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我好疼,我好疼啊!」
「我的乖孫孫,讓祖母好好看看,哎喲喂,她怎麼就能下得起這麼狠的手啊,瞧把我乖孫孫給打的啊。」
「祖母,我是她生的嗎?我不是她生的吧,幹嘛她幫外人不幫我,嗚嗚嗚。」
「夫人,少夫人來了。」
杜氏抬頭,瞪著許婉寧,劈頭蓋臉一頓斥責:「孩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都跑我這兒來告狀了。你怎麼當人母親的?一個下賤的小廝,打就打了,怎麼的,還打不得了?」
「祖母,母親他不愛我了。我不要這個母親,我要換個母親。」崔慶平抬頭看了眼許婉寧,繼續嚎啕大哭。
許婉寧看著窩在杜氏懷裡的崔慶平,風平浪靜。
母親這個詞,她一直以為很偉大,很榮耀。因為她是崔慶平的母親,崔慶平從會說話開始,就喊她母親。
許婉寧也想像尋常人家一樣,要崔慶平喊她娘,崔慶平小的時候會喊,可後來隨著年歲見長,再也不喊了,還說,母親,是他對許婉寧的尊稱,他很尊敬尊重許婉寧。
直到死,許婉寧才知道,這就是崔慶平的藉口。
娘是血脈至親,母親則是硬邦邦的稱呼。
崔慶平分得很清楚。
他說,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生母不是許婉寧,許婉寧只是養他的那個人,與他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為了不讓生母傷心,所以他從不喊許婉寧娘。還說,母親這兩個詞冷冰冰的,就適合他們這種沒有半點血緣的關係。
而娘,則是十月懷胎生他的人,血濃於水,是他最親的人。
許婉寧當時真是哀莫大於心死,生養了二十五年,還不如去養一條狗。
養條狗還會對你搖尾乞憐!
「你打算要誰當你母親?」許婉寧直視崔慶平。
崔慶平幾乎是脫口而出:「我要……」
「平哥兒!」杜氏一把摟緊崔慶平,斥責道:「胡說八道什麼呢,換什麼母親,你說這話多傷你母親的心啊!」
崔慶平呆愣地看著杜氏,眼神茫然,看到杜氏的眼神,崔慶平才低下了頭,委屈不已:「母親,對不起,兒子傷母親的心了。」
「傻孩子,母親是不該打你,可你剛才做的,不對。你是城陽侯府的嫡長孫,未來肩負著城陽侯府的榮辱與興衰,作踐小廝事小,名聲有礙事大。行錯一步,步步是歧路。」
剛才有下人跟著崔慶平一塊過來,簡單地將事情說了一遍,杜氏本覺得許婉寧大題小做。
她連府醫說打死就打死,孫子想作踐一個小廝,有什麼關係。
可許婉寧這樣一說,冠冕堂皇的理由連杜氏也挑不出錯處。
「聽你母親的,你母親說得沒錯。你是城陽侯府的嫡長孫,多的是人看你的言行品行,責罰小廝這種事情,不該經你的手,讓別人來,你看著。」
「祖母,我看到他的臉,就想到我的臉好醜,祖母,把他的臉也劃花了,好不好?」
「好好好,祖母都依你。」杜氏覺得沒什麼,孫子在燕城橫著走都行。
「慢著。」許婉寧說道。
杜氏一怔,視線掃向許婉寧,帶著警惕:「你不同意?」
「是不同意。」許婉寧站起身,非常嚴肅:「平哥兒這種心態就不行。他臉毀了,就看不得別人的臉好看,今日他在府裡頭能劃花一個小廝的臉,明日在街頭就能劃花其他孩子的臉。」
狗子的身份特殊,除了幾個大人知道,平哥兒並不知曉。
只是杜氏平日裡總是灌輸,那狗子是死是活看平哥兒心情,就是他的一個玩物,怎麼弄都行。
「你也太杞人憂天了。」杜氏並不覺得平哥兒錯了,她摟緊了平哥兒,心疼得要命,「平哥兒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他就是心情不好,看那小廝不順眼罷了。」
許婉寧教他善良發奮圖強,杜氏教他驕縱隨心所欲。
前世,崔慶平成了個面善心惡的兩面人,杜氏功不可沒。
「既然平哥兒看那小廝不順眼,不如就把那小廝送給我來調教吧。」
許婉寧的話,就跟平地起了一聲炸雷,差點把杜氏給炸飛了:「你說什麼?」
「那小廝不得平哥兒的眼,就讓我這個當母親的受受累,幫他調教調教。」許婉寧重複了一遍。
「不行。」杜氏聽清楚了,斷然拒絕。
許婉寧詫異不已:「母親,就是一個小廝,我怎麼就不能調教了?」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沒有理由,杜氏就想強橫地拒絕,若是往常,許婉寧見她態度堅決,肯定也就順從了,可杜氏不知道,現在的許婉寧,已經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許婉寧了。
「為何不行?」
崔慶平此刻多了一句嘴:「我的人為什麼要給你?祖母說了,那是我的東西,我不喜歡就能毀了,我就是討厭他,我就要劃花他的臉。」
「平哥兒。」杜氏著急去捂崔慶平的嘴,可人小嘴巴利索,該說的都說了。
許婉寧柳眉倒豎,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平哥兒,你小孩心性怎能如此惡毒。母親,你也聽到了,那小廝再放在平哥兒身邊,遲早會出事的。那小廝雖然無父無母,可府裡頭上上下下幾十個人都看著,若是真出了什麼好歹,你就能保證,所有的人都是啞巴,不把平哥兒殘害小廝的事情抖出去?」
「平哥兒年紀小,不懂事,他能視人命為草芥,可我們大人不能。他還小,以後的路還長,若是人小心毒這個流言傳了出去,你可知道對他以後會造成多大的影響。」
城陽侯府到了崔祿這一代,光鮮就不在了,崔祿也知道娶妻沒有多少加成,最後就乾脆挑了個自己喜歡的。
杜氏是燕城小門小戶出身,有個小姨嫁到了京都。
經常邀請杜氏去京都小住,這小住,就拔高了杜氏的擇偶標準,可她家遠在燕城,家境不富裕,想留在京都,難如登天。
後來,她那個小姨給她指點了條門路。
後來,杜氏成了燕城的一枝花,長得美,身材又好,崔祿一眼就喜歡上了,將人娶進了門。
雖然岳丈家門第低,可在京都卻有一門好親事,崔祿並沒有輕視過杜氏,反倒讓她榮寵不衰。
如今杜氏都當了祖母,也不過三十七八,保養得好,依然是弱柳扶風、風華正茂,把崔祿拿捏得死死的,在侯府呼風喚雨,說一不二,連個侍妾通房都沒有。
以前許婉寧都順著她,依著她,如今許婉寧講了點利害關係,就把杜氏給嚇著了。
許婉寧又緩了幾分語氣:「母親,我只不過是幫平哥兒調教下那個小廝,調教好了,自然會還給平哥兒,以後用得稱心稱手了,平哥兒也就不會喊打喊殺了。」
「那,行吧。」杜氏應了。
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許婉寧發現了端倪就好,再反對下去,她就該起疑了,況且,還有秋嬤嬤在那裡盯著,翻不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