何況,他穿越過來並非沒有依仗。

  那是一座殘缺的白骨小塔,僅有一層,就掛在他脖子上。

  從他的記憶來看,這層石塔名為寂滅。

  能力古怪也很簡單。

  它能通過方毅觸碰死人,吸收其中的死氣,然後反哺給他,增強他的體質。

  能讓他的習武之路更加順遂。

  思及此,方毅的步伐又快了幾分,滿是污垢的臉上也多了幾分喜悅。

  凜冽寒風中,破敗的義莊近在咫尺。

  可這時,他抬頭望去,只見院門大敞,義莊裡迴蕩著女人慌亂的驚叫和男人們放肆的譏笑。

  瘦骨嶙峋的女子被壓在雪地里,那張樣貌精緻卻過分蠟黃的面孔此刻滿是驚恐。

  在其身上,四個流里流氣的漢子用力撕扯著她的衣裙,嘴裡還發出歹毒的笑聲。

  「方顏,你乖乖從了老子,我就免了你弟弟欠的債,這筆買賣劃不划算啊?」

  「張苟你混蛋,放開我!」女子抵死不從,竭力掙扎著。

  混混頭子見女人如此剛烈,麻子臉上浮現一抹淫笑。

  「方顏,你也不想你弟弟被老子廢了吧?」

  剎那,女人的哭腔凝滯了一瞬,不再掙扎。

  這一幕直叫方毅目眥欲裂。

  他棄下板車,快步衝進義莊。

  「住手!」

  方毅大力推開幾人,擋在方顏身前,轉頭怒視張苟。

  「欠下的藥錢我已經還了雙倍,你們還想怎麼樣?」

  原身因為姐姐的病,曾在藥鋪欠了十兩銀子,藥鋪老闆委託張苟來討要。

  此人是西城區血雨幫的小頭目,常借著幫人收債的名頭,幹些欺男霸女的勾當。

  方毅為了息事寧人,已經給了張苟足足二十兩碎銀。

  可張苟仍舊月月來索要不說,今日更是帶人想欺辱他姐。

  身在亂世,若是能用銀子換來一絲安穩他可以忍,但欺負他唯一的親人,他忍不了!

  若張苟一再刁難,今日他就算是匹夫一怒,也要這幾人血濺五步!

  「還沒還清是老子說了算,敢還手?哥幾個,給老子廢了他。」張苟眼中滿是獰色。

  這時,方顏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擋在了方毅的身前,猶如護犢的母獸,沙啞著嗓子喊道:「張苟,我願意嫁給你做妾,你不要傷害我弟弟!」

  「不行,」方毅雙眉擰起,一口回絕,「張苟都有妻子了,還打死過幾房小妾,今天就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嫁過去受罪。」


  「姓方的,你他媽找死?」

  張苟的聲音有幾分沙啞,目光也隨之變得冷厲。

  只見他渾身肌肉鼓起,原本矮小的身子陡然拔高,變得整整比方毅高出一個頭。

  話語間,張苟粗壯的手臂猛然掐住方毅的脖子,拎起他便撞在了木門上。

  砰的一聲,方毅險些暈厥,雙眼頓時漲得通紅,整個人都嵌進了門框之中。

  源自死亡的威脅驟然傳來。

  「看上你姐,是你老方家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

  「無恥!」

  方毅咬緊牙關,一隻手已經探進了蓑衣里。

  他看見張苟左臂上有血跡滲出,似是受了傷。

  張苟是氣血武者不錯,可他這兩年吸收近六百具屍體的死氣,體質也已接近這一層次。

  估計再有三五十具屍體的死氣,他就能達到與張苟比肩的地步。

  對方又帶著傷,就算武者和普通人之間差距極大,他也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方毅剛欲還手,一低頭,卻對上了方顏近乎哀求的眼神。

  「張苟,不要,我答應嫁給你,你放開我弟弟。」

  「算你識相。」張苟獰笑著鬆開手,將方毅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方毅剛想起身搏命,一隻蒼白粗糙的手卻摁在了他的手上,制止了他的動作。

  「小毅,你是爹娘唯一的希望,不能有事。」

  方顏的呢喃聲在方毅耳畔迴蕩,刺骨的劇痛讓他忍不住發抖。

  這一刻,身體的疼痛遠不如心痛來得猛烈。

  上一世他親緣淺薄,從未體會過親情。

  只有在這兩年,他才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

  如今姐姐為了不讓他出事,更是寧可以身飼虎,也要護他周全。

  這份親情,他拼了命也要維護。

  一旁的張苟可不管這倆的姐弟情深。

  他用力扯住方顏的頭髮,一字一句的說道:

  「方顏,你記住,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

  「敢反悔,我就把你弟弟的手腳一點一點打斷,碾碎他的每一根骨頭,懂嗎?」

  「懂,懂。」方顏用力攥緊方毅的手,忍著痛回應道。

  「懂,就最好,」張苟冷笑了聲,道:「今晚把自己收拾乾淨,等著老子明天來娶你。」

  說罷,張苟掂了掂從屋裡翻找出來的錢袋子,得意的笑聲迴蕩在義莊內。

  「要不是老子晚上有要事在身,非得當著你弟弟的面辦了你不可。」

  「這四十幾兩銀子,就當是你提前給老子的嫁妝了。」

  他隨手摸出幾塊碎銀,丟給了三個手下。

  「拿去買酒喝。」

  話落,張苟揣著銀子揚長而去。

  望著張苟手中熟悉的錢袋子和姐姐狼狽的模樣,方毅的十指深深摳進了雪地里。

  此刻,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原本扭曲的表情漸漸平息。

  「姐,回屋吧,你該喝藥了。」方毅將姐姐扶回屋內。

  「小毅,對不起,是姐姐沒用,拖累了你。」

  方顏取出一個破舊的首飾盒,眸中帶著愧意。

  「這裡還有兩件首飾,你拿去當了,應該能湊點。」

  看著眼前的首飾盒,方毅久久說不出話來。

  初來之時,他舉目茫然,全靠姐姐拖著病體替人做女紅才將他養活,否則他早就因饑寒死在了那寒冬臘月里。

  現今姐姐自身難保,還拿出僅剩的一點嫁妝首飾幫他。

  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又豈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姐姐所有的好,而在面對姐姐即將踏進火坑時坐視不管?

  「姐,還有具屍沒拉回來,我出去一趟。」方毅嗓音沙啞道。

  「好,路上小心些。」

  「嗯。」

  方毅轉身關好門,邁入風雪之中。

  寒風裡,一道聲音細不可聞。

  「姐姐,今後,換我來保護你。」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