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光影斑駁,風吹過,樹枝搖曳,沙沙作響。
博盈垂眸看著前面熟悉卻又陌生的背影,眼睫輕顫,忘了趴上去動作。
等了一會,還沒等到人,賀景修再次扭過頭看她,「博盈。」
和往常一樣平的語調,卻依舊讓她覺得繾綣溫柔。
博盈回了神,遲疑道:「你確定要背我過去?」
賀景修看她一眼,似乎是嫌棄她囉嗦,聲音裡帶著點不耐煩,「上來。」
「……」
話說到這份上,博盈再拒絕就矯情了。
她合著嘴「喔」了聲,乖乖趴到他後背。
男人的背,和博盈記憶里留存的差不多,寬而有力,安全感十足。
這不是賀景修第一次背博盈,高中時他也背過她兩次,一次是她耍賴,強迫他背的,還有一次……
博盈想著,那一次是她跟家裡吵了架回學校,找賀景修吃飯然後還被他拒絕。
當場,博盈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覺得很委屈很委屈,她那個時刻就是全世界最委屈的人,眼淚不自控地往外掉。
最後,賀景修不單單陪她吃了晚飯,還在她哭的那兩個小時給她端茶送水附帶擦眼淚。
哭完,博盈也累了。
賀景修沒轍,只能背她送她回家。
……
想到那次的事,博盈側了側臉,去看賀景修。
從她現在這個位置,她只能看到他小半張側臉,和英挺的鼻樑,以及長翹的眼睫毛。
她心臟不受控地瞎跳。
男人身上的溫度比她想像要高,隔著單薄的衣物傳遞到她胸腔。有那麼一瞬,博盈甚至產生了錯覺,好像隔著兩件衣服,她胸口的心臟穿透而過,從他後背而入,去尋找他心口的著落點。
似乎是她看太久了,賀景修突然出聲打斷她思緒。
「看什麼?」
博盈輕眨了眨眼,裝模作樣轉開目光,低聲說:「沒,我剛剛在想事。」
賀景修抬了下眉,感受著肩背上傳來的柔軟肌膚,和清甜的味道,喉結上下滾動。
「什麼事。」
他現在急需轉移注意力。
博盈沉默片刻,淺聲說:「就我突然想到,你以前也背過我兩次。」
賀景修:「嗯。」
博盈看他沉靜神色,悶悶地問:「我哭著把眼淚鼻涕擦你身上那次,你是怎麼忍住沒把我丟下去的?」
這事,還是她另一同學給她回憶的。
她哭得不管不顧,賀景修不可能真的送她回家,總要找個女同學幫忙。那會遲綠正好請假了,就找了她另一關係好的女同學一起送她回去。
那女同學在她醒來後說的,讓博盈好幾天都沒臉見賀景修。
據悉,回去路上她安靜了那麼幾分鐘,就又開始哭。哭的時候,直接蹭著賀景修的校服,還時不時抽抽鼻子,鼻涕也哭了出來,就那麼擦在他衣服上。
有好幾次,女同學看著賀景修臉色都變了,但還是堅持把博盈安全送回家了。
提到這事,賀景修記憶回籠。
他腳步微滯,聲音低沉:「還記得?」
「嗯。」博盈不好意思偏了下頭,鼻尖在他肩上擦過,留下柔軟觸感,「忘不了。」
賀景修低頭笑了下,說:「不忍能怎麼辦。」
博盈噎了噎,還以為能聽到什麼特別的話。
她無言,小聲逼逼:「那你可以把我丟下。」
「不敢。」賀景修側了側臉,溫燙的臉頰擦過她搭在他脖頸處的手背,不正經說:「我怕你第二天到我班裡繼續哭。」
博盈啞然,輕哼,「怎麼可能。」
她底氣不足說:「我又不是哭包。」
她最多最多會找他算帳,和他『一刀兩斷』。
賀景修點點頭,「確實算不上哭包,也就是個小麻煩。」
「……」
『小麻煩』這三個字從賀景修嘴裡說出來,聽不出任何嫌棄的意思,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寵溺。
博盈的脖子和臉,還有耳朵同時熱了起來。
她抿了下唇,不舒服似的在他後背動了下,開心的嘟囔:「誰是小麻煩,你才是。」
賀景修挑眉,哭笑不得問:「我哪裡麻煩?」
提到這,博盈像是積攢了很多怨氣,開始跟他算帳,「你哪裡不麻煩?礦泉水只喝依雲,我就想問你農夫山泉怎麼就不能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們國產礦泉水……還有幾次我不小心踩了你的鞋,你冷冷看我一眼,第二天就換了新的,還離我遠遠的——」
賀景修這個人的麻煩事,不止一兩件。
說著,博盈還想起了件耿耿於懷的事,「你筆記本還不讓人碰,碰久了就不要了。我那次晚了兩天沒還你,你就說什麼送我了,我要你筆記本幹嘛,我又看不懂。」
說到最後,博盈還有點小委屈。她那次借的是物理筆記,她學的是文科,賀景修也知道借筆記是她纏上他的藉口,竟還裝傻。
這指責來的莫名,賀景修有口難辯。
他自然也記得那次筆記本事件,同樣的也知道博盈是存了什麼心思來借的。
對博盈,賀景修最開始確實不會過多理會,但漸漸地也是真的拿她沒辦法。
她忘了,她送過好幾次別的品牌礦泉水,賀景修其實也喝過。
而筆記本,賀景修借給她的時候並不知道她是給別人借的。這個別人,好巧不巧還是梁順。
賀景修自認為自己沒那麼大度,當然生了悶氣。
博盈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賀景修都沒吭聲。
她忐忑幾秒,清了清嗓,額頭蹭在他肩背,咕噥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賀景修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小店,問:「說什麼。」
博盈眨了下眼,借著路邊店鋪明亮燈光看他後頸肌膚,臉微微發燙,「說你才是麻煩。」
賀景修感受著她落在後頸處的呼吸,眸色沉了沉,妥協道:「你說得對,我是麻煩。」
博盈聽著,得寸進尺道:「還是大麻煩。」
聞言,賀景修笑了下,從善如流說:「我是大麻煩,你是小麻煩這樣可以嗎?」
「……」
博盈耳朵一動,身子微僵,壓了壓自己上翹的唇角,別彆扭扭模樣,「你說自己就說自己,不要帶上我拉踩。」
賀景修正欲再說點什麼,博盈忽然喊:「到了。」
他抬頭看了眼,沉沉應著:「能走了?」
「能。」博盈讓他把自己放下,腳下生風地往店裡鑽。
賀景修看她背影,抬手輕揉了揉眉眼,又莫名地笑了下。
他倒是想看看,她這拙劣轉移話題的藉口還能用幾次。
博盈想來的這家店,是這邊一家很有個性很有風格的小店。
有一點點像潘多拉魔盒,裡面有各式各樣店主收集的手工藝品,精緻的粗糙的,漂亮的可愛的丑兮兮模樣的,全都有。
她之前在網上看過別人安利,說這家店很多東西都是孤品,是你有錢也買不到的那種。
博盈喜歡收集東西,對這種店一直都很有興趣。
走進店裡一看,琳琅滿目,果然和網友安利差不多。
門口掛了兩件洛麗塔的衣服,漂亮吸睛,其中一條裙子粉白的蕾絲搭配,裙擺上綴了一圈蝴蝶結,分外少女。
博盈的目光在這條裙子上停了好一會,有點心動,但又感覺買回去應該是衣帽間的掛件。
注意到她目光,賀景修問了聲:「喜歡這件?」
博盈「嗯」了聲,「有一點,但感覺已經不適合我了。」
她說著,往裡走道:「先看看別的小物件。」
逛了小半圈,博盈已經有十多樣想買的東西了。
如果不是覺得全買了太過分,她真的挺想把這家店都給搬回去。
結帳時,博盈問了句門口的裙子。
店主是個很漂亮溫柔的女人,她含笑看著博盈,淺聲說:「那是非賣品。」
博盈一愣,「不賣的呀?」
店主點頭,指了指:「那旁邊有寫非賣品,你可能沒注意。」
「啊……」博盈有點遺憾,「好吧。那件是孤品嗎?」
「是的,絕版了。」
「……」
回去路上,博盈還心心念念那條裙子。
其實如果不是孤品,她可能不會這麼念念不忘。但偏偏是孤品,還是非賣品。
女人就是這樣,越得不到的東西越想要,容易得到的,反而不是那麼喜歡。
「賀景修,你說我去說服那個店主賣我可以嗎?」
思來想去,博盈還是想買。
賀景修抬了下眼,「這麼喜歡?」
「剛開始只是有點,但現在買不到了,就特別喜歡了。」博盈很坦誠,「女人都這樣的。」
賀景修無言,垂眸看她,「那去試試。」
「嗯。」博盈站在原地想了想,「明天吧,今天好晚了。」
賀景修頷首,「行,回去休息。」
只不過博盈不知道,她的輕鬆時間也就這麼一晚。
次日,她連到樓下散步十分鐘的時間和力氣都沒有了。除了忙,還是忙。
賀景修是一樣。
他們兩除了第一晚一起吃過飯見了面,之後幾天,博盈沒他半點消息。
兩人忙的連微信消息都是一天一兩條這樣。
一晃,到江城出差的半個月結束了,工作也告了一段落。
最後這天忙完,呂修賢說請大家吃飯,犒勞犒勞他們。
博盈和同事們一起去餐廳,聽到同行的另一男同事問了句:「經理,賀總還沒回來嗎?」
前兩天賀景修跟她說了句,說是要去外地出差。
博盈跟同事打探了下才知道,賀氏集團在鄰市一個小縣城有個項目,作為老闆來都來了,自然會安排去看看的行程。
呂修賢應了聲:「還沒有,那邊項目進展停滯不前,賀總決定在那邊監工幾天。」
方博裕嘆了口氣,「老闆也不容易。」
呂修賢回頭看了眼他們後排這兩顆鵪鶉蛋,笑笑問:「這段時間感覺如何,累了吧?」
博盈和方博裕對視看了眼,回答說:「還好,累是有點,但很充實,學到的東西也很多。」
呂修賢莞爾,「晚上多吃點,明天回去了可以好好放鬆兩天。」
明天是周四,考慮到在這邊出差都沒放假,集團直接給了他們工作日的兩天假期。
兩人點頭。
呂修賢看了會他們,讚許地收回目光。
晚上的餐廳高檔,但博盈吃的並不專心。
吃過飯後,博盈跟大家分開,去了那家和賀景修一起去過的手工藏品店。
她還是想買那條裙子,但一點都不意外,她還是失敗了。
店主堅持不賣。
博盈沒辦法,也不想強人所難,只能失望而歸。
回到酒店洗漱完,博盈懶洋洋地趴在床上放鬆,寧願盯著手機發呆也不去收拾東西。
時間滴答答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鈴聲打破寂靜。
博盈看也沒看,快速接起:「餵。」
她聲音滿是活力。
「明天回?」博延的聲音,「要不要讓司機去接你?」
博盈上揚的嘴角往下耷著,「哥?」
博延:「怎麼?」
博盈撇撇嘴,鬱悶道:「你怎麼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你不用陪你女朋友嗎。」
「……」
博延差點沒被她氣出病,他頭疼道:「要不要司機接你?」
「不要。」博盈拒絕,「我自己打車回去。」
博延:「行。」
說完,他掛了電話。
博盈瞅著手機,主動地給賀景修發了個消息。
發出去後,對面依舊一片死寂。
博盈幽幽嘆了口氣,把手機丟一旁準備睡覺。
半夜,手機叮咚的聲音不斷傳來。
博盈眉頭緊鎖,在床側摸索著點開。點開一看,是賀景修發來的幾條消息。
瞬間,博盈清醒了幾分,她揉了揉眼睛回覆:【你剛忙完?】
賀景修似乎是被她消息驚訝到了,立馬撥了電話給她。
「餵。」
博盈剛睡醒,嗓子有點沙啞。
賀景修那邊風好像很大,呼嘯聲和男人深沉的聲音傳到她耳內,「博盈。」
博盈下意識應:「怎麼了?」
賀景修站在酒店走廊外,指間還夾著一根點燃的煙,猩紅的光若隱若現。
他眺望著遠方景色,精神了幾分,「還沒睡?」
「睡了。」博盈往被子裡鑽了鑽,含糊道:「被你消息吵醒的。」
賀景修一怔,輕聲道:「抱歉。」
「……不是。」博盈搞不懂他,「是我是忘了調靜音。」
賀景修笑了下,解釋說:「我剛忙完。」
他剛忙完看到博盈消息,便第一時間給了回應。
賀景修話里的意外,博盈明白。
她輕眨了眨眼,拉開被子望著被留有燈光照亮的天花板,「那你還不睡覺。」
賀景修挑了下唇角,「睡。」
博盈怔松幾秒,說:「那我掛了。」
「嗯。」賀景修突然又開口喊了句:「博盈。」
博盈:「……啊?」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