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你以為我是誰?」
馬車帘子被一隻非常好看的手從裡面優雅挑起,馬車內,光影明暗處,隱約可見一傾長秀美的男子身影。
那人身穿淺紫衣裳,玉帶束腰,外籠紗衣,黑亮長發如絲綢垂於肩後。
「怎麼,不認識了?」他笑了下,朝九兒探身過來。
因為這個動作,一縷清香撲鼻而來。
也因為這個動作,他整個人暴露在明亮的光線下。
那是一張精緻到絕色的臉。
肌膚美得就像三月的櫻花,眼睛裡閃動著琉璃般的光芒。
輕輕笑起來,波斯貓一樣妖魅窈嬈,又泉水般清澈脫俗。
這人二十四五歲,但他不似尋常男子那般魁梧奇偉,更不似女子那般千嬌百媚。
他身上仿若有萬丈春光,最是人間燦爛明媚不過。
卻又像罌粟,令人無法自拔的危險至極。
九兒張了張嘴。
是很久沒見了。
這人和她印象中的人相比,似乎沒變多少,卻又似乎變了不少。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她七歲,這人十七歲。
現如今,她十六歲,他二十六歲。
他對她的稱呼從以前的小姑娘小九兒也變成了如今的小丫頭。
以往九兒也有長時間沒和自己親人待在一起的時候,但這才短短大半年,再看到近乎九年沒見過的親人。
她突然無比委屈的喃喃喚了一聲,「小舅舅。」
探身出來的凌斷念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上來。」
他探手,九兒就拉著他的手上了馬車。
馬車裡和馬車外的樸實無華完全是兩個世界。
裡面不僅寬大,還布置得一應盡有。
凌斷念看了穿著薄涼的九兒一眼,沒像其他人那樣會覺得她冷。而是溫聲道,「把手伸出來。」
九兒乖乖伸出手。
任由對方把脈。
以前和這位小舅舅的接觸中,她從未這般乖巧聽話過。
甚至因為覺得這位小舅舅很對自己胃口的邪性,又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那個時候自己又年幼愛玩,打心底里都沒把這位小舅舅當成過自己長輩。
更像是當成了一個好玩的,很有意思的聰明人。
把完脈,凌斷念看了她一眼。
他給她把脈也不是把別的,而是看看她現在的身體狀況。
確定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處於一個相對平穩的狀態後才道,「可知道你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可能是面對關愛自己的親人,九兒也沒能免俗的變得更脆弱了。
她甚至沒想什麼,只覺得一口氣憋在了喉嚨裡頭,酸脹的感覺,不僅是在眼睛裡,蔓延全身,那顆心分明沒想什麼,卻還覺得痛。
她仰頭看著比印象中身量高了許多的青年男子,近乎有些小可憐的問,「小舅舅,我怎麼了?」
凌斷念看著她,「你在你自己身上做的事,你不記得了。你想想起來嗎?」這當然不是他把脈把出來的。這種事也不是把脈能把得出來的。
她在自己身上做了她自己都不記得的事?
凌斷念眼裡有憐愛和嘆息。
這小丫頭和他骨子裡有些東西真是像啊……
「你可知,你最近為何會無緣無故嘔血。」
九兒看著他,這一刻她仿佛變成了真正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靜機智。
「因為那位段容的死,你潛意識悲痛欲絕是一方面。更深層的原因是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潛默移化滋生在你骨子裡的一些情愫與你當初給自己下的數道攝魂催眠禁制產生了衝突。」
「便是你沒遇到我,很快,你也會自行衝破你來這滄禹前,給你自己下的那數道催眠禁制了。」
九兒手指都微微顫抖起來。
雖然她還是沒想起,但是她到底不蠢。
自己又是那種程度的醫者,她對自己又足夠了解,近乎一點就通了。
凌斷念的聲音清雅韶美,好像帶著某種魔力的說,「小丫頭,看著我。」
九兒下意識望出去……
漸漸失去了意識。
頃刻後。
被凌斷念解除了她在自己身上下的催眠禁制的九兒意識回籠,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她想起了。
什麼都想起來了。
當初拿到自己可能活下去的方法,她瞬間就制定了一個計劃。
因為那個方法需要她和自己的『藥』,心意相通彼此愛慕的靈肉結合才有用。
而她覺得自己很難喜歡上一個男人,可是要活下去,必須要喜歡上對方。
首先她清醒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的。
所以她準備了失憶蠱在身上,準備到了滄禹京都後就立刻對自己用。
這還不算,因為她知道失憶蠱那種東西很容易被破解。
特別是對於她來說。
所以她自己催眠自己,還不是一次,是三次!
給自己下了三道禁制,讓自己把對蘇景行的喜歡潛意識刻在骨血里!
又催眠自己,讓自己徹底忘記這件事。
她想著,到時候失憶蠱便是被破了,她在『不察覺』自己催眠過自己的情況下,還是會憑著骨子裡對蘇景行的『好感』而喜歡上他的!
她捂著自己好像穿了一個空洞的心,近乎呢喃道,「小舅舅,我好難受啊……我好難受啊,小舅舅。」
凌斷念嘆了聲,又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可看清自己真正的心意了?」
九兒萬箭穿心,幾乎又要嘔出血來。
「小舅舅,我甚至沒和段容道別。我甚至沒機會和他道別。本來不至於如此的,真的……」
如果不是她在自己身上下了那麼多催眠禁制,哪怕少下一道。
凌斷念不是今日才到滄禹,他已經到了三天了。
這三天,他又查了一些事。
她自然知道九兒這話的意思。
九兒數日前從蘇府出來發病,異常的厲害。這讓她給自己下的禁制起到了最大作用,把她之前對段容那種朦朧的感覺全部壓下,壓得乾乾淨淨。
因為她來滄禹,本就是為了求生。
她當時發病成那樣,她身體潛意識比任何時候都極致的告訴她,她心裡只有一個蘇景行。
凌斷念視線微微看向馬車外,讓人看不清眼底神色,「有些人,便是有機會道別,也是刻在你心上無法磨滅的烙印。」
九兒看向他,凌斷念卻移回視線,眼中已沒了別的端倪。
「或許我接下來對你說的話,會讓你好受些。關於你父王和西月聖教先聖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