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哥兒,你府上有一個叫焦大的,你可知道?」
賈赦眯縫著眼,慢悠悠的道。
賈珍聞言一怔,看著賈赦的臉色,道:「是有這麼一號人,大叔父,你知道他?」
賈赦「哼」了聲,不屑道:「我知道他做什麼?是鳳哥兒,她給老太太說,這邊有個叫焦大的,是當年跟著寧國公出過兵放過馬的老人,能教導環哥兒習武。」
賈珍又是一愣,道:「焦大當年跟著老國公不過是牽馬墜蹬的,他會什麼……」
「咳咳!」
賈赦可能嗓子不大舒服,一陣咳嗽。
賈珍隨即醒悟,連忙改口道:「不過焦大也不是一般人,大叔父你想啊,寧榮兩府,如今就屬這個焦大最年長,他都快活成人瑞了。而且如今依舊身強體健,比侄兒我這個身子骨還強硬。」
賈政本來對這兩個沒節操的氣憤之極,不過聽到這裡,面色卻緩和了不少,緩緩道:「是這樣麼?」
賈珍連連點頭,道:「錯不了,侄兒豈有欺騙兩位叔父的道理?二叔父你想啊,這焦大當年可是和寧國公先祖一起出過兵的,到如今蓉哥兒這一代,已經足足活了第五代了。」
賈政聞言倒吸了口冷氣,連賈赦都吃了一驚,狐疑的看著賈珍,道:「這麼說,這個焦大還真有些名堂?」
賈珍聞言苦笑,他能說什麼,肯定回答得罪一個,否定回答又得罪一個,只能模糊道:「這個侄兒就不大清楚了,不過奇怪的是,這焦大也沒費多少銀錢,也沒吃什麼人參雪蓮,他怎麼就……」
賈赦聞言頓時放心了。
賈政心裡卻沒什麼譜,便建議道:「要不,我們去看看這位人瑞?」
賈珍笑道:「二叔父要見他一個奴才,使人喊來便是,他算哪個牌位上的,讓兩位叔父親自屈尊去見?」
賈政擺手道:「他畢竟是跟著寧國老太爺出過兵馬的人,又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不可輕辱。」
賈赦心裡也對這位活了這麼大把年紀的人感興趣,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長生秘訣,便道:「去看看也好,環哥兒有這個心,我們做長輩的得看看這個夫子到底如何。」
……
「焦太爺,這樣就行了?」
賈環懷疑道。
焦大哼了聲,不悅道:「這是寧國老太爺傳下來的方子,你敢不信?」
賈環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不是不信,就是覺得太神奇了。只要小雞燉蘑菇就能成功……」
前世他小雞燉蘑菇吃的還少?也沒見怎麼著啊!
焦大否定道:「神奇什麼?又不是說進了飯後就練成了。」
賈環莫名道:「那您老的意思是……」
焦大道:「我什麼意思都沒有,就是要你好好吃飯。當年我剛跟著老太爺時,他就是吩咐人給我做這小雞燉蘑菇來補身體的。補了三個月,嘿,真香啊,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味道。」
賈環明白過來,臉都氣的快綠了,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總不能說:娘希匹,我褲子都脫半截了,你老就給我上份點菜單……
「不要急,習武最考驗的就是毅力和耐性,枯燥的很,沒你想的那麼容易。」
焦大畢竟活成了人瑞,一眼就看透賈環心裡的失望。
賈環也不掩飾了,直截了當道:「太爺,您就沒什麼秘籍心法之類的傳給我?您看您這沒兒沒女的,現在就我這一個徒弟,將來也是我給你養老送終,抬棺材板兒,您還藏個什麼勁兒啊?」
「哈哈哈!」
焦大沒有生氣,反而大笑起來,驚的馬圈裡的馬一陣嘶鳴,焦大看著賈環道:「你小子,還真有榮國公當年的風采。寧國老太爺是沉穩穩重,榮國公卻更有靈性。所以,後來榮國公立下的功績,其實是超過寧國老太爺的。」
賈環沒有上當,道:「焦太爺,咱能不來虛的嗎?您這到底有沒有秘籍啊?寧國老太爺給你尋摸的那個身法秘籍呢?給我瞧瞧唄!」
焦大搖頭道:「沒有什麼秘籍,心法是什麼老頭子我聽都沒聽過。倒是有一套訓練的法子,不過我連字都不識,寫不出來給你瞧。只能等你身體養好後,一點點的教給你。」
賈環聞言徹底死心了,道:「好吧,今後的午餐就是小雞燉蘑菇了,也不知道在府里我的政治待遇能不能享受到這個級別……」
焦大道:「不廢什麼,就算自己花銀子去買,也用不了幾兩。」
賈環正色道:「太爺,您是知道我的,唉,別提了,一提滿眼都是淚啊。別說小雞燉蘑菇了,廚房裡米飯都管不飽……
要不然,你看我這身子骨能到這地步?
是真苦啊!我是真正的苦孩子,窮人出身。現在您老也算是我師父了,要是哪天我有個不濟,您老可不許摳門,捨不得給銀子。現在就咱爺倆,您給我說說,您活了這麼些年,到底攢下了多少家底兒?我也好有個數……」
焦大聞言,嘴唇都開始哆嗦起來了。
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鐵拳是鬆開了又握緊,握緊了又鬆開。
不過隨即,眼神卻古怪了起來。
「太爺,您說說,人攢那麼些銀子做什麼?像我,一向都是視錢財若糞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腌臢物,藏著有什麼用?不如拿出來咱們爺倆高樂高樂……不,拿出來做實事,辦大事!唉,不是我不孝,惦記著您老的養老銀子,實在是……說出來都是淚,命苦啊!我一個姨娘生的,連飯都……」
「餓著你了嗎?」
就在賈環喋喋不休的訴苦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
賈環一個激靈,再看焦大奇怪的神情,忽然明白了什麼。
我艹!
賈環緩緩轉過身,就見賈赦、賈政還有一個中年男子,三人一起用一種怪異的目光,齊齊的盯著他。
賈政不僅目光怪異,而且還臉色鐵青,盯著賈環再次喝道:「問你話,餓著你了嗎?」
賈環聞言,小臉兒登時綻放出極其燦爛的笑容,連連搖頭笑道:「父親大人哪裡的話,兒子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兒子生在賈府中,長在父親的庇佑下,那日子過的叫一個滋潤!」
「噗嗤!」
跟在賈赦和賈政身邊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噴笑了出來,然後對賈赦和賈政連連道歉,又道:「二叔父,沒想到三弟是這般風趣的一個人,天生富貴手段,日後必成大器,必成大器。」
賈赦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兩聲,道:「是啊,果然是天生的富貴手段。不過回去我倒要問問鳳哥兒,府上的廚子是不是真的如此放肆,連我侄兒都敢餓著……」
賈政的臉色已經從鐵青變成黑色了,怒視著賈環,厲聲道:「你這個孽障!跪下!!」
賈環見這群人不講規矩,居然伸手打笑臉,便轉換思路,小白菜上身,淒悽慘慘的跪下,淚眼巴巴的看著賈政。
賈政雖然看的心疼,可面子卻不能丟,而且他覺得,如果不把賈環身上這股歪風邪氣給剎住,日後恐怕出的亂子就更大了。
賈政繼續呵斥道:「你個孽障,說,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賈環一邊流淚,一邊哽咽道:「回父親大人的話,我聽說,聽說……」
「聽說什麼?」
賈政一張臉都有些猙獰了,而一旁的賈赦和賈珍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在聊天,這讓賈政愈發氣憤。
賈環好笑被嚇壞了,瘦弱的身體抖了下,然後哭泣道:「孩兒聽說,習武是一件很費銀錢的事。姨娘也教育孩兒,說父親大人很不易,很辛苦,不能再給父親大人添惱了。嗚嗚,所以,所以孩兒就想自己解決,不讓父親大人作難……」
賈環一個六七歲的小兒,一邊哭一邊說,偏偏說的話很觸動賈政。
賈政臉上的黑色褪去,眼睛裡也蒙上了一層薄霧,放在身體兩側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了。
心裡感動道:真是……真是一個好孩子!
賈赦在一旁和賈珍面面相覷後,奇怪道:「既然你這般有孝心,為何不乾脆不練了?去好好進學不是更好?日後也能有個官做。」
賈珍附和著點頭。
賈環卻緩緩的搖頭,很堅定,面帶神聖之色,道:「回大老爺的話,小侄萬萬不敢有此念頭。因為,小侄要從武,是遵從祖宗的吩咐。若非蒙祖父大人出手相救,小侄此刻說不定已經身赴黃粱。所以,祖父大人的話,小侄一定要做到。大老爺,您說小侄應該不應該?」
賈赦聞言一滯,然後乾笑道:「應該,應該。」
賈珍也是嘴角抽了抽,對賈政道:「二叔父,老三是個好孩子,只是還小,這個手段有點……不過不要緊,心是好的。咱們這樣的人家,最看重的就是禮,本朝禮教首善孝道。三弟雖然年幼,但卻頗有孝道。二叔父還是不要多多責備他了,讓他起來回話吧。這天兒可不暖了,地上涼。」
賈政正愁沒有台階下,聽到賈珍的話後,點點頭,然後對賈環喝道:「孽障,府上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沒聽見你珍大哥的話嗎?還不滾起來,讓哪個去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