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瀟嚼著口香糖回到了後台操控室。
操控室周圍架子上掛著npc裝鬼的各種服裝和道具,兩三個男人懶洋洋地趴在監控台電腦前,低頭玩著手機遊戲。
「幹活了!」明瀟走過去,踹了近旁的黃毛一腳:」還玩呢!看看人家擒哥的業務精神!」
黃毛轉頭,看到一個長毛貞子單手掛在狹窄的門框上,正在做引體向上。
「臥槽!擒哥你能不能別大白天嚇唬工作人員!」
長毛貞子緩緩落下來,摘下頭套,露出了那張帥得驚心動魄的臉。
明瀟說道:「你們有時間在這裡插科打諢玩遊戲,不如好好跟周擒練練臂力,都是體校出來的,人家扮的鬼就能在天花板上爬,合該掙得多,你們還有臉抱怨工資少。」
「這可比不了。」黃毛笑著說:「我們教練都說了,擒哥是國家寶藏運動員,他這臂力,大灌籃直接扣翻籃板。」
周擒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戲謔道:「和臂力沒什麼關係,干好頭牌的活兒,主要靠腰力。」
「哈哈哈哈,我倒是很想見識一下。」
「今晚洗乾淨點。」
明瀟翻了個白眼:「你倆一天gay里gay氣的開什麼黃腔,客人已經進去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行行行,聽老闆的!」黃毛立刻坐直了身子,認真地看著監控屏幕,半晌,說道:「擒哥,那女生…是不是昨天超市遇到的那個啊?」
周擒冷勁的視線輕掃了眼屏幕,認出了夜視鏡頭中的女孩。
她走在黑暗中,宛如小鹿般警惕地觀察著周圍,似乎嚇得不輕,好在高個子男孩一直陪在她身邊。
莫名的,周擒嗓子有點燥癢,不動聲色地又仰頭喝了半瓶水:「是她。」
見周擒望了她許久,這才回應,黃毛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擒哥,難得啊,還能記得昨天見過的一個小姑娘?之前那宋什麼的小美女,死纏爛打追了你三個月,你沒能把人家樣子記住吧。」
周擒也不知道怎麼就記著了,那張乖巧明艷的五官,就像無形的影子,籠住了他。
昨天嚇唬了人家,剛剛在樓下沒忍住脾氣,又把她嚇了一跳。
等會兒,他還要嚇她。
這什麼緣分。
明瀟好奇地問:「怎麼你們認識這一隊客人?」
「昨天在全家便利店,那女孩看我們十三中校服,就跟看到鬼似的。」
明瀟翻了個白眼:「讓你們平時多行不義,名聲這麼臭。」
「十三中全讓吳傑那幫人把名聲搞臭了,我們可是社會主義好青年。」黃毛笑著說:「不過作為驚嚇的補償,擒哥還花錢請了人家兩包衛生巾。」
明瀟聽到這話,口香糖都差點吞下去:「周擒你有毛病啊!別人請女孩喝奶茶,你請女孩用衛生巾?」
周擒拎著長毛頭套,懶悠悠地靠牆站著,嘴角噙了笑:「老子樂意。」
黃毛觀察著監控屏幕里的祁逍和夏桑,八卦地問:「這倆,是一對啊?看著還挺般配,好久沒遇著這麼養眼的情侶了。」
明瀟口香糖吹了個泡泡,說道:「你剛剛是沒看到,分角色的時候,另一個女的,教科書級綠茶婊。那高個兒帥哥明顯喜歡身邊齊劉海那女孩,她非要死皮白賴跟他組cp。」
「然後呢?」
「然後,當然拒絕了她。」明瀟痛快地說道:「那高個兒帥哥,人品是真不錯,抵抗誘惑,沒有吃著碗裡望著鍋里。」
「這不是常規選擇嗎,還能看人品來?」
明瀟鄙夷地說道:「什麼常規選擇,男人面對誘惑,通常經不起考驗,隨便想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兩邊揩油了,尤其是在這種黑漆漆的環境下。」
「那你對我們男同胞是真的有偏見。」黃毛指了指周擒:「你見擒哥啥時候犯過錯誤,被隔壁一中的小美女狂追了三個月,眼皮都沒翻一下!」
」他啊。」明瀟睨他一眼,笑道:「你擒哥眼裡只認錢,什麼都不如實實在在的票子來得誘人,他眼裡裝得下什么女人。」
說話間,明瀟望向了周擒。
他目光似乎粘在了監控屏幕上,看得出神。
她走過去,伸手晃了晃他的眼睛:「都看過幾百遍的局了,有這麼好看嗎?」
周擒終於移開視線,戴上了頭套,懶聲道:「我去做準備了。」
……
暗沉沉的密室里,許茜明顯收斂了很多,看起來心情不佳。
雖然不再胡亂撒嬌了,但是尖叫聲仍舊沒停,一驚一乍地總是讓隊友嚇一跳。
籃球隊幾個男生也都是驚悚氛圍組的擔當,所以解密環節全靠夏桑了。
她在廢棄教室里逡巡了一圈,認真對比著黑板上空缺的名字,又拿著小燭燈照了照桌子各自作業本名字,分析道:「這一階段的任務,應該是要我們把班委職務和每位同學的名字對應起來,寫在黑板上。」
戴眼鏡的胖子笑著說:「夏桑不愧是優等生啊,團隊智商擔當,解密全靠你了。」
祁逍欣賞地望著身邊的女孩,驕傲地說:「夏桑在邏輯思維這方面很厲害。」
「是啊,夏桑真的太厲害了,進這種恐怖密室一點都不害怕,還能分出心思來解密。」許茜嬌滴滴地說:「不像我,真的要嚇死了,腦子裡一團漿糊。」
「哈哈哈。」戴眼鏡的胖子徐銘無傷大雅地開起了玩笑:「所以說,理科班的女生,無所畏懼嘛。」
夏桑沒有理會許茜的暗諷,她拿起了粉筆,指揮著祁逍,說道:「你幫我看看,學習委員和副班長分別是誰?」
祁逍聽話翻看著課桌上的工作任務表,說道:「副班長是林一天,學習委員是鄒小紅…」
夏桑在黑板上寫下了林一天和鄒小紅的名字。
很快,劇情點便觸發了,室內廣播傳來了場外主持深沉的嗓音——
「恭喜玩家們完成人物關係圖,體育器具室的門現在已經打開了。接下來,請每一個人分別走出房門,穿過走廊,去剛剛的體育器具室拿線索卡。」
眾人心裡咯噔一下,知道單線任務要開啟了。
「注意,一個人拿到線索卡回來之後,另一個人才能去。只有角色是cp的組合才允許兩人一起去。」
按照大家平時玩恐怖密室的經驗,這一段單線任務絕對會有npc出來嚇人。
許茜沒有拿到和祁逍的cp角色,這會兒便開始耍賴了:「反正我不去!說什麼我都不去!」
祁逍看了看身邊未發一言的夏桑,用對講機詢問主持人:「能不能兩個女生都不做單線啊?」
對講機嘈雜的電流里傳來主持人的聲音:「不可以。」
眾人看了看夏桑,又看了看許茜。
祁逍對許茜道:「來之前就說了這個遊戲會有單線,你也答應了,如果這會不去,我們只能提前結束遊戲,大家錢就算白給了。」
許茜望了眼伸手不見五指的走廊,嘟噥道:「我怎麼知道這麼恐怖,反正我絕對不會一個人走出去的,除非夏桑跟我換角色。」
於是大家的目光,便又落在了夏桑身上。
夏桑也不是輕易妥協的性格,便說道:「之前cp組合都定好了,角色確定之後,各自的隱藏任務也不一樣,如果現在換角色,隱藏任務就暴露給對方了,最後還怎麼緝兇?」
許茜說道:「哇,優等生跟我們的腦迴路還真不一樣,這種遊戲,大家玩得開心就行了,誰還真當家庭作業似的、一板一眼去完成啊。」
「如果大家都隨便玩玩,那通不了關。」夏桑沒有別的目的,今天是為了玩密室才來的,她當然要認真。
「說這麼冠冕堂皇,還不是因為你也不敢去做單線。」許茜撇著嘴,半開玩笑道:「再說,情侶才可以組cp,你倆是情侶嗎?」
「……」
當然不是。
一則還沒到那份上;二則,她媽要是知道這件事,下周便會火速將祁逍的父母請到教務處「聊天喝茶」。
她不能讓自己麻煩纏身。
許茜將自己的角色卡遞到了夏桑面前,威脅道:「換不換,一句話咯,不換就坐實你倆在一起了。」
祁逍她這麼驕縱,火氣也冒了上來,說道:「既然玩不下去,那不玩了。」
夏桑卻從祁逍包里摸出了角色卡,遞給了胖子徐銘,說道:「徐銘,你和許茜組cp一起去拿線索吧。」
徐銘聞言,如臨大赦,他剛剛一直在擔心一個人做任務繃不住,現在拿到cp卡,重重地鬆了口氣:「好好好!太好了,許茜,我們組隊吧,我會保護你的!」
許茜翻了個白眼。
其實她更想和祁逍去做任務。
不過夏桑如此不好對付,她也只能作罷了。
徐銘帶著許茜走出了房間,沒一會兒,漆黑的樓道里便傳來了兩個人的連環尖叫聲——
「啊!我草泥馬啊啊啊!」
「這什麼東西!」
「啊啊啊啊啊!走開!走開啊啊啊啊!」
眾人聽得心驚膽戰。
便在這時,祁逍湊近了夏桑耳朵,低聲問道:「怕嗎?」
夏桑感覺到少年落在她耳廓的溫熱氣息,離遠了些,說道:「有點。」
她真的怕死了,只是不想像許茜那樣表現得太誇張。
「如果害怕的話,咱們可以馬上叫停,不玩了。」
夏桑立刻道:「那不行。」
大家都是給了錢來玩密室的,如果因為她導致劇情不能推進,大家敗興而歸,夏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她對祁逍說道:「反正只要想著NPC都是工作人員,就不害怕了。」
「嗯。」
約莫五分鐘之後,徐銘和許茜才狼狽地跑回來。
徐銘嚇得面無人色,許茜直接要嚇哭了。
祁逍問道:「這麼久?路很遠嗎?」
「樓道太黑了,啥都看不見,只能摸索著往前走。」徐銘胖乎乎的身體倚靠著牆壁,捂著胸口喘粗氣:「他們家的NPC,太特麼絕了!我就沒見過這種…跟自帶特效似的!我的媽,嚇得人肝膽俱裂!」
「鬼什麼樣子的?」
祁逍還要多問,許茜掃了眼夏桑,故意說道:「你們自己出去看唄,劇透了還有什麼意思。」
接下來,便輪到夏桑出門了。
她看著門外黑漆漆的一片,身體本能反應就是僵住,瘋狂抗拒出門。
外面也太黑了吧!
身後,祁逍鼓勵道:「小桑,別怕,NPC都是工作人員,不會傷害你的。」
夏桑點點頭,走了出去。
門被許茜關上,最後一點房間的微光也消失了,她頃刻間便被走廊里無邊無際的黑暗所吞噬了。
夏桑心跳砰砰砰地狂跳著,又往前走了四五步,周圍靜得只剩她的呼吸。
她想到了小時候因為不會寫作文、被媽媽關在地下室的小黑屋的場景。
小黑屋真的好黑好黑啊,黑暗中,不知有什麼怪獸正伺機蟄伏。
年幼的夏桑被嚇得哇哇大哭。
鬼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孤獨。
因為媽媽說,成功的人永遠是孤獨的,而她希望她出人頭地,成為社會上最冒尖的精英階層。
她必須穿上盔甲,披荊斬棘,像個孤獨的勇士。
夏桑抱住了膝蓋,蹲了下來,不敢再往黑暗的更深處走了,小黑屋的噩夢頃刻間籠罩了她。
她不想…不想成為這樣的勇士。
便在這時,走廊的燈光開始明明暗暗地閃爍了起來。
夏桑抬眸,只見一個穿白袍子、頭髮凌亂遮住了臉的「貞子」,伴隨著燈光的驟亮驟暗,一會兒吊在天花板上,一會兒趴在左牆邊,一會兒又躥到了右牆上。
隨著忽明忽暗的燈光閃爍,TA離她越來越近。
夏桑目瞪口呆地望著TA,感覺呼吸都要窒息了。
然而,她轉念一想,這只是個工作人員而已。
是的,工作人員!沒什麼好怕的!
她不斷給自己做著心理暗示,相比於無邊無際的漫長黑暗,她更情願和NPC工作人員呆在一起。
於是,就在下一秒燈光亮起,「貞子」要和她來一波貼臉殺的時候,夏桑忽然牽起了TA的手。
手掌寬大而溫暖,掌心有厚繭,並不柔軟,反而有些粗礪。
但…好歹是有溫度,絕對是人類的手!
她頓時鬆了口氣,懇求道:「小姐姐,你能不能陪我去隔壁拿一下線索卡,裡面太黑了,我什麼都看不見。」
他嘗試著掙了一下,於是小姑娘十指和他緊緊扣在了一起。
「……」
監控室里,黃毛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
貞子這一段漸進式貼臉殺的場景,是他們七夜探案館最有口碑、為人稱道的名場面。
全南溪市沒有一家恐怖密室、能請到身手如此之好,可以在牆上飛檐走壁的NPC來扮鬼了。
周擒絕對是他們的王牌。
然而現在,他們的王牌NPC,卻被一個小姑娘牽著手,生拉硬拽地拖著往黑暗的房間裡走。
「我去!這什麼情況。」黃毛坐直了身子,詫異地看著監控畫面上發生的一切,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拿起對講機,調到了周擒的耳麥頻道:「擒哥,你是要嚇唬她,怎麼就…跟著她走啦?」
周擒感覺到女孩緊緊攥著的手,五根手指頭宛如吸盤一般扒著他,扯都扯不開……
他也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但是作為專業NPC,他又不能開口說話,影響玩家的沉浸度。
只能任由女孩攥著他,來到體育器材室,拿了擺在桌上的線索卡。
回去的路上,夏桑用商量的語氣對周擒道:「小姐姐,我現在還不能放你哦,不然你肯定要從後面嚇我,說不定還要追我。」
「……」
「你陪我走到了門口,我再放你,好不好?」
說著,她用力握緊了他的手。
「……」
周擒感覺,自己應該是被她「挾持」成了人質了。
他只能陪著她,穿過了黑暗狹長的走廊,來到了房間門邊。
祁逍立刻打開了房門,下一秒,夏桑感覺掌心一松,回頭,貞子重新隱沒在了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了。
祁逍擔憂地詢問:「怎麼樣!嚇人嗎,沒有聽到你尖叫,還以為你出什麼事兒了呢!」
夏桑搖了搖頭,感覺著掌心殘留的餘溫,說道:「那個貞子小姐姐,其實不嚇人,超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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