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賀景修，博盈沒想會在這麼尷尬的情況下。
她哭花的妝不小心在他深色西裝上留了痕跡。
幾分鐘前，博盈在包廂里和她媽裴婉玉吵了一架，從而淚眼婆娑離開。
她低著頭，沒料會在拐角處撞到人。
撞到人後，博盈忍著額頭疼痛，往後退了兩步。
她喉嚨乾澀，嗓音沙啞道：「對不起。」
說完片刻，對方沒有反應。
博盈蹙眉，下意識抬起了頭。
一抬眼，賀景修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毫無預兆地闖入她視野。
日料店光線明亮卻不刺目，裝潢設計和燈光都營造著溫馨舒服氛圍。
頭頂暖黃色的光落下，把賀景修那張英雋的五官輪廓勾勒出來，讓人移不開眼。
博盈怔住，眼睛停在他臉龐，連眼淚也止住了。
她嘴唇微張，下意識開口，「賀——」
話還沒說完，賀景修倏地垂下眼，和她對上目光。
男人瞳眸深邃，目光很淡。
只幾秒，賀景修便收回了視線，淡淡說：「沒事。」
博盈愣住。
他這是認出了自己，還是沒有？
一時間，博盈不那麼確定。
少頃，賀景修用行動解了她的疑惑。
他看著還站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神情寡淡問：「還有事？」
聲音冷淡疏離，像對陌生人一樣。
博盈恍然回神，眼睫輕眨了眨，知趣地側了側身，輕聲道：「抱歉。」
賀景修應了聲，從她身側掠過。
耳旁有一陣風拂過，在空調充足的店內竟讓人覺得涼。
博盈看著男人消失的背影須臾，這才收拾好情緒離開。
……
走入拐角處，賀景修腳步停住。
他思忖幾秒，正要側身，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賀總來了。」
賀景修頷首，抬腳走了過去。
公司下午有個面試，幾位部門經理在每次面試前都會提前定好篩選條件。但最近忙，大家都沒空在利用上班時間開會討論，最後只能利用午飯時間，約著邊吃邊聊。
賀景修今天恰好有點時間，便答應一起過來聽聽。
剛進去，公司總經理趙旭之便注意到了賀景修衣服上的痕跡，他和賀景修認識的時間久，說話也頗為隨性。
他抬了下眉梢，出聲調侃：「賀總衣服上沾的什麼？」
他笑，「這該不會就是您遲到的原因吧。」
話落，包廂里其他幾位經理齊刷刷扭頭看了過來。
賀景修：「……」
他看了眼肩膀上蹭到的粉底，輕扯了下唇，心情還算不錯說：「趙總想改行做偵探？」
趙旭之一噎，正想說點什麼，服務員敲門了。
點好菜，幾個大男人閒聊著。
人事部經理邊吃邊說：「我看了我們下午這批面試者的資料，有好幾個不錯的。」
法務部呂經理訝異，「真的？」
「嗯。」人事部經理笑著道：「特別是有一女孩，我印象很深。她大學學的雖然是語言專業，但成績驚人。研究生卻考了法律專業，修了雙學位。」
聞言，呂經理眼睛一亮：「哪所學校的？」
人事部經理說了校名，是一所在國際上都能排到前面的學校。
趙旭之：「那確實不錯，叫什麼名字？」
「博盈。」人事部經理回答，「這姓比較少見，而且我看她填的資料，她高中也不錯，是市七中的。」
趙旭之一愣，脫口而出說：「那不是我們賀總母校的競爭對手嗎？她多少屆的？」
賀景修是市一中的，和博盈念的市七中一直在明面上爭的『頭破血流』。
每一年這兩所高中送入名校的學生名額，都會比較誰多誰少，這幼稚的比賽從未停止。
幾個人聽著，下意識看向賀景修。
賀景修剛握住茶杯，他手微微頓了下，垂著眼抿了口溫熱的茶水，雲淡風輕說：「是嗎。」
人事部經理愣了愣，應道：「是啊。」
「……」
從日料店離開，博盈就近找了家咖啡廳休息。
她下午在附近有家公司的面試，還沒那麼快能回家。
到咖啡廳坐下，她先找服務員要了一杯溫開水喝下。
喝完，博盈才覺得自己那飆升的腎上腺素緩慢地降了下來。她回憶剛剛恍若如夢的那一幕，抬手掐了下自己手臂。
會痛。
是真的。
她剛剛真的遇見了賀景修。
回國前，博盈不是沒想過會和他再遇上。但北城很大，大到有的人在這座城市待一輩子，都可能不會有偶遇的機會。
她就算有機會和他再遇，也不會這麼快，且還是在自己那麼狼狽的情況下。
思及此，博盈欲哭無淚。
驀地，她又想到了一個被她忽略的重點。
賀景修沒認出她。
不過想想也正常，兩人七年沒見，她對賀景修來說，只是隔壁學校會時不時在自己面前找存在感的小學妹，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話是這麼說，但她還是有丁點不開心。
雖說她沒有很重要，但認真來講，她給賀景修的高中增添了不少色彩，他們之間也有一些值得回憶的故事，他怎麼就這麼無情的忘了呢。
博盈想了大半小時，一會覺得賀景修沒認出她最好，一會又覺得煩悶，有股鬱氣積壓在了胸口。
而這股鬱氣積壓的原因很簡單，無非是她記得賀景修，賀景修忘了她。這讓她有種唱獨角戲的感覺，很不爽很不爽。
莫非，是她變醜了？
好友遲綠電話來的時候，博盈正拿著補妝粉餅在思索這個問題。
「吃飯了嗎？」
博盈「嗯」了聲，直接把和裴婉玉見面的事省略，很認真地發問：「遲小綠，我問你一個問題。」
遲綠：「什麼？」
博盈還在看鏡子，仔細端詳著自己的小圓臉，「我現在和高中相比，有很大變化嗎？」
「？」
遲綠愣了幾秒，毫不猶豫說：「當然。」
聞言，博盈一陣心慌，「我真變醜了？」
「……」遲綠一噎，哭笑不得問：「不是，當然是變漂亮了。」
她好奇，「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聽到這話，博盈鬆了口氣，小聲嘀咕著，「不是變醜就行。」
她清了清嗓，心虛道：「就……剛剛碰到個高中的朋友，他說他沒認出我。」
遲綠揚眉，有些意外：「誰呀？」
博盈對她向來沒什麼隱瞞，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糾結了一會，含糊說：「就一不重要的人，你應該沒印象。」
聽她這扭捏的聲調，遲綠知趣的沒再追問。
她岔開話題，說了點和她下午面試有關的，安撫著她緊張情緒。
掛了電話，博盈靠在椅背上想著剛剛的賀景修，這麼多年沒見，他不僅沒長殘，甚至還越來越有味道了。身上的少年感沒有消失，卻多了份成熟男人的味道。
連身材，也多了點力量。
博盈抬手摸了下撞到他肩膀的額頭，撞上去時那硬邦邦的肌肉在提醒她，賀景修身材應該練過。
想到這，博盈腦海里閃過一個久違畫面，是打完籃球時和自己獨處的賀景修模樣。
幾秒後，博盈擱在桌面手機鬧鐘響起。
她臉色緋紅的從記憶里抽離，把桌上冷了的咖啡喝完醒腦，這才往面試公司走去。
博盈這回面試的公司，是一上市集團。旗下涉足金融、科技、地產等，在業內口碑很好，名氣很大。
更重要的是，這公司給的員工福利待遇好。這點讓博盈蠢蠢欲動。
當然，名氣高待遇好的公司，意外著競爭也很大。
博盈提前二十分鐘趕到面試地點時，裡面已經有十幾位打扮得體的面試者在等待了。
她腳步微滯，默默走到角落坐下。
原本，博盈對這個面試一點都不緊張。
但此刻周圍人都在碎碎念著自我介紹，讓她有種油然而生的緊迫感。好像她不做點什麼，就不適合待在這。
她認真思索了半分鐘，拿出手機玩她剛玩沒幾天的開心消消樂。
一晃，面試開始了。
博盈在靠後位置，倒也不怎麼著急。
只不過她看那些信心滿滿進去，然後嘆著氣出來的面孔，有一絲絲的憂心。
同樣憂心的，還有坐在她旁邊的一位男生。
「朋友。」
男人喊住了剛面如土色從裡面走出的人，好奇道：「怎麼大家面試出來都這個表情，面試官很刁鑽嗎？」
面試完的男人推了推眼鏡，心如死灰說：「豈止刁鑽。」
他憤憤道：「我面試的只是一法務部助理，他們竟然全程用英文和我對話，我從頭到尾只聽懂了三句話。」
你好。
請開始你的自我介紹，以及，你可以離開了。
博盈：「……」
問話男人沉默了會，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等候室安靜了會，隔壁男人看了博盈一會，主動道：「你好，我叫方博裕。」
博盈點了下頭，「博盈。」
方博裕挑了下眉，「姓博？」
博盈「嗯」了聲。
方博裕自來熟道：「那我們四捨五入下算得上本家吧。」
「……？」
博盈微哽，想了想說：「應該算不上。」
方博裕：「……」
兩人尬聊幾句，便輪到方博裕了。
他後面是博盈，到這個點，博盈突然緊張了。
她深呼吸了好幾次無果，起身去洗手間。
再出來時，方博裕面試恰好結束。
博盈走到門口，和他碰上。
方博裕看到她，朝她擠眉弄眼，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牙齒，「裡面有個面試官很帥，你加油。」
「……」
面試官帥和她有什麼關係。
博盈尷尬笑笑，卻也客套地回應他，「謝謝。」
半分鐘後，博盈看著坐在自己正對面的男人，心跳驟停，大腦也忘了轉動，呆若木雞。
賀景修，竟然是面試官之一。
他換了件西裝，深藍色襯得他輪廓更為立體，瞳眸深邃。當然，看自己的眼神卻和中午時一樣，依舊淡漠疏離。
「博小姐。」
坐在賀景修旁邊的人事部經理輕咳了聲，提醒看他們老闆看呆的女人。這種情況在他們公司見怪不怪，他們都習慣了。
博盈「啊」了聲，對上人事部經理目光時，才猛地拉回思緒。
經理微微一笑，提醒她：「煩請博小姐做個自我介紹吧。」
「……」
近半小時的面試時間，博盈如坐針氈。
走出那間辦公室時，她腳步飄浮，忘了自己在裡面都說了些什麼，也沒空去思考，這場面試是不是被自己搞砸了。
博盈出去後，人事部經理忍不住出聲調侃了一句，「呂經理，你說這是今天第幾位看我們賀總看走神的小姑娘了？」
呂修賢莞爾，開玩笑說：「誰讓我們賀總長了這麼一張勾小姑娘的臉。」
人事部經理戲謔了賀景修兩句沒得到回應，轉而道：「不過這小姑娘表達能力不錯。」
呂修賢頷首，「大學學的語言，然後考上法律系研究生，又有知名律所實習經驗，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事部經理點頭表示同意，卻也惋惜，「履歷在今天這些面試者中算得上數一數二，就是她剛剛的表現，會讓我懷疑她專業性。」
本來她最看好博盈，只是沒想到她會在面試就盯著賀景修走神。這樣的態度，換誰都會思考她進公司後會不會有歪心思這個問題。
賀景修聽著兩人對話，垂眼打量攤在他面前的簡歷。
簡歷的右上方，有一張兩寸證件照。照片上的人扎著高馬尾，笑起來時眼睛彎的像月牙，唇角上揚，讓人光看著就覺得舒服。
再往下，是她過往的學習實習經歷，以及簡單的個人介紹。
……
他安靜片刻，手指輕敲了敲面前的簡歷，淡淡說：「她知識儲備不錯。」
這話一出，幾位經理面面相覷，有點摸不住賀景修心思。
驀地，趙旭之膽大猜測：「賀總，您是不是認識這位博小姐？」
細細一想，他們也隱約察覺到了一丁點不對。從中午吃飯，到下午面試時賀景修出現，怎麼想都是有一絲詭異的。
他們面試時，一般情況下賀景修是不會出現的。
賀景修斂眸，合上面前簡歷「嗯」了聲，也不多解釋，「我還有事，後面的交給你們。」
賀景修走後，幾位經理心知肚明一笑，統一做了決定。
博盈必須留下，這麼優秀的人才，他們堅決不能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