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亞鏡從來沒有坐過牢,不過就算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從電影電視裡面看到的,犯人一般被統一管理,按照規定的時間進食,活動,完成指定的分配任務。
在這個少兒黑監獄內,也是如此。不過讓徐亞鏡沒有想到的是,從那間一無所有的牢房內出來之後,所看到的竟然是一個非常先進,非常高科技化的監獄。
這裡的獄警全副武裝,就和在街上執行公務的政府軍隊一樣。厚厚的防毒防爆面具以及裝備將他們從頭到腳罩起來,黑色硬材質的服裝仿佛是機器人一般,冰冷,堅硬。
獄警不說話。
所有的提指示都是用手勢來表示的。例如他打開了牢門,往前一指,就是叫你走出去。
你若不從,若是多話,他手起手落,你的骨頭就得斷一截。
獄警的手臂手掌如同機器人,輕輕一捏就能將骨頭粉碎。
逃跑者更不用說,沒跑出幾步,就得爆頭,秒殺。
剛剛被抓進來的人不懂得這裡的規矩,在徐亞鏡對面牢房裡的那幾個小孩手腳快了一點,走路不講規矩,踉蹌著似乎要往前逃走,還大喊大叫。結果獄警一動,不到一秒,立刻一人死,一人殘。
「要是還不想死,就別多事。」和子低聲警告她,徐亞鏡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到了。她寒寒顫顫,差點連路也不會走。
恐懼霎時攫住了徐亞鏡的心。到這裡以來,她滿腦子想的是如何幫助趙暖暖,幫助她的外公,還沒有時間想到自己,而此時此刻,對趙暖暖她已經無力相助,外公也不知道下場如何……那些一時間解決不了的問題一旦擱置,剩下來的問題就很突出了。
她自己,該怎麼辦?
被困在這個監獄裡面,身邊守著殺人不眨眼的獄警,她該如何是好……
「咔嚓。」
猶如電源開關被人關閉,黑暗霍然降臨。
當眼睛適應了黑暗的環境之後,徐亞鏡看到了周圍影影綽綽的模糊輪廓。
有牆,銅牆鐵壁的,連門窗都沒有,如同置身在一個封閉的大盒子。
人在黑暗中呆的時間過長,就會產生恐懼感。一種被世界拋棄遺棄了的恐懼感。
可是很奇怪,徐亞鏡卻並沒有這樣的恐懼感。
她呆呆的坐在地面上,一動不動。在她的周圍,有幾個黑色的人影,也和她一樣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對這個環境以及這無比的黑暗失卻了感應力。
悄悄的,有一個人扯了扯徐亞鏡的衣角。
「喂,喂!」
那人用低啞卻很平的語調說話。
徐亞鏡慢慢的扭過頭。黑暗中她看不見那人的臉面,不知道她扯自己的衣服做什麼。
「你不記得你叫什麼了嗎?」
那人悄悄的說。
我叫……什麼?
徐亞鏡的腦子裡有一片模糊。她沒聽懂這個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叫徐亞鏡。你的名字叫徐亞鏡!」那人說道。見徐亞鏡沒理她,她開始自言自誤:「都怪我還沒來得及提醒你。糟糕,不知道你是不是被電傻了。」
徐亞鏡依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她側了側頭,對這人口中所說的有些好奇。
「你側了頭?有反應?那好,這證明你還沒有完全的變傻瓜。希望接下來我說的話能喚醒你的記憶。」
「你的名字叫做徐亞鏡,我……我叫作和子,羽田和子。」
「我們兩個一起被抓進了這裡,這裡是叫做黑監獄的地方。」
「你現在想不起來,是因為你被他們用電擊了……」
所有被抓進黑監獄裡來的孩子,為什麼最後他們都無法再出去?因為他們被抓進來後,就被訓練成為了軍隊。
孩子只要一被抓進黑監獄中,就會被政府註銷他們在外界的一切信息。在監獄裡,他們會被進行各種訓練,完成指定的訓練任務。
鍛鍊身體,增強體格。磨消他們的一切個性和思想,訓練他們成為機器人。有必要的話,甚至會連某些人的聲帶也會割除,讓他們成為除了服從以外再無任何舉止行為的肉身機器。
當然,這些事情一開始並不容易達到。所以,為了能夠更快的將他們投入到訓練當中,於是,便有了進入監獄的新人必須接受「電擊洗腦」的這一環節。
羽田和子,當初就這樣與她的哥哥分離了。
羽田和子忘記了她的哥哥,忘記了她自己的身份,思想,成為了一尊只會服從上級命令的機器人。直到她在一次任務執行時意外死亡之後,她的靈魂附在了和服娃娃的體內,才慢慢尋回了她過往的記憶。
怪談專賣店是一個具有著可以治療靈傷的強大磁場的地方,如果不是有幸被未名撿了回去,她永遠也不會恢復她腦子中的創傷,想起自己的哥哥。
所以,一旦想起之後,她第一件事就是要回來尋找她的哥哥。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名字……叫做徐亞鏡?」
失憶這種事情並不好玩。人的記憶雖然消失了,但性格不一定能夠改變。要磨去人的個性和性格,依靠的是長時間的枯燥乏味以及無休止的重複。而監獄裡為了訓練將來的軍隊的體格,一次又一次重複的機械性強體力運動,就可以做到。
如果讓徐亞鏡在這些訓練中漸漸失去了她的性格,那麼讓她想起自己的過去就更為困難了。
徐亞鏡就像一台老舊的機器,因為太久沒有運行了,重新啟動的時候非常的費力。
她好不容易才聽進了羽田和子的話,可是,她卻又不太明白:「什麼叫做名字?」
要解釋所有的事情,真的很不容易。而且要是把一切都告訴她太明白的話,勢必又會扯到趙暖暖。
現在徐亞鏡已經忘記了趙暖暖的存在,正是羽田和子找幫手的最好時機。
「名字,就是你的代號,是別人稱呼你,為了區別你與其他人的語言名稱。在這裡的人,不會有代號,被當成軍隊一樣訓練的時候,就連代號他們都吝於給你。所以,能記住屬於你自己的代號,你就能和他們不同。」
為了使每個孩子都成為同一種機器,連數字代碼也不能擁有。
「不同?可是我為什麼要和他們不同……」徐亞鏡的腦袋開始繼續運轉。雖然仍是蠢蠢的提問,可是懂得提問就代表著她還擁有思考的能力。
她還沒有完全的被電傻。
「因為你本來就和他們不同,和這裡的所有人都不同!」
羽田和子握著徐亞鏡的手說。她說話的語氣終於從以往的平板陰冷中變得有了一點點的激情。
「徐亞鏡、鏡子,對了,她就是叫你鏡子。」
羽田和子口中的她指的是趙暖暖,呼叫徐亞鏡的小名更容易讓她有親切感,易想起過去,也易令她保留好自己的性格。
如果徐亞鏡也被同化,那麼羽田和子在這裡就是孤身一人。
羽田和子和徐亞鏡一樣,她也遭遇了電擊。就是在走出監獄之後,就被獄警從背後敲暈,隨後就被拖至電擊房,輪番進行一個個的電擊。
一次就電擊十幾個,凡是新抓進來的孩子就是同一批的犯人。羽田和子和徐亞鏡是同一批,所以電擊完後就被扔進這間密室里,與其他同批的孩子一起關著。
黑暗,沒有一點光線的房間,就如同母親的子宮。在這裡重新醒來,就仿佛是重新呆在了子宮裡面。等到出了這裡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會變成同一幅德性。
羽田和子沒有事,是因為遭遇電擊的是趙暖暖的身體,而不是她的肉身。在趙暖暖被敲暈的那一刻,羽田和子就暫時脫離了她的身體。等到電擊結束了,羽田和子方又重新回到趙暖暖的體內。
所以,這副身體的記憶與羽田和子的靈魂記憶並不相關。
「鏡子,你聽我說。我們是被抓進來的,你、我還有我的哥哥,我們三個人是最好的朋友,現在我的哥哥和我們走散了,我們必須要先找到他,然後再一起逃出去,離開這個鬼地方。我的哥哥,他叫做羽田浩宇……」
羽田和子對徐亞鏡進行循循善誘,首先,不能讓這裡的人知道她還保持著一定的思考能力,知道自己的名字。否則會被再次拉去電擊,電擊多了腦細胞都會死光,人也就徹底的廢了。
其次,要隱藏身份在這個偌大的地方里尋找到不知已經變成何種模樣的羽田浩宇,這是一件非常難的事。但是再難,她羽田和子也要找到,做到。否則,她寧可死在這裡,也會拉著徐亞鏡一起死在這裡。
在黑暗的房間中不知道呆了多久,時間在這裡是靜止的,沒有計算的意義。終於,再一次有人打開了房間的牢門,在一面看不出有門的牆上,出現了一個正方形的方塊,從那方塊中,亮起了一片刺眼的光線。
「出來!」
一個高大的成人身影出現在那片燈光中,背著燈光的人看著是一個黑影。
又來了。
徐亞鏡的心裡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小小的抱怨。這讓她愣了一下,就仿佛她不是第一次在長久的黑暗之後,等到有人開門的情形。
咦,這次怎麼說話了。
緊接著,又一句小小的聲音在她的心底里冒出。說話的似乎是她自己。
徐亞鏡一怔。這個聲音難道就是她自己的「思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