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市作為南方最有發展潛力的新一線城市,近些年往南向發展,南面的現代化高樓,拔地而起。
而最早發展起來…曾經作為市中心的北面,現在卻成了老破小群聚地,道路狹窄擁堵,房屋建築破舊,底層人口眾多。
周擒的家,便在北面的火車站附近一個曲曲折折的胡同巷兒中。
從他家的窗戶便能望見火車軌道,每天轟轟隆隆的火車駛過,房間就跟地震似的,抖個不停。
周擒的父親放出來之後,工作丟了,在裡面身體也拖垮了,做不了重活兒,現在利用自家一樓的小屋子,開了個副食店。
因為居民又雜又多,巷子又很深,副食店的生意也還不錯。
周擒走進胡同巷裡,鼻息間能嗅到泥土混合著油煙的味道,給人的感覺,就是永遠的停滯。
這裡仿佛被遺忘在時間之外,永無起色。
院門口拴在門口的一隻黑狗,對他不住地搖尾巴。
他俯身摸了摸黑狗的頭,然後進了屋,將裝了牛奶的口袋放在櫃檯上。
老爸周順平正在看電視,很老式的大頭電視,約莫小柜子一般的尺寸,是他從二手市場上淘來的,電視裡正在播放二人轉相聲。
「回來了。」他嗓音裡帶著一絲蒼老和喑啞。
周擒將牛奶袋遞到老爸面前,同時把三百塊錢也遞了過去。
周順平自然地接了錢,叮囑他道:「平時多把心思放在訓練上,家裡也不差這點錢,教練說你的籃球可以沖一下國家隊。」
周擒卻沒應這句話,叮囑道:「把牛奶喝了。」
周順平看到牛奶袋,卻說道:「家裡就是開店的,買這個做什麼?」
「你架子上那些常溫保存好幾個月的牛奶,不新鮮了。」周擒語氣平淡,說道:「這是冷凍的鮮牛奶,喝了對身體好。」
「放著,放著明天喝。」
「這玩意兒不經放。」
周擒看著老爸咬開了牛奶袋,喝了牛奶,這才罷休,回屋道:「晚上吃的什麼?」??
「隨便炒了幾個小菜。」
周順平在他進裡屋幾秒之後,像是反應過來什麼,踉蹌地沖了進來!
但還是晚了一步,周擒已經拿起了床頭柜上的一個方形相框。
相框裡的女人氣質婉約柔美,雖然年紀看著並不算年輕了,但五官卻極為協調,隱約能找到年輕時的驚艷感,身上這件淡藍的連衣裙,勾勒著她優美的身體曲線。
周擒回頭望了父親一眼,眼底帶了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只是留個念想…」
周順平上前來奪相框,卻還是晚了一步,周擒利落地砸了相框,另一隻手扣響打火機,毫不猶豫地燒掉了照片。
照片裡,母親明媚的笑顏在他手裡一點點化為灰燼,哪怕火焰燒到了手指頭,他也毫無反應。
周順平的心頓時滯住了,呼吸生疼。
「留什麼念想。」周擒壓抑著嗓音道:「當初我抱著她的腿,求她別走,說我長大了也一定會讓她過好日子。她說等不了,也不相信,住在這種不見天日的破地方,她永遠過不了想要的生活…」
周順平蹲了下來,痛苦地抱著頭:「別說了,你別說了。」
周擒袖下的手顫抖著,腳碾碎了地上的灰燼,用力抑制著內心翻湧的情緒:「我都不想她了,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放下。」
終於,周順平站了起來,瘦小的肩膀微微有些佝僂低垂,他啞聲說:「看你這一身汗,你進去洗個澡,我去幫你把衣服洗了。」
「不用,我自己會洗。」
周擒進了狹窄|逼仄的洗手間,打開冷水,轉身發泄一般、朝著瓷磚牆壁猛擊了一拳。
痛苦的回憶宛如過境的蝗蟲,湧入他的腦海中,密不透風,將他的胸腔一點點填滿,一點點窒息。
父親剛進去半年,母親便忍受不了這糟糕透頂的生活,選擇離開。
那時候周擒已經十五歲了,平時挺開朗愛笑的大男孩,第一次抱著母親的腿、在大雨中聲嘶力竭地苦苦求她。
求她不要走,他不能沒有媽媽。
那是他長大後第一次哭,也是最後一次。
一個人沒有了爸爸,又沒有了媽媽,該怎麼生活呢?
他甚至都感受不到絕望了,心慢慢變得木然。
從那以後,他宛如變了一個人,像個泥鰍一樣玩命地往前沖,想要衝出這泥沼一般的生活。
他只能靠自己了。
……
周擒洗了澡,穿了一件舊白T當睡衣,擦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出來。
他的外套已經被周順平拿去洗了,摸出來的黑色錢夾擱在桌上。周擒打開錢夾,一張寫著聯繫方式的白色紙條飛了出來,掉在桌上。
紙條上,有一行娟秀的字跡寫著——
「為我昨天的不禮貌向你道歉,我的手機是:187XXXX2343,(微信同號),敬請添加,我把錢還給你,誠摯道謝並再次道歉。
——一個冒昧又唐突的女生。
看得出來,她家教良好,也很在意別人的感受,哪怕只是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再遇見的陌生人。
想到她明艷乖順的臉蛋,又想到了她身邊的祁逍,似乎還沒追上,跟個舔狗似的。
周擒心裡那股早已被按捺的不甘和屈辱,再次冒了出來。
然而,轉瞬即逝。
不甘又怎樣,屈辱又怎樣。
現實粗糙的生活就擺在眼前,他有什麼資格想入非非。
周擒將紙條揉成團,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
周一早上的升起和晨練早會上,大家驚愕地看到,已經休假三周的宋清語,竟然回來了。
她穿著寬鬆的校服,戴著墨鏡和口罩,打扮得跟明星出街似的。
後排賈蓁蓁和段時音低聲議論道——
「不是說休學了嗎?」
「又回來了,是會繼續上課嗎?」
「以後莫不是都這副打扮吧。」
夏桑知道宋清語為什麼之前說休學,現在又會回來,全靠這兩天覃女士在電話里給她家長做的思想工作——
「孩子沒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沒必要辦理休學。」
「現在南溪一中的孩子們都在爭分奪秒地往前沖,休學一年,課程耽誤下來,到時候銜接不上,對孩子學業影響太大了。」
「如果是心理問題,我們學校有最好的心理老師,可以對她進行輔導。」
「高考是最重要的。」
……
在覃女士看來,前途和未來,能否出人頭地,能否成為社會精英,比小孩快樂與否更重要。
宋清語的家長本來準備讓孩子出國旅遊一年,現在聽覃槿這樣說,頓時感覺到了孩子前途的迫在眉睫,毫不猶豫把宋清語推回了南溪一中的內卷大軍。
宋清語經過夏桑身邊時,摘下墨鏡,眼神如刀子般狠狠地颳了她一下。
多半也是包含著對覃槿的恨意,讓她週遊世界的旅行計劃泡湯了。
回教室開班會,班主任老何再度嚴肅重申了十三中的事情——
「如果讓我看到或聽到…本班同學和十三中的人接觸,沒有二話,直接收拾東西給我滾出火箭班!」
「以後也不准議論宋清語的事!」
「高三了,你們都給我仔細著!」
……
雖然班主任不讓班上同學議論宋清語,但女孩們的八卦哪裡禁得住。
下課後,賈蓁蓁便和段時音興致勃勃地討論了起來。
「那幾個流氓抓沒抓啊?」
「聽說有一個還是本市地產大鱷的兒子,路子廣著呢,我估計夠嗆,頂多教育一下得了,又沒出事兒。」
「不能吧,宋清語的家世也很硬啊!怎麼能吃得下這個啞巴虧?」
賈蓁蓁意味深長地說:「肯定要有人出來頂鍋,估摸著,宋清語愛得死去活來的那位…怕是要被推出來擋子彈了。」
「你說周擒啊?」
聽到「周擒」這個名字,本來無心加入話題的夏桑抬起了頭:「不是說他什麼都沒做嗎,憑什麼出來背黑鍋?」
段時音道:「也不能說什麼都沒做,宋清語是被他的電話引到酒吧去的嘛。」
「可電話是別人冒名的呀。」
賈蓁蓁義正嚴詞道:「這就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怎麼都要負責吧。」
「那太不公平了。」夏桑搖頭:「沒這種道理,法律也不會判的。」
段時音「嘶」了一聲,說道:「其實這裡面到底什麼情況,只有當事人知道,周擒否認打了電話,但宋清語一口咬死電話就是他打的啊,還說聲音也是他,這…誰說得清楚嘛!」
「別瞎猜了。」夏桑說道:「相信警方會給出公正的調查。」
便在這時,夏桑手機里接到了祁逍的簡訊。
她朝著講台邊左右護法的位置望了眼,祁逍倚著桌子,對她揚了揚下頜。
夏桑劃開手機,祁逍問她:「和你閨蜜們在聊什麼,聊得這麼入神。」
夏桑回道:「這麼近,需要發簡訊嗎?」
「說實話,我懷疑你身邊有你媽媽安插的』眼線』,所以最好小心些。」
「!!!」
「就你這麼單純,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夏桑看了眼賈蓁蓁和段時音,倆姑娘還在津津有味地聊著宋清語的事情。
其實那天約密室的事情,她也有過疑惑,為什麼媽媽對她的行蹤和祁逍的事情,了如指掌。
籃球隊和拉拉隊的男孩女孩們性格挺叛逆,也是《高中生行為準則》的忠實反叛者,應該不會去當覃女士的眼線。
那麼恐怖密室的事,便只有賈蓁蓁和段時音知道了。
不會…是她們中的一個告的密吧!
夏桑無法接受,這倆高中以來就是「鐵三角」的閨蜜,會有一個人去當覃女士的眼線!
她不太相信祁逍的推測。
手機又震了震,祁逍道:「這周六,我們有一場和十三中的籃球賽。」
「老何不是才說了…不讓和十三中…」
祁逍毫不在意地說:「要是什麼都聽他的,生活多無聊。」
「可…」
「只是打比賽,又不做什麼,放心,沒事的。」
「好吧。」
「你不來給我加油嗎?」
夏桑:「加油。【微笑】」
祁逍又補了條消息:「相信我,十三中沒老師們威脅的那麼…可怕。」
看到這話,夏桑想起了那天在便利店遇到的疤痕少年。
其實事後,她也很懊悔,檢討自己不該戴有色眼鏡看人。
也許,真的沒那麼可怕。
夏桑想到覃槿對她的「專制統治」,越發不想順著她的意思來,於是應道:「好吧,我會來。」
祁逍:「【耶】」
祁逍:「對了,籃球賽這事兒風險挺大,你就不要告訴身邊任何人了。」
夏桑看了看面前的段時音和賈蓁蓁,頓了頓,回道——
「好。」
【如果您喜歡本小說,希望您動動小手分享到臉書Facebook,作者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