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方針確定後,施世綸等人便下去準備了。
如何調兵,調多少船,銀子從何處來,該怎麼運回來,一系列問題,都由軍機閣和內閣兩閣密議。
其實現在朝廷最大的問題,就是缺糧。
只要有了糧食,災民們就不會成為流民。
流民之禍,自前漢時,就荼毒天下。
一場黃巾之亂,動搖了前漢四百年的江山。
前明又何嘗不是如此?
如果那時有足夠的糧食,絕不至於讓李自成橫行天下,捲起百萬蟻賊。
朝廷購糧的銀子也不缺,張廷玉抄家抄的手發軟。
到底能抄出多少家當,賈環都說不出個準確的數字……
待施世綸、張伯行等人下去密議具體情況後,御書房裡又剩下隆正帝、忠怡親王贏祥、賈環和蘇培盛四人。
隆正帝和贏祥皆長出了一口氣。
只要再堅持一個月,待安南和暹羅的糧食運來,最大的難關就過了……
有了糧食,百姓們就能安定下來。
百姓們安定下來,江山也就穩住了……
安民的問題解決後,剩下的,就是收復西域。
只要收復了西域,大勝捷報傳回,國內動盪的基業,瞬間就會穩如泰山。
隆正朝,也將會進入新的篇章。
隆正帝有自信,他一定能開創出遠超貞元盛世的皇朝!
與忠怡親王對視一眼後,這兩位自年輕時便頗為相得的兄弟倆,相視一笑。
賈環在一旁站著卻有些無聊,心裡想著家裡的事。
西北的商路,他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只是付鼐和納蘭森若兩人皆忠心耿耿,俱以全族性命相托。
若無實在證據,不好輕易相疑……
不過,賈環也打定主意,待回去後,好好問問他們二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西域是賈家未來的一個重要經營之地,不可大意有失。
江南太過富庶,也太扎眼。
賈家的手不好往裡伸的太過,既得利益階層在那裡勢力極大。
而且,利益分配幾乎已經固定。
莫說賈家,縱然是皇權,在那裡都難以伸展開來。
那裡就是士紳階層的大本營。
賈家雲字號之所以能在江南立足,還是沾了薛家豐字號的便宜。
薛家雖然日漸頹敗,但在江南畢竟是老字號。
而且當時雲字號開建時,掌柜和夥計都是薛家的人。
別人還以為薛家另起了爐灶,因此才沒有圍剿。
待反應過來後,雲字號已經立足了腳跟。
但也只是如此了,雲字號雖然依舊在南邊開疆拓土,每座城裡都在買地興建商號。
但針對雲字號的圍剿勢力,也早已形成。
如果雲字號還像在江南那幾座大城裡那樣,以販賣玻璃器具及水泥為主。
那麼在其他城市裡,必然會摔一跟頭。
那些做了幾百年生意的人,會用各種法子,明的暗的,讓雲字號的商鋪難以為繼。
不過……
他們卻絕想不到,那些興建的商號,最終是要用做銀行分行的。
銀行背後站著整個大秦的勛貴階層,還有皇家,還有戶部,還會有江南有數的幾家巨賈。
這才是大秦最大的既得利益階層,如果誰還想搗亂,賈環才伏了他們……
只是,銀行是銀行,雲字號是雲字號,兩碼事。
銀行能鋪展開來,賈家卻難。
況且,也犯忌諱。
因此,知根知底,且勢力雄厚的西域,就成了賈環的不二選擇。
那裡還完全是一片處.女地。
雖然有無邊無際的荒漠和戈壁,但同樣有無邊無際的平原沃土和草原。
西域的棉花和羊毛,即使在後世,也是享譽全國。
除此之外,還能為賈家收集到非常重要的牛骨。
這又涉及到另一樁極大的買賣……
憑藉著這些產業,賈家在銀行中的實際股份就會不斷的擴大,還能帶動所有人一起發財,形成一個共同的利益體。
到那個時候……他就可以退休了。
整日裡和家裡的老婆們,嘿嘿嘿……
還別說,真有點想寶姐姐那如白玉一般的身子了,折騰起來……吸溜!
咦,不對,怎麼這麼安靜?
心裡打了無數好算盤的賈環,忽然警醒過來,發現了不對之處。
那皇家的哥倆好,怎麼沒動靜了……
眼神重新聚焦,轉了轉,首先入目的,是蘇培盛那張糾結之極的菊花臉。
這老東西,怎麼用這種同情的眼神看我……
再往上方一轉,就見隆正帝面色古怪,眼神里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咬牙道:「敢在朕的御書房裡睜著眼睛做白日夢的,你這個混帳東西是頭一份兒!
還不把嘴巴邊上的哈喇子擦乾淨,丟人現眼的東西!!」
賈環聞言一怔,笑道:「陛下您開什麼玩……」
話沒說完,就感覺到嘴角確實有些涼意,一擦,還真有……
饒是賈環麵皮厚,此刻也不由面色赤紅!
「哈哈哈!」
這是贏祥今日第二次大笑了。
他對面色有些難看的隆正帝道:「皇上,臣終於明白皇上為何如此善待此子了……哈哈哈!
心思簡單純善,可謂赤子誠心,沒那麼多算計,真真難能可貴!」
隆正帝聞言,面色好看了些,抽了抽嘴角,見賈環面紅耳赤的站在那裡,冷哼了聲,道:「他沒算計?他算計的還少嗎?你去問問方南天,是誰把他算計成那般的?
不過是在朕這裡算計的少些罷了。」
賈環無語道:「陛下,臣什麼時候算計過您?」
隆正帝聞言冷笑一聲,寒聲道:「你到朕的宮裡來,喝口茶前還要先用化毒粉驗一驗……
你還敢說沒算計?」
此言一出,贏祥和蘇培盛的面色齊齊一變。
隆正帝這張刻薄嘴,真真是名不虛傳。
換做其他臣子,聽到這話非得嚇死不可!
賈環卻哭笑不得道:「陛下,您這就有點不識好人心了。
您問問蘇培盛,臣帶那瓶測毒粉進宮,是幹嘛來的?」
蘇培盛賠笑解釋道:「陛下,寧侯是將那測毒粉送給奴婢的,讓奴婢一定要小心陛下的膳食,萬不可有半分大意……
只是這兩天陛下朝務繁忙之極,連睡覺時間都沒兩個時辰,奴婢才沒顧得上跟您稟報。」
隆正帝聞言,面色微變,細眸中眼波閃動了下,哼了聲,道:「誰知道他是什麼心思……」
賈環徹底無語了,伸手對蘇培盛道:「拿來拿來拿來,快還回來!
我統共就得了兩瓶,下了老大狠心送宮裡一瓶,居然還落了個居心叵測的名聲……
蘇培盛你快還給我罷!」
蘇培盛哪裡肯給,開玩笑。
當日送來的那壺茶里的毒,乃是真正的奇毒,無色無味,銀針根本檢查不出來,不比太上皇的差……
原本只是準備,在最後時刻安排一奴婢暴斃,再安排人闖進來阻止眾人用茶。
誰也不曾想到,竟能被賈環輕易的檢查出來。
這等手段,蘇培盛佩服之極。
賈環送給他一瓶測毒粉時,他打心底里高興。
要知道,隆正帝所用膳食和茶水,都要經他先償過才能用。
蘇培盛不死,才算無毒。
若真有人下了那種毒,蘇培盛豈不死的冤枉?
有了這瓶測毒粉,就放心的多了。
他怎麼會給……
蘇培盛賠笑道:「寧侯玩笑了!誰不知寧侯最為慷慨,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再說,這也算是寧侯對陛下的一片孝心不是……」
賈環哼哼一笑,撇嘴不語。
隆正帝覷著眼睛看他,一旁的贏祥則笑呵呵的看著這一對君臣。
張廷玉說的沒錯,隆正帝的確是將賈環視若子侄……
想起隆正帝宮中的情況,贏祥都有些不落忍。
因為太上皇插手的緣故,長子贏時不得不出繼出去,最終沒落下好結果,生生自盡在隆正帝面前。
這件事,對隆正帝是一次極大的打擊。
而更大的打擊,卻來自贏歷。
當日鐵網山之變,贏歷分明可以瞬時解決贏時和宗室一夥子,因為贏時最大的底牌,蜀中侯世子傅安,其實是贏歷的人。
他們的反水,讓他們妄圖幹掉贏歷的計劃成了笑話。
但是,贏歷非但一直困而不殺,坐視中央皇帳被圍攻不救,反而還派人從皇帳處抽調走了五百兵馬。
其心何意,不問而知。
再加上贏時之死與他有關,最後甚至率先帶兵逃走……
一系列的表現,讓這對本就親情淡薄的父子,更無一絲父親親情……
隆正帝倒是還有一子,名為贏晝。
可此子之荒唐……還不如尋常百姓子,且看到隆正帝,也畏之如虎,半句話不敢多言,更別提親近……
如此一來,堂堂大秦帝王,連一個能親近的晚輩都沒有。
而這時,屢屢相助於隆正帝,為其解憂,又不怕他,關鍵還沒甚野心的賈環,就填補了這份空白。
贏祥可以看的出,儘管隆正帝對賈環還不是完全信任,底下多有手段防備。
但從感情上而言,確實是將他視若子侄了。
只要賈環沒有什麼大逆不道的想法,一世富貴定然無憂。
至於如何能讓賈家和天家聯繫的更近呢?
贏祥腦海中,浮現起了那道若隱若現的身影,和那道百轉千回也難忘記的聲音……
只是,看著賈環那張無所畏懼的臉,他又暗自搖頭苦笑了聲。
親王之尊對旁人而言,的確貴不可言。
可對此子……
不過,加強天家和賈家的聯繫,也不一定非要走他這條路。
正在贏祥聯想謀劃時,忽然,從外間走入一人,正是中車府主事朱正杰。
他面色有些凝重的匆匆走來,走到隆正帝跟前,小聲道:「主子,慈寧宮打發了幾波人,要前往孝陵去看忠順王。奴才都攔了下來,可……可太后娘娘卻要宣奴才進宮問話,奴才怕……」
朱正杰怕什麼?
自然怕太后當場命人將他杖斃。
皇太后雖然如今被「養病」在慈寧宮,可要殺一個朱正杰,誰都指摘不了什麼。
朱正杰不過是宮中奴婢,天家家奴,豬狗一般的東西。
惹怒了皇太后,殺之便殺之……
所以,他才這麼慌張的跑來求救。
解決糧食之憂後的喜悅,在隆正帝心中一掃而空,面色黑沉了下來。
她怎麼就不能安生一點呢?
細眸中閃爍著暴怒的目光,讓朱正杰看的都有些害怕……
贏祥也擔心隆正帝脾氣上來了再對著幹,忙道:「皇上,還是臣去看看吧……」
隆正帝深吸一口氣,寒聲道:「十三弟,你去告訴她,若她還想她小兒子活命,就給朕……」
「皇上!!」
贏祥陡然提高了聲音,打斷了隆正帝驚世駭俗之言。
有些事,能做卻不能說。
否則傳出去,頃刻間就是軒然大波。
隆正帝又長嘆息一聲,有些頹廢的擺擺手道:「去吧,十三弟去看著辦吧。
帶上賈環,讓他帶人,將慈寧宮裡的那起子賤婢們,悉數捉拿,杖……流放!!!」
賈環剛要開口,就見隆正帝一下瞪了過來,厲聲咆哮道。
賈環不作聲了,與生母鬧到這個地步,卻也是個可憐人……
……
PS:第三更……