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素在體檢中心的人緣很好,工作態度認真嚴謹,領導也很喜歡她,聽她說家裡長輩骨折住院,二話不說就批了三天的年假。現在是體檢的高峰期,銷售又拉了好幾個單位的單子,最近正忙,三天已經是極限了。
第二天一大早,阮素給季母準備了換洗的衣服,送毛豆上了幼兒園的校車後,她就去了醫院。
護士正在給季母檢查,季母的氣色看起來還可以。這個三人病房也沒住滿,另一個病人去做別的檢查了。
等護士走後,阮素這才跟季母說道:「媽,我之前就想過了,要不我們換個住處吧?我看隔壁小區就挺不錯,尤其是一樓,還帶院子,陽光也充足。明崇需要經常曬太陽,可家裡的陽光不是很好,每天照在臥室也就那麼兩個小時,可如果把他推到外面樓下,又太折騰了,畢竟我們家是樓梯房,沒電梯……」
這還是阮素同事提供的建議。
家裡有老人的,一般要麼住樓層低的,要麼住帶電梯的。
季家所在的是老舊小區,沒電梯,還是在五樓,別說是季母了,就是阮素每天爬樓都覺得有些吃力。像從樓梯上摔下來這種事絕對不能再發生了,於是阮素就想,租一個一樓帶院子的房子。
阮素見季母不說話,又再接再厲的對一樓進行安利,「傷筋動骨一百天,之後您回家了,恐怕也不能出門不能下樓,很多事情就不太方便,您覺得呢?」
季母並沒有立馬拒絕這個提議,反而問道:「你打聽過租金嗎?」
阮素昨天幾乎凌晨兩點才睡著,她也上網看了房子,一見這事有戲,立馬打開手機打開APP遞給她看,「您看,這個房子還不錯,也是老兩口住,現在老兩口要去照顧孫子,這房子才空出來,價格也合適。離咱們家也近,我又順便看了咱們小區的租金,基本上可以相抵,最多再出個幾百塊就可以了,這房子大,日照時間也充足。」
季母也覺得爬樓梯很累,她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如從前,而且阮素說得的確有道理,兒子需要曬太陽。她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點了下頭,「行,就照你說的去做吧,我房間的床頭櫃裡有一張農行卡,你先拿著去置辦搬家的事。」
阮素詫異之餘,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有錢的。」
季母嘆了一口氣,「你先拿著,這幾個月我是不方便做什麼了。」
阮素拗不過季母,只好答應了。
接下來三天,阮素都快忙壞了,不過將那個帶院子的房子租了下來,也請了搬家公司,鄰居王奶奶認識熟人,找中介介紹了一個很有經驗的護工照顧季母。等季母出院時,直接回了租的那個房子,原本她還有些不確定的,這下也滿意了,這個房子比她想像中要好,尤其是院子很大,就連王奶奶都在羨慕,私底下也在跟季母夸阮素,「是個能幹的,難為她是真的為你考慮打算,年輕人都最怕麻煩最怕搬家了,其實咱們年紀大了,的確不適合住那麼高的樓層,還是樓梯房,就像你現在這樣,要是回家了,那可只能呆在屋子裡了,還有你家明崇,這多方便啊,直接推著就能出來曬太陽了。」
家裡多了一個骨折病人,阮素比以前真是忙多了。還好有護工還有鄰居老兩口的幫忙,不然她都要累倒。
阮蔓等了半天,也沒等到阮素跑回來訴苦,找人一打聽,才知道阮素居然搬了家又請了護工,這令她又氣不打一處來,季母未免太過分,太區別對待了,上輩子季母從樓上摔下來也是骨折住院,她趁機說請幾個阿姨照顧,季母陰陽怪氣的說不需要她操心,也不用她管,這不是明擺著想讓她當老媽子嗎?
季母是不安好心,她卻不能上當,乾脆就以出差為由跑了。
這輩子季母居然請了護工?
阮素到底給她灌什麼迷藥了?
這讓阮蔓很不服氣,說白了,她現在就是見不得阮素過得好,無論是誰對阮素的偏愛,都令她惱火。
她也不願意看阮素過得比上輩子的她要好。
做壞事總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一開始,阮蔓讓弟弟章建去破壞樓道里的燈,心裡還很忐忑,畢竟這還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主動害人,過了這一道坎,接下來再做什麼事情,也就心安理得多了。阮蔓決定從季母那裡入手,打聽到之前在醫院照顧她的護工信息後,便又一次讓章建出馬了。
護工姓胡,是外來人口,家庭條件不是很好,對於這種人,直接簡單粗暴的用錢去誘惑就行,果然這個護工立馬就答應了,阮蔓先付了八萬塊作為定金,等事成以後,再付剩下的六萬。
阮蔓要護工做的並不多,除了盯著這一家子以外,就是在季母面前上眼藥了,讓季母對阮素產生惡感。
挑撥離間這種事並不難。
胡護工都已經照顧季母大半個月了,季母看她勤快,又算得上是她的老鄉,平日裡對胡護工也是和顏悅色的,即便出院了,也還是讓胡護工跟著一起來,在阮素上班時,胡護工也順便照顧季明崇,不愧是經常照顧病人的熟手,做起事來也麻利得很,不只是季母,就是阮素對胡護工都很滿意,已經在考慮等結工資時要不要多給個紅包了。
這天,阮素去上班了,毛豆去幼兒園了。胡護工陪著季母在打毛衣,她比季母要小十來歲,不過還是很有話題可聊,這聊著聊著,胡護工突然說道:「您兒媳婦是真的好,應該跟您兒子感情很好吧,不然不會這樣不離不棄,我做這一行真是見多了,就是病床前兒女都不一定靠得住呢,所以您兒媳婦真是難得一見的好人。」
季母只是笑笑,並沒有指出阮素跟季明崇之前都沒有交集這件事。
她本身就不是一個愛跟外人說家事的人。
胡護工又說:「現在婆婆不好當啊,我跟您說件我老家的事,您聽嗎?」
季母打毛衣的手頓了頓,笑著說:「聽,本來就是嘮家常。」
「我老家有這麼一件事,男的跟女的都已經定好了婚期,結果在結婚前意外死了,女的就跟未婚夫的爹媽說,她懷孕了,老兩口就這麼一個兒子,一開始是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最痛苦的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了,現在一聽準兒媳婦懷孕了,也顧不上難受了,就求著她把孩子留下來,這女的也答應了,就住進了老兩口的家裡,大家都誇她心地善良,那是真把老兩口當自己爸媽看待,時間長了,老兩口看著她肚子越來越大,就沒防備什麼,結果呢,這女的有一天把家裡的錢都卷跑了……」
胡護工說:「電視裡常說,患難見真情,這女的真是有心計,等老兩口都特別信任她了,她把人家棺材本都騙走了。別人都說,她肚子裡的孩子指不定都不是那人的,搞不好根本就沒懷孕,就用這孩子來騙老人信任。」
季母聽著聽著,也不打毛衣了。
胡護工點到即止,她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拿了錢這麼久了,她才找到機會說這話。
她覺得季母不是個糊塗人,她在這家裡也觀察很長時間了,季母對阮素並不是多熱絡,反而還有些生疏冷淡,連對她這個外人都比對阮素要親近一些,可見是防著阮素的。今天她說了這話,季母一定會多想,說不定還會懷疑樓道里的燈根本就是阮素弄壞的,就是要利用這一出來博取她的信任!
季母的樣子不太好看,連毛衣都不打了,胡護工看穿不說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也不再試圖火上澆油,以免弄巧成拙。
阮素現在都提前半個小時下班,她去買了菜回來,毛豆還沒放學。
家裡除了季明崇以外,就只有季母跟胡護工了。
阮素準備去廚房,季母面色鐵青的走到她面前,「把那個卡還給我,我明天要去銀行打帳單。」
這話太突然,阮素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季母冷聲道:「我之前跟你說過,家裡沒什麼錢,就算有,也不可能多給你一分,你不要想什麼歪心思,我看這個家也容不下你,你乾脆回你自己家好了!」
阮素一頭霧水,「媽,您說什麼呢?」
「我說,我早就立了遺囑,那套房子除非明崇醒過來,否則也都是毛豆的。」季母看著她,神情冷淡,「你們阮家人都是一個德行,我早就看穿了,今天你就收拾東西走人,不需要你在這裡虛情假意,誰知道我現在骨折是不是你造成的!」
如果說剛才阮素還是茫然狀態,那麼現在也反應過來了,她不明白,今天早上她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季母還讓她出門注意安全,怎麼現在下班回來,她就變成這樣了。難道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胡護工見這婆媳倆鬧了矛盾,想出來勸幾句,又怕自己做得太明顯,只好躲在一邊,也不吭聲。
季母不愧是文化人,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字字誅心,她一個髒字都沒有,但就是給人一種比被打了還難受的感覺。
「當年,我丈夫就是被你們阮家哄騙了,誰不知道你們阮家尤其是你那爸爸,最是會鑽營的小人了,有利可圖時,比狗還勤快,我就把話撂這了,你為什麼嫁到我家來,我心知肚明,你那爸媽就是賣女兒的。」
「還有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以為爛船還有三斤釘是吧?我告訴你,我一毛錢都不會多給你,你這樣的人我見了多了,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把你留下來,就是想圖個方便!」
胡護工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平常沒看出來,這季母果然是個狠的,之前都是在裝和善。
阮素固然也難過,不過她更好奇的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還有,她聽著這些話,也實在有些違和。
在她的印象中,季母看起來雖然不好相處,但絕對不是一個會說盡了刻薄話的人,退一萬步說,就算樓道里的燈真是她破壞的,季母也不會、也不該有這麼大的反應。
阮素見季母還處於盛怒中,想著這會兒去問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合適,知道現在說什麼解釋什麼都是無濟於事的,只好轉身往門口走去,她想出去冷靜一下,想好好地想一想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
季母見她走了,也不攔著,還在背後罵:「你趕緊滾,早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等阮素走後,季母也不看胡護工,直接進了主臥室,還關上了門,明顯一副還在生氣的樣子。
胡護工不由得拍了拍胸口,自言自語道:「這老太太發起脾氣來還挺嚇人……」
想著自己身上還有任務,她又湊了過去,耳朵貼在門上,想聽聽裡面的動靜,這一聽,就聽到了「沒好心,來騙錢的」「讓她滾了」這幾個字眼,猜測季母是在跟那王奶奶打電話傾訴。老太太打電話起來,說的都是車軲轆話,來來去去就是那麼幾句,胡護工聽了一會兒,就乾脆去廚房了,她是哼著歌去的,想到馬上到手的六萬塊,心情難免愉悅。
胡護工不知道的是,季母后來又壓低聲音跟王奶奶說了一些話,等掛斷電話了,她坐在床邊,看著沉睡中的兒子,低聲道:「我剛才說的話,大概傷到她了。」
「她要是真走了,說不定對她也是件好事,總不能真的一輩子在這耗著。」
季母又看向房間裡的盆栽植物,不知怎的,心頭竟湧起一陣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