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當時還是孩子的琅琊閣主白悠然因為說了錯話,被先生打了三戒尺!
那三戒尺,當然打的極重。
只不過,再重的戒尺,也不可能打出三千年都無法癒合的傷痕!
可如今,就在他苦心布局,營造局面,徹底將天元的命運掌握在了自己手裡,只消揮下手來,便可以永遠的改變天元之時,卻忽然間感覺到了鑽心的疼痛,早就已經癒合的手掌,忽然在這時候出現了三道清晰的鞭痕,疼痛入骨,就好像是當初剛剛挨過戒尺一樣!
琅琊閣主白悠然痛苦不堪,抬起了頭來。
在蒼穹里,他仿佛看到了一雙清明而嚴肅的眼睛,冷冷的看著他。
這一刻,他的心忽然顫抖了起來。
戒尺不是打在了手上的,那戒尺,打在了他的心上。
三千年時間裡,他已經思索了無數回,他也做好了所有的準備,他確定自己是在極為理智的情況下,做出了這個選擇,所以哪怕是面對東皇道主的時候,他也足夠冷靜,足夠理智,因為他確定自己並不是為了報復,自己是真的覺得這條路最適合拯救如今的天元……
正因為這些理智的思索,才讓他覺得自己有足夠的底氣做出選擇!
可是如今,他忽然發現這個底氣沒有了。
看著手掌之上那清晰的三道鞭痕,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時候……
內心裡的一切底氣與自然,在這時候轟然崩塌!
那一隻手掌,硬生生的揮不下來……
……
……
「方師弟,你還真是了不起啊……」
琅琊閣主忽然道心大亂,手掌懸在了半空,那位已經鼓盪起了一身氣機,隨時準備出劍的枯瘦老者,便也在這時候停下了手,只是目光凜凜的看著。
倘若琅琊閣主道心不亂,他當然會不顧一切的出手,只是哪怕出手,他也沒有多少把握。
而如今,他便更不敢隨便出手了,到了這當口,他反而擔心自己冒然出手會激怒了如今的琅琊閣主,適得其反。
心裡,也不知是否想起了誰,倒是輕輕感慨了一句。
「你……你倒是快些啊……」
太厄魔主在這時候變得焦急了起來,他豁出了一切,纏住東皇道主,就是為了琅琊閣主的計劃,他也知道如今三千年過去,仙道昌盛,魔地根本就沒有機會撐到下一次大劫降臨,局勢已經把他逼到了死路,所以他才會被琅琊閣主說動,一切按著他的計劃來。
可誰能想到,如今分明機會就在眼前,居然出了這變故?
明明只是一揮手的事,便可以徹底的改變如今天元的格局,但他居然道心亂了?
堂堂七大聖地之一的琅琊閣主,當世最具智慧的人之一,可以暗中謀劃,在仙道、魔地、神族之間長袖善舞,將一切推衍的透徹無比,可以以一己之力推衍出黑暗轉生法,甚至可以憑一己之力改變整個天元格局的存在,如今居然在關鍵的時候,心裡生出了猶豫?
足足三千年了啊,究竟是什麼樣的先生,才能給他這麼大的影響?
「若是留手,便斬不得他,若不留手,卻……」
一切發展極快,就在琅琊閣主白悠然道心大亂,動作猶豫之時,東皇道主也已心神繃緊。
在這時候,他都感覺到了後怕,有種無力之感。
太厄魔主當然很強,自己前後三次都沒能夠殺得了他。
但這也並不代表自己做不到……
問題只是在於,如今的自己,並不敢真正的出手。
天元這方天地,還是太弱小了。
弱小到並不能夠承受某種超越了這方天地的力量。
他擔心如果自己真的全力出手了,那麼不等到琅琊閣主改變這方天地,這方天地就先因為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量而崩潰了,也正是因為這種擔憂,所以他這一千年來,不敢隨便出手,而在剛才,也正是因為他心裡有這個念頭,所以才會被琅琊閣主抓住了那一個機會!
太強大了不是好事,反而會束手束腳。
想要斬殺太厄魔主,只能在這片天地承受的力量之內施展手段。
自己愈強,在這時候反而顯得愈弱。
因此,本是修為最高的自己,在這時候反而成為了最沒有辦法的一個人。
「退去!」
在這時候,反而是別人盡皆爭搶著出了手。
大自在天魔尊反應比別人慢些,但也不會一直袖手旁觀,眼見得神族出手,將琅琊閣主白悠然守在了裡面,他終於認定了自己的對手,眉眼冷了下來,忽然提起了大刀,大踏步向前走去,一身紅蓮之火燒透了半片虛空,刀氣暴漲,猶如大江一般直向神族衝去……
轟隆!
神族沒有出手拼個你死我活的底氣,如今的他們,只是展開了大天羅旗,抵擋著三位仙尊的進攻,好留給琅琊閣主足夠的時間來做到這一切。
但他們也沒想到琅琊閣主會在這時候道心出問題,心裡自是焦躁,尤其是白狐劍首、九重天女帝、八荒城主三位仙尊修為本就極強,給了他們無盡的壓力,僅憑著大天羅旗,也只是苦苦的支撐著不被他們破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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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這時,他們忽然看到了大自在天魔尊出手。
那一刀挾著無盡紅蓮之火衝來,像是蒼穹之間,出現了無盡的火燒雲!
嘩啦啦……
那一刀斬在了大天羅旗之上,紅金兩種光芒交織,引發了無盡的耀眼光芒。
大天羅旗乃是神族降臨人間之後,花費了無數代心血才參衍出來的異寶,甚至連魔息都可以抵擋,堪稱最強防禦之寶,但如今,迎著大自在天魔尊那一刀,卻忽然生出了異變!
大天羅旗並沒有被這一刀徹底斬破,只是巨大的力量撞擊而來,卻將旗面狠狠壓得向後面縮了進去,在大天羅旗後面躲著的神族三聖都異常吃驚於這力量,猝不及防之下,只能鼓盪起一身的法力來抵擋,同時身形已經止不住的向後退去,將身後的神族大軍震亂。
「唰」「唰」「唰」
三位仙尊一見此亂勢,立時便抓住了機會,身形閃動,直衝了進去。
神族大軍心間叫苦,急要追上前去,但背後卻又不得不防著那位可怖的魔神!
早早便已商量好了,苦苦營造出來的完美局勢,已在這時候被破開。
而隨著三位仙尊快速的接近,琅琊閣主白悠然,卻還在這時候怔怔的站在當場,只是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三道鞭痕,就在他不遠處,枯瘦老者劍意沉浮,不敢走,也不敢出手。
一時間,局面出現了詭異的僵持!
……
……
「大勢去矣……」
正與東皇道主惡戰的太厄魔主,眼見得琅琊閣主遲遲沒有舉動,一時也自覺心驚了起來。
剛才還處於狂喜之中的他,如今心情便像是墜入了冰窯,又憤又恨,只想大罵琅琊閣主沒用,但他自己也知道,如今必須趕緊做出決斷了,便立時一咬牙,身形變幻,氣機縱橫,猛然掀起了偌大魔息,直向著東皇道主涌去,而自己卻忽然間抽身急向後遁去……
東皇道主大袖揮拂,便將魔息盡皆掃去。
這些魔息,甚至根本傷不得他,但偏偏,他也傷不得太厄魔主。
就像是明明有足夠的力量,一拳便可以將太厄魔主鎮壓,但他這拳頭,卻不敢捏起來。
「你不做決斷,便讓本座來替你做……」
太厄魔主身形化入了魔息之中,攪起一團亂勢,直向著琅琊閣主衝去。
如今正在圍住了琅琊閣主,卻沒有人敢冒然向他出手的三大仙尊,以及那位天魔軍里的枯瘦老者,霎時間明白了太厄魔主的用意,心神大驚,一時間倒是顧不上琅琊閣主了,急急轉過了身來,神通交織,隔絕了天地,只是要阻止太厄魔主在這時候靠近琅琊閣主。
太厄魔主怒發如狂,身形變幻,猶如將這一方魔地化作了他的天地,在他絕望之下,所發揮出來的力量遠超眾人想像,哪怕是三大仙尊,在這時候居然也無法立時制住他。
而修為最高的東皇道主,偏偏在這時候只是遠遠看著,似乎已不敢出手。
混亂之中,太厄魔主強行欺近,又得了神族大軍相助,眼見得愈發靠近了琅琊閣主,魔息之中,也露出了他森然的目光,帶著強烈的意願,魔息化作大手,抓向了琅琊閣主頭頂之上那一方黑色大印,就像是一個變化無窮的魔頭,在最後時刻,伸出了他的魔爪……
「沒辦法了……」
東皇道主面上閃過一抹愁容。
望著凶狂可怖的太厄魔主,他背在身後的手掌,緩緩握起了拳頭。
「喀」「喀」「喀」
詭異的一幕出現,在他拳頭握起之時,以他的拳頭為中心,周圍的虛空忽然片片破碎,像是崩碎的冰面,一片一片向周圍蔓延了開去,在他某種力量提升起之時,這一片天地,似乎變得無比脆弱,哪怕他還沒有真的出手,只是握緊了拳頭,天地便已現出了崩碎之相。
察覺到了周圍天地的變化,東皇道主微生猶豫。
但望著氣機凶狂的太厄魔主,他只能堅定了心念,繼續提升了那道力量。
天地崩碎的越來越厲害了……
東皇道主心意漸冷……
……
……
「唰……」
但也就在這一刻,不待東皇道主真的出手,天地之間,忽然有一道血光划過。
那血光出現的極是突兀,也極是短促。
只是眨之間,血光出現,然後又消失,但天地卻像是被定住了。
空中涌動著的無盡魔息,忽然在這時候僵停在半空之中,然後慢慢消散。
那無盡的神族大軍,也忽然像是響起了什麼,上上下下,面上皆露出了恐懼之色,包括了三位神族聖主在內,所有人都從剛才的攻擊之勢,變成了小心翼翼的防守之勢……
仿佛,他們在害怕著什麼東西,忽然出現在自己身前。
「本是件這麼簡單的小事,生生被你們搞得這麼麻煩……」
如同凝固了的虛空里,慢慢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隨著這個聲音響起,漫天漫地的魔息,轟然倒塌,像是黑霧垂落,而在這黑霧裡,則走出了一個身穿黑袍,手裡持著一柄血刀的男子,此人生得面目極為俊美,看不出多少年紀,兩鬢皆已斑白,但面容卻如生鐵鑄就,沒有半點表情,也沒有半點皺紋,光滑如玉。
他也不知是剛剛才出現,還是早就隱藏在了這裡,如今慢慢的出現,手裡拎著一顆雙目圓瞪的頭顱,正是太厄魔主,這堂堂魔地大能,如今居然被他這麼隨隨便便提在了手上。
最關鍵的是,他的臉色氣定神閒,倒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倒是他手裡的刀,氣機暴漲,血光浮動,映亮了周圍虛空,仿佛是在狂笑一般。
「居然是……」
見到了這樣一位高人出面,周圍眾仙道弟子卻心裡猛得打了一個突,一點興奮不起來。
不僅是他們,各方高手同樣也興奮不起來,反而心間微微發寒。
而在不遠處,幾大仙尊面上,也都神色複雜。
太厄魔主終究還是死了,只是沒想到,會死在這個人手裡。
「你還是來了!」
東皇道主看向了這個人,倒是輕輕一嘆,無奈的一笑。
背在了身後的拳頭,終於慢慢鬆了開來。
周圍已經一片一片破碎的虛空,也隨著那力量的消失,開始緩緩的復原。
「你的修為越高,便越沒用了!」
懷抱血刀的男子有些譏誚的看了東皇道主一眼,他能夠感覺到東皇道主身後的虛空變化,也能夠感受到那種力量,但他還是很不屑,很驕傲,像是在看著一個廢物一般!
大概世間也只有他敢這麼看東皇道主。
而東皇道主聽著這話,居然也只是苦笑了一聲,沒有反駁。
懷抱血刀的男子不再多言,轉身向前走去,身形所過之處,三百丈內,無人敢靠近,就算是神族大軍,也仿佛被他身上的氣勢影響,不停的向後凹陷了過去,最後居然直接讓開了一條通道,使得他可以輕輕鬆鬆,直接走到被神族大軍包圍在了裡面的琅琊閣主身前。
只有九重天女帝看到了這個人,口唇微啟,但那一聲「皇兄」終究沒叫出口來。
天元最為神秘,也最為狠辣的人,自有這番氣魄。
他出身九重天,卻又被逐出了九重天,自此開始,便性情大改,反而像是找回了自己,尤其是在得到了血刀之後,更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已經不被九重天所容納,卻自封為至尊邪皇,他在九重天時,本是有著人皆稱誦的仁德之名,但離開了九重天后,卻殺戮漸起,血刀之下,不知斬下了多少人頭,愈發養成了一種人人膽寒的殺意,邪中至邪!
他便是至尊邪王,李太一!
或許他的實力不是仙道十尊里最強者,但他無疑是仙道十尊里最可怕的人。
如今他便懷抱了血刀,慢慢走向了琅琊閣主。
在這時候,誰都不敢輕易的刺激琅琊閣主,甚至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但他卻毫不在意,徑直走到了琅琊閣主身前,將太厄魔主的腦袋丟在了他身邊。
堂堂的魔主,如今的腦袋,便像是一個冬瓜,在地上轉了兩圈。
「真以為你先生去了,就沒人能治得住你了?」
他帶了些譏誚之意開口,仿佛將琅琊閣主當成了小孩子。
琅琊閣主沉默不語,只是看著自己的手掌。
「我有一種預感……」
至尊邪王忽然開口,聲音非常的輕鬆。
琅琊閣主神色迷茫,抬起了頭來看著他。
至尊邪皇聲音里仿佛帶了些調侃,道:「你的先生沒有死,所以你一定還會挨幾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