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回過神,連忙低頭,捧著碗,把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
一口氣喝完,她被苦地吐了吐舌頭,急忙將青梅放進口裡,才覺得好受點。
「王爺,我睡了多久?」
「三日。」蕭琅炎答。
沈定珠怔了怔,前世她病的快要昏死過去的時候,也是這三日內。
然而這一次不同,蕭琅炎始終留在府里,不一會,王府中的兩位名醫入內,給沈定珠把完脈後,紛紛點頭。
「沈姑娘病差不多痊癒了,藥還要再服用三四日。」府醫開完藥就走了。
沈定珠面色淡淡的白中透著輕粉,她看著蕭琅炎正在檢查府醫給她用的藥方。
於是,她忍不住開口問:「王爺,傅大小姐如何了?她病了嗎?」
蕭琅炎目光始終在藥方上,他淡淡地嗯了一聲:「病了,也確如你所說,傅家派人找過本王,她咳喘不止,但不如你病得厲害。」
所以,他便沒有將府醫外借。
沈定珠心頭划過一絲暖流,雖說夢到傅雲秋生病的事是假的,不過是她想勸蕭琅炎不要去看望她的藉口。
但,他的做法,讓她抿了抿唇,芙蓉面帶著慚愧,主動道:「王爺……不怪我偷拿古銅錢的錯?」
他聲音低沉緩緩,「我更不喜歡鄭爾蘭的擅自做主,你莫要學她蠢笨,跟在本王身邊,少管閒事。」
原來如此,沈定珠微微垂首,蕭琅炎性格霸道獨斷,不喜旁人觸及他的底線。
她低著頭的時候,黑髮順從地貼在白膩的脖頸邊,如凝脂般的肌膚,連帶著臉頰還有淡淡的粉,雙睫微垂,似是含苞待放的牡丹。
蕭琅炎多看了兩眼,忽而走近。
「以後要什麼,直接問我。」他說,「周陸離給你的銀子,本王代你還回去了。」
沈定珠輕輕點頭,纖纖玉指無意識地揪著錦緞藍的床褥,身姿媚態橫生。
看見她的手,蕭琅炎喉頭滾動兩下,後主動移開目光。
沈定珠轉了轉眼眸,她記得,傅雲秋雖然咳喘不止,病得厲害,但全是裝的。
這段時間太子受屈,對她也不怎麼過問,傅雲秋不過是想藉此機會,引起太子的憐惜。
就算她可以拖著府醫遲遲不去,但蕭琅炎說不定狠不下心,如此一來,還是會讓傅雲秋得逞。
沈定珠想了想,主動說:「王爺知道鬼醫江蠻子嗎?他的醫術全天下無聞名,能醫死人肉白骨,我父親對他有恩,如果傅大小姐病的厲害,我可以請他來為她看診。」
江蠻子摸了傅雲秋的脈,便知真假,倒是她想瞞都瞞不過。
不過,江蠻子曾說,沈家有一次向他求助的機會,不管什麼樣的病,他都能妙手回春,但也僅有一次機會,江蠻子只救一條命。
沈定珠說完許久,蕭琅炎都沒有接話,只垂著冷淡的薄眸,似在思考有沒有這個必要。
須臾,他抬起頭:「你對她這麼上心的理由是什麼?」
沈定珠怔了怔,須臾,她才斂眉回答:「我不是在乎傅大小姐,而是在乎王爺,不希望王爺因為她的事,受到皇上的訓斥。」
她說著,用那雙黑漆漆的水眸望著他。
窗子外恰好投著幾道和煦的日光,將她的皮膚照的猶如白雪。
言語懇切,但美人始終帶著一種距離感。
片刻後,蕭琅炎揚眉淡淡:「往後所謂的夢到替她生病這種荒唐事,別再發生,你只有這一條命,顧好自己。」
沈定珠怔了怔,竟覺得這冷淡的話語裡,多了一絲關懷。
蕭琅炎會關懷人?真是見所未見。
幾日後,大概傅雲秋「病」的實在厲害。
蕭琅炎來找沈定珠,問她如何聯繫上江蠻子。
沈定珠低眉,聲線綿軟:「王爺派人拿著我的信,去西街盡頭,找一個八歲的乞丐,不出三日,江蠻子一定會來。」
蕭琅炎拿來紙筆,看著沈定珠一筆一畫落成。她的字如帶筆力,撇捺處字跡微瘦,風骨尤然。
大概是沈丞相親自教的,自成一派,寫的頗好。
書信既成,蕭琅炎拿去吩咐徐壽跑一趟。
等待江蠻子來的這幾日,沈定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每日好幾副湯藥灌進去,舌根都跟著發苦。
日常來灑掃的丫鬟,倒是有意無意地給沈定珠透露了一個消息。
鄭爾蘭挨了二十大板,都起不來床了,還從早到晚地哭,聽說已經求人給她娘帶話去了。
沈定珠對此無動於衷,天塌下來,她會推蕭琅炎去頂著。
第三日,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乞丐登門了,門房差點將他當成要飯的打出去。
好在徐壽攔住,一番交談,才知眼前這個神情倨傲的叫花子,就是鬼醫江蠻子。
蕭琅炎直接帶著沈定珠與江蠻子,乘馬車去了傅府。
路上,江蠻子得知不是給沈家人看病,他黑瘦的面孔上滿是不悅,指著沈定珠不斷搖頭嘆息:「你這個娃娃,真是……哎!」
到了傅府,恰好碰上太子的人。
他得知傅雲秋病的厲害,派了家僕來送補品,抬了十幾個箱子進去,但禮品再多,太子都沒有親自過來。
想必傅雲秋心裡是失望的。
沈定珠瞧了一眼蕭琅炎,只見他神色如常地跟著門房入了傅家。
「我不便進院子了,你跟江蠻子進去。」到了傅雲秋的院落外,蕭琅炎止住步伐,跟沈定珠交待完畢,他就隨傅大人前往正廳喝茶。
丫鬟已經提前告知過傅雲秋,江蠻子的來意。
故而沈定珠他們進屋的時候,雲母屏風早已架好,屋內燃著上好的香料,清新好聞。屏風後,傅雲秋倚靠床榻的身影若隱若現。
她伸出一隻皓白的素腕,聲音溫溫:「勞煩沈姑娘帶著郎中跑這一趟了。」
沈定珠還沒說話,江蠻子沒個好語氣:「要不是沈娃娃讓我來,我都不願來!」
傅雲秋面色一僵,心想這算什麼名醫,頂多是江湖野郎中,脾氣真是狂妄。
她眼底閃過一抹冷色。
把脈片刻,江蠻子越發皺緊眉頭,末了,他忽然站起身,暴躁地說:「沒病還叫我來?不看了!」
他甩袖就走,沈定珠驚訝:「江伯伯……」
然而,江蠻子已經負手,健步如飛地走了出去。
傅雲秋讓丫鬟去追,沈定珠沉下心來,回眸看向屏風後,語氣慢慢:「傅大小姐,郎中的話,我會如實稟奏給王爺,你好好休息。」
說著,她要走,身後卻傳來傅雲秋的淡笑。
「你儘管去說,但我到底病了沒有,想必琅炎只會相信我的話,你找來的郎中醫術不精,摸不出脈來,不是很正常嗎?」
沈定珠皺了皺黛眉。
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傅雲秋漫步悠然地繞過屏風,臉上神色有些憔悴,笑意卻明晃晃。
「聽說你之前也病了,沈姑娘,真是湊巧呀,」傅雲秋說,「不過,要是大家知道,是你拖著王爺府中的名醫,不讓他們來為我看診,會怎麼想你?」
私下無人的時候,傅雲秋終於露出了她本來的面目。
沈定珠如畫般精緻的眉眼,凝出一抹嫌惡:「我跟傅大小姐截然不同,我的病,至少是真的。」
傅雲秋溫柔地笑,還保持著端莊的姿態:「真真假假又如何,你看,我只是病了兩天,他就讓你叫所謂的名醫來為我醫治。」
「所以我勸你見好就收,別太痴心妄想,琅炎若真的在意你,不會連奴籍都不給你消。」
沈定珠不知道傅雲秋怎麼想的,居然覺得她是在裝病搏寵。
不過前世,她已經領教過傅雲秋的手段,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
眼瞧著她越靠越近,沈定珠退至門口,餘光瞥見身後人影漸至。
傅雲秋當然也看見了,她猛地拽住沈定珠的手腕,低低地笑道:「你說要是我被你推倒摔傷,琅炎還容不容得下你?」
說罷,她伸手碰倒旁邊窗台上的小花瓶,嘩啦一聲脆響!
正當傅雲秋要撲倒喊叫的時候,沈定珠比她動作更快地撿起瓷片,不等傅雲秋反應,就反手扼住她的手腕,狠狠割出一道傷口。
鮮血登時涓涓流出。
傅雲秋面色巨變,慘叫一聲。
「你……」
沈定珠先她一步喊出來:「傅小姐,就算是怪病,也有得治,不要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