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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筆下風雷

2024-08-04 17:50:51 作者: 枝上槑
  第678章 筆下風雷

  國君突然駕臨,讓人措手不及。

  偃府中門大開,除了臥病的偃老太尉,闔府出迎。

  姜佛桑一眼注意到位於人群前列的偃越,既有清俊之才,又具疏朗之姿。

  「耳聞不如目見。」

  這似是無心的一句,聽得人卻各有各的想法。

  偃謂的夫人拄著杖,笑容透出幾分僵硬。忙招手讓另兩個眉清目秀的孫子近前,吩咐他們陪國君去見太尉。

  姜佛桑卻只讓偃越引路。

  這下眾人臉上更是精彩紛呈。

  一路上隨意交談了幾句,偃越對答如流,行止間從容自如,止目光始終低垂,不敢與姜佛桑對上。

  很快到了偃謂所居屋室。

  室內瀰漫著濃重的藥味。

  「不知大王到來,恕老臣未能,咳咳!遠迎……」

  頭髮半白的偃謂在從人的攙扶下坐起身,欲要下榻行禮,被姜佛桑抬手制止。

  「太尉病中,不必多禮。」

  偃謂氣喘不止,便也沒有堅持,倚靠著軟枕,讓人看座上茶。

  「勞大王惦念,老臣慚愧。」

  「太尉身子骨一向硬朗,好端端怎就病了?」

  「唉,老了!人一老,毛病就多……」

  姜佛桑細觀他面色,蠟黃中隱隱透著死氣,病應當不是假的,當然老也是真的。

  老樹將朽,為替子孫作長遠計,這才一改低調做人、不事張揚的原則麼?

  都說人老易松、樹老易空,偃謂人至暮年非但沒有散漫鬆懈,心勁兒反有些過頭了。

  又見他隨便尋了個理由打發走了偃越,姜佛桑但笑不語。

  兩人不咸不淡扯了幾句,始終未進正題。

  房門突然打開,跑進一個垂髫的孩童。

  一手抓筆,一手提紙,還未近前就嚷嚷:「祖公,快看孫兒寫得好不好!」

  未抓牢,四方的紙飄落在地。

  似霓俯身撿起,皺了下眉。

  「拿來我瞧瞧。」

  姜佛桑伸手接過,「牝雞司晨」四個字映入眼帘。

  又看了眼小童,不過五六歲光景。

  讚賞地點點頭:「行雲流水,寫得甚好。」

  向來八風不動的偃謂在看清上面寫的是什麼後也豁然變了面色,斥責小童道:「悖言亂辭!誰教你的?」

  連忙又向姜佛桑請罪:「這是臣最小的孫兒,病中無事,教他書寫……不過這、這絕不是臣所教。臣想起來了!去歲才給他請了一位中州的師父,來人!把那——」

  「含飴弄孫,人間樂事。只是幾個字而已,太尉不必緊張如此。」

  姜佛桑打斷他的話,把那張紙鋪於案上。

  「可否借筆一用?」

  對上她溫和含笑的眼睛,小童愣愣把筆遞出。

  「字寫的好,詞卻不好。」話落,牽袖落筆,於其上另書了四個字,「乾坤有道」。


  小童歪著腦袋看了看,問:「這是何意?」

  「乾道坤道,此消彼長、互相轉化。天無常道、人無常勢……一切都在變化發展之中。」

  小童似懂非懂。

  姜佛桑擱筆,看向偃謂:「太尉以為如何?」

  老辣的目光自筆走龍蛇的幾個字上緩緩掃過,偃謂頓了一頓,方道:「大王筆下有風雷,令人振聾發聵。」

  之後小童被帶離。

  「似霓,你也退下。」

  室內隨之靜默下來。忽聞鳥啼聲,偃謂望向窗外。

  「臣早年得了一隻中州的鳥雀,不假人手、親自照看,精心投餵了半年有餘,那鳥卻是飛走了,一路向北,再未回來。」

  話至此,悵然一嘆:「到底還是故土難忘,大王以為呢?」

  姜佛桑笑了笑:「孤來南州時帶了包種子,灑在一片山頭上,如今已開出燦爛的花朵。它的根扎在南州,沐浴著南州的日光成長……太尉說,它是南州的花兒呢,還是中州的花兒?」

  方才那一出不管有意還是無意,她是女人,確是朝中一些人的芥蒂所在。

  這一點在中州甚至能成為扼殺一切的根由,在南州卻遠不至於。

  據姜佛桑所知,偃氏一族的建立者就是一位女子,偃氏子孫年年可都要入家廟祭這位女老祖的。

  是以,比起她女人的身份,她是中州人,恐怕才是偃謂更為在意的。

  雖說往上數數,整個南州,祖上幾乎無不是打中州過來的。譬如屠王室、譬如史家,再比如他們偃氏……

  然年湮代遠,這話實沒再提的必要。提了也於事無補。

  因為她是中州人,偃謂擔心她心向大燕,會罔顧南州社稷生民,從而選擇稱藩納質、內屬燕朝。

  姜佛桑清楚,抱有他這種念頭的必不在少數。

  在立王夫一事上,商泉陵是站在她的立場或者說大宣的立場來考慮。

  她與蕭元度私下商議時衡量的重心卻非止於此。

  即便曾為史殷奇后妃,她終歸不能算是真正的南州人。

  得位之後,最好的辦法便是立一位南州的王夫,以安朝臣百姓的心。

  偏偏,蕭元度和她一樣也是中州來的。

  如果她在此時堅持要讓蕭元度為王夫,只會招來更多人的排斥與牴觸。

  屆時就不是三五人稱病不朝那麼簡單了,若有人藉機製造輿論、煽動百姓……

  只有等黎庶感受到恩澤、臣民真正認可她的統治,她的王權再無可撼動之時……

  與滄州開戰之後關於她心向大燕的擔心應當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擔憂。

  偃謂卻好似沒這種擔心。竟是比她還篤定戰事會贏麼?

  話又說回來,即便戰敗,他們偃家又會損失什麼呢?

  時機卻是稍縱即逝的。

  「君王的責任就是拼盡全力守衛自己的國家與百姓,負率土之嘉願,創洪業於無窮——還請太尉相信孤的決心,也請太尉快快養好身體,助孤一臂之力。」

  偃謂聽了這話,面色和語氣都有所軟化:「君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大王讓臣信了這話,大王的魄力決斷與膽量也是老臣生平所罕見。只可惜臣老了,有心無力,請准許臣告——」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太尉壯心猶存,豈肯服老?乞退疏孤不會批,太尉於大宣猶如定海神針,大宣離不開你,孤也不能沒有伱的輔佐。」

  「大王……」偃謂雖感激涕零,仍未鬆口。

  「令孫大喜在即,這杯喜酒你總是要喝的。」

  「大王是指……」

  「孤有一親妹,已到了適婚年紀,孤瞧她與偃越甚為相襯,不知太尉滿不滿意這個孫婦?」

  君臣對視,幾息之後,愉悅的笑聲在室內響起。

  兩下相談甚歡,離開時闔府恭送。

  姜佛桑登車之際,視線迴轉,從一個個低垂的頭顱上掠過,定格在偃府的門額之上。唇角的笑意愈盛,只不達眼底。

  「回宮。」袍袖一甩,進了馬車。

  一章,勿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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