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叄七帶著慕容諾追蹤到一間破廟裡,在斷了條腿,勉強用石頭疊著撐起的供桌下面找到了那個緊緊蜷縮著的男孩。
「我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有沒有事,你流血了,是剛才摔到哪兒了嗎?」慕容諾一步步靠近過去,停在男孩的幾步距離。
伍叄七在她身邊抬起燈籠,讓燭光儘量照在那孩子身上,但衣服實在太髒太破爛,根本看不清楚哪裡受傷,哪裡流血。
「王妃,屬下去看看吧。」伍叄七壓低聲音道。 ✦
慕容諾點了點頭。
只要確定這孩子沒有大礙,給他包紮了傷口之後,他們便會折返回村口,乘坐馬車繼續趕路。
伍叄七走過去,那孩子大約是被他那一腳踹怕了,逃也不敢逃,抱著自己瑟瑟發抖。
「對不住啊,我那一腳急了點,沒想到你這麼瘦……」
伍叄七將人拎出來,擼起他衣袖,便發現小胳膊細的,就像是骨頭上包了一層紙皮似的,輕輕一捏便能捏碎了。
他心中慚愧,便檢查得更仔細了些,才發現這孩子身上大大小小,新的舊的傷口多得不得了。
「王妃娘娘,他沒摔著骨頭,但是……有不少皮肉傷,像是被石頭砸的。」
伍叄七一邊說,一邊順著孩子下頜邊半乾的血跡檢查上去,嫌棄那亂蓬蓬的頭髮礙事,他直接一把捋了上去。
猝然間,被那孩子一雙黑黢黢的大眼睛瞪得嚇了一跳。
昏暗的燭光籠罩下,那孩子面黃肌瘦,臉上乾癟得幾乎可以看到面骨的輪廓,眉骨高高凸起,眼眶凹陷,更顯得眼睛像是兩個大黑洞。
盯著人看的時候,黑洞竟然有幾分說不上來的可怖!
「你……」
伍叄七暗暗吞咽了一下喉頭,他這幾個月在戰場上殺人都殺麻了,還有什麼血腥恐怖的場面是沒見過的,但眼前那雙眼睛突兀出現,真讓他心跳漏了一拍。
旁邊,慕容諾也看到了孩子的模樣,慢慢走了過去,在他們身旁蹲下身子。
「你能說話嗎?」慕容諾打量著孩子的臉,幾乎看不出什麼血色。
猶豫了一下,也許是確定慕容諾他們倆沒有什麼惡意,還敢接近自己,那孩子才小心翼翼地點頭。
又頓了頓,他才張開乾裂的嘴,吐出一個沙啞含糊的字來。
「會。」
慕容諾眉頭皺得更緊了幾分,繼續問道「你身體怎麼了?」
孩子搖了搖頭。«-(¯`v´¯)-« ➅❾𝓢ĤⓊ᙭.𝕔𝐎м »-(¯`v´¯)-»
伍叄七也跟著問「你叫什麼名字?」
「六兒。」孩子回答。
「沒有姓嗎?」
六兒搖搖頭。
慕容諾和伍叄七相互對視了一眼,後者再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他是在問六兒的傷勢,可六兒抿了抿嘴,只說出一個『餓』字來。
伍叄七便從衣襟里拿出一個布包,打開來,裡面是一小塊烙餅,他掰開一半,麥子經過烘烤後的香氣便瞬間散發出來,引得六兒很是乾澀得吞咽了一下。
伍叄七將半塊餅遞過去,六兒幾乎是搶奪一般接住,然後狼吞虎咽得吃了起來。
見他吃得太急,嘴裡瞬間塞滿了,伍叄七又解下腰間繫著的水袋,打開蓋子遞給他,六兒這次沒有那麼急了,拿著水袋仰起頭狠狠灌了一大口。
慕容諾和伍叄七也不催促他,等他吃完半塊餅再給他另外半塊,吃得手指縫裡的餅屑都舔乾淨了之後,他們才確認這孩子應該沒什麼事。
「我們還得趕路,不能在這兒逗留了,你以後躲著點兒那些欺負你的孩子,或者就去別的地方待著,陰山城裡有駐軍,你去軍營門口,報伍叄七這個名字,他們會給你飯吃的。」
六兒沒有回答,兩眼直愣愣得盯著懷裡抱著的水袋。
慕容諾便起了身,伍叄七提著燈籠走到她身邊照亮腳下的路,兩人剛走到門口,便聽到六兒遲疑著喃喃起來。
「要死的,都會死的……」
慕容諾腳步一頓,轉身看向六兒,「你是說……誰會死?」
六兒抬頭看過來,黑黢黢的眼睛裡竟然一絲光彩也沒有,像是深淵一般凝視著慕容諾。
「你,你們,所有人,都會死……」
伍叄七蹙起眉,滿臉不悅。
「你這孩子少胡說八道啊!你面前這位可是南淵王妃,南淵王一直在打勝仗,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咱們靖國就要贏了,所有人都會好好的活著,長命百歲的!」
說著,他又湊近慕容諾,低聲說「這個六兒,怕是這裡有點問題。」
他指了一下腦子示意。
慕容諾心裡記掛著十里坡那邊正在等著她的某人,自然不會將一個孩子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
「走吧。」
她再次轉身。
可就在兩人要跨出門檻時,六兒又神神叨叨起來。
「五千一百八十二……七千七百零九……八月十五……」
伍叄七很是疑惑得看嚮慕容諾。
「王妃娘娘,這個八月十五,屬下倒是聽懂了,可前面兩個數字是什麼意思啊?」
慕容諾沒有回答,盯著一遍又一遍重複這三組數字的六兒,他並未看著他們,眼睛盯著破廟西南的方向。
「我也不明白。」慕容諾搖頭。
兩人便不再理會六兒,轉身離開了破廟,重新回到村口時,卻發現他們的馬車周圍站著好幾個成年人的身影。
伍叄七立刻吹熄燈籠,帶著慕容諾躲到附近的一顆大樹後面。
他指著那些黑影,做了個口型。
「屬下去看看。」
慕容諾點點頭。
雖然這裡距離前線還有十幾里路,但兩軍交戰之後,是否有敵軍喬莊混入邊境城界搗亂和刺探情報,誰也說不準。
伍叄七抽出袖裡短劍,腳下一點,飛身過去的同時一聲大喝
「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